柴進歎了口氣,又說:


    “當時出了人命,我想家裏有丹書鐵券,倒也不怕那高廉,便教他三人速速迴梁山泊去,官司我自支吾……”


    林衝瞪眼道:


    “那廝便舍下你走了?”


    柴進道:


    “自是不肯走,因我說自有誓書鐵券護身,才肯聽了。吳學究走時,說迴去山寨稟明晁天王、宋押司,必帶大軍來救……”


    說到這裏,忽然自嘲的的笑了笑:


    “小弟仗著有丹書鐵券,卻說不必,誰知卻落個如此下場,也不知梁山泊那邊,是否派兵了?”


    林衝笑道:


    “自然派了兵來,宋押司親自領軍,帶著花榮、雷橫等十五個頭領,有八千人馬,來攻打高唐城。隻因那高廉會些法術,吃了些小虧,後來我與公孫先生趕到,先被公孫先生破了他法術,後被我一棒打死,也跟宋押司說了,你在二龍山,不必再攻城了……”


    柴進一聽,忙俯身道:


    “多謝教頭,又為我報了仇。那宋押司到底仗義,竟起了恁多兵馬,好在教頭及時趕到,否則折損過巨,又是柴進之罪也!”


    林衝笑了笑,又問:


    “眼下我大哥、二郎已去接了大官人家眷並那誓書鐵券迴來,大仇也已報了,不知大官人作何打算?”


    言下之意,你來都來了,何不就此聚義?


    不料,柴進滿色慚愧,隻說:


    “多謝教頭,隻是我家乃金枝玉葉,有先朝丹書鐵券在門,諸人不許欺侮,小弟身陷囹圄,辱沒祖宗,卻不肯善罷甘休。既然魯提轄取了那誓書鐵券迴來,還請教頭還我,容小弟上京告他一狀……”


    一聽這話,眾兄弟頓時滿臉鄙夷,這模樣了,還提什麽金枝玉葉?


    柴進看見,忙解釋道:


    “小弟不是忘恩負義之輩,教頭救援之德,銘感於心,但小弟若不去告狀,柴家滿門就此墮入塵埃,蒙逃犯反賊之名,柴進便似死了,泉下也無顏麵對列祖列宗,還請教頭寬宥,成全小弟則個……”


    林衝笑道:


    “說這話恁的見外,我陪大官人走一遭便是!”


    扭頭看向戴宗,後者忙從懷裏取了那誓書鐵券,遞給柴進,後者掙紮著雙手接過,就抱在懷裏,淚如泉湧,喃喃道:


    “子孫不肖,倒讓祖宗蒙辱……”


    林衝暗暗歎息,便取了神行馬甲,綁在腿上,起身吩咐道:


    “我先陪大官人走一遭東京,有勞諸位兄弟緊守山寨,倘梁山泊來討柴大官人,隻好言語留住,待我迴來再說!”


    一揮手,將柴進納入儲物錦囊,電射而出。


    不過數日,早到了東京萬壽門外,便貼了“隱身符”遁入城中。


    先尋一個客店安歇,才放出柴進,喚醒了,道:


    “眼下已到了東京,大官人有何計較?”


    柴進暗暗心驚,我隻睡了一陣,這就到了,林教頭真會法術麽?


    也沒敢問,沉吟道:


    “眼下也不知如何是好,小弟之前也與幾個朝中官員交好,但不知他如今升遷如何,明日先去探路一遭,才好定奪……”


    林衝便也由他,使了些銀子,叫店中夥計買了身行頭。


    次日一早,柴進穿一身整整齊齊的衣服,頭上巾幘新鮮,腳下鞋襪幹淨,林衝著人用一抬軟轎抬著,自己扮作管家模樣,便陪他走街串巷,去昔日“好友”宅裏拜見。


    七八日過去,始終無甚進展。


    眾人見柴進扶病上門,倒也都好言語接納了,但聽他得罪了高太尉的叔伯兄弟,卻又不肯替他說話,生怕引火燒身。


    好的,還委婉規勸,不好的,當即就端茶送人。


    柴進皮肉傷好了大半,一顆心卻都涼透了,迴到客棧,不是長籲短歎,就是借酒消愁,整個人愈發頹廢起來。


    林衝數次想夜入太尉府,給那高俅老賊種個惡蠱,自然迎刃而解。


    但轉念一想,這廝是後幾十迴的關鍵線索,若降服了他,便沒有三打梁山泊,那唿延灼、徐寧、關勝,乃至十大節度使,便不會出場,也沒機會再勸他們去二龍山……


    若一個一個去請,以二龍山如今的地位,哪個肯來?


    於是按捺下來,忽然想起一人,道:


    “大官人,我聽朝中有個叫宿元景的,乃官家心腹官員,官拜殿前太尉,為人寬厚,馭下有恩,一向與童貫、蔡京等權奸不合,你可有門路認得這位大人,托他說合兩句?”


    柴進說道:


    “小弟也久聞此人,卻不認得,如之奈何?”


    林衝笑道:


    “你那些兄弟朋友隻是怕了高太尉,唯恐殃及池魚。你便不提此事,隻托他們去見宿太尉,又無甚風險,多給銀子看看?”


    柴進也苦無頭緒,隻得應下來。


    第二日,林衝取了兩大箱珠寶,柴進又央了幾人,果然有個見錢眼開的,當即帶了他去宿太尉府上。


    那宿元景果然有幾分擔當,一聽此事,頓時勃然大怒,爽快答應下來,約定次日早朝時,帶柴進入宮。


    柴進大喜,一夜不曾合眼。


    熬到三更時分,便匆匆收拾齊整,帶了誓書鐵券,專在宿太尉府前候著,及四更時,宿太尉出府,果然帶了他入宮。


    林衝不便現身,隻隱身相隨。


    宿元景帶了柴進,在待漏院中,專等景陽鍾響,百官各具公服,直臨丹墀,伺候朝見,當日五更三點,皇帝升殿。


    淨鞭三下響,文武兩班齊,天子駕坐,殿頭官喝道:


    “有事出班啟奏,無事卷簾退朝……”


    宿元景出班奏道:


    “啟稟陛下,今有滄州柴進,乃後周世宗柴榮嫡派子孫,家中有太祖皇帝禦賜丹書鐵券,一向奉公守法,安分守己。不料他叔父柴皇城遭當地官吏欺壓,占了莊院,人被打死,那柴進走投無路,拿了誓書鐵券來告禦狀,微臣路上遇見,便帶他來,不知陛下可願聽他一言麽?”


    林衝隱在一旁,也暗暗讚歎。


    到底是千年的老狐狸,他並未提及高廉、殷天錫等人,也沒說事發地在高唐,顯然是怕高俅作祟,從中作梗,屆時柴進連這金鑾殿都進不來,如何伸冤報屈?


    再看高俅,卻是麵無表情。


    顯然,高唐之事、高廉之死,至今尚未傳至東京!


    那時車馬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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