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麵對麵坐在幹草上,積極探討送出訊息的辦法。


    容吟附耳過來。


    重綿慢吞吞靠近後,悄聲說話。


    聊到關鍵的地方,一時竟也把心底的那些別扭給忘了個幹淨。


    她說:「我觀察過,盲童每天下午準時4點出現。地牢彎彎折折,我第一次被綁來,特地記住了路線,還數了時間,從門口到牢房繞了大約5分鍾。」


    那日她忍住害怕,一路默默記住地圖,在心裏讀秒。


    果然,現在有了用武之地。


    她滿懷希冀說:「3點55分以內,盲童在地牢內部,屆時你放出彩蝶。」


    容吟眼神帶了絲困惑:「4點?5分鍾?」


    他明白她表達的意思,可又是如何得知具體的時間?


    重綿猶豫了下,環視一圈,見沒人注意這裏,悄悄從書包裏掏出一隻手錶,「這是我家鄉的計時器,極其精準,你不要告訴別人。」


    她似乎對於他過於信任了,第一次願意相信他能帶她出地牢,第二次又是將不願與人訴說的秘密告訴了他。


    容吟半斂著眸子,問:「你不怕我欺騙你?背叛你?」


    她懵了下,啊了一聲:「你會騙我嗎?」


    容吟莫名想笑:「我想提醒你,不要隨便相信人。」


    見她不過十六七的樣子,入世不深,怕是不懂世間險惡,他說:「如果我是壞人,將你的計劃告訴盲童……」


    「可你不是啊。」重綿二次懵逼,打斷了他的話,「你救了這些百姓,救了我,如果你是壞人,世間還有好人嗎?」


    聽到她萬般肯定的語氣,容吟啞然了片刻,旋即低低笑出聲,音調如古箏奏樂,清澈悅耳。


    她奇怪地看著他,懷疑道:「你不會是不信任我,所以故意給自己扣個黑鍋,然後讓我懷疑,主動退出吧。」


    她的腦子繞了一大圈,思路出奇。


    容吟輕笑一聲:「不是。」多餘的話便不說了。


    重綿狐疑望去,白衣人眼神如玉般溫潤,撞上她視線時,唇角牽起了愉悅的弧度。


    她有片刻失神,忙把頭低下。


    重綿等今日盲童來送飯。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


    消失匿跡的鬥笠男人一別多日,竟然突然現身。


    一身破破爛爛的黑衣,幾滴未幹涸的血液順著他衣角滴落。


    像是剛剛殺了人。


    眾人驚唿聲起,臉色驟然青白交加,泛出恐懼之色,連連後退,迅速遠離前方的男人。


    鬥笠男人一聲不發走進牢房,從中挑出一男一女。


    男女目光無神,腳步滯澀,老老實實跟隨他。


    其餘人就這麽注視熟悉的鄰居或者家人,從一個狼窩,到了另一個狼窩。


    不久之後,隔壁的牢房,響起了刺耳的尖叫聲。


    聲音穿透薄薄的牆壁,像一把刺,紮進了所有人的心裏。


    容吟的唇角抿成一條直線,麵上微寒,重綿指了指藏在手心裏的手錶,小聲說:「3點55分,盲童正在地牢內部。」


    鬥笠和盲童都已身處地牢內部,彩蝶沒了被殺死的機會。


    容吟頷首,指間彩蝶飛旋,不到一瞬隱匿於小窗外。


    僅僅三秒的畫麵,被離得最近的鬍子男捕捉到,他疑神疑鬼,目光在容吟和重綿之間打轉,神色變幻不定。


    鬥笠男人渾身是血,從隔壁牢房走出來,麵容猶如惡鬼,滴血的食指指向人群,惡意滿滿。


    「下一對,你們選誰?」


    這迴他惡毒地將死亡的選擇拋給了眾人,讓他們決定哪兩個人送到餓狼口中。


    哭泣求饒聲迭起,人們嚎聲大哭,下跪磕頭,求饒一命。


    哢噠——


    鬥笠男人不為所動,石鎖開啟,沉重的鐵鏈與鐵欄發出摩擦的聲響。


    眾人的耳膜受到刺激,有幾個嚇得當場昏倒。


    剩餘的人渾身戰慄,麵麵相覷,觸及對方的目光又倉皇低下頭去。


    空氣裏充滿了緊張的意味。


    鬍子男像卑微的藤蔓匍匐著,往前爬了幾步,手指往重綿的位置一指。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她和那男子偷偷摸摸想逃跑,殺了他們!」


    這話成為了一句開端。


    眾人哭聲一頓,幾秒後,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了浮木,他們意氣激昂,不謀而同地喊:「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聲音越來越大,指向兩人的人也越來越多。


    他們心底的某個想法出乎一致。


    隻要別選自己,隨便什麽人都行。


    每一個人都想活下去,那就讓別人死吧。


    重綿環顧一圈,迎著她目光的人躲躲閃閃,不肯直視。


    這群人先前受了容吟救濟,不說報答也就罷了,轉眼背棄恩德,恩將仇報。


    她氣得握緊了手。


    容吟不語,仿佛被千夫所指的人不是他。


    她側臉看他。


    初冬的月光從天窗傾瀉下來,恰好照在他聖潔的白衣上,他從容不迫,周身氣質皎潔如月。


    像是不可褻瀆的神靈,沾染不了半分塵世的汙穢。


    重綿鬆開緊攥的手心,胸腔裏燃燒著的憤怒火焰,受到影響,也跟著漸漸平息。


    鬥笠男人帶走了他們。


    隔壁的牢房逼仄,中心容納一張石床,四麵狹窄。


    石床殘破,斑駁的血跡還未幹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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