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天剛破曉。


    蘇沅身著一襲緋色官服,微眯雙眸望向麵前大殿的牌匾,看見‘奉天殿’三個燙金大字。


    她點了下頭,就是這兒了。


    往後她這個苦命的當差人,日日卯時就要到的地方。


    話說,升了官反而更累了。


    這怎麽迴事?


    思及此,蘇沅輕嘖一聲,低頭整理了下被寒風吹的稍顯淩亂的官袍,認命地跨上台階大步朝殿中走去。


    因著是頭一次上朝。


    蘇沅一入奉天殿內就去找內侍指點,不大一會兒,便順利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文臣一列,中間靠後。


    如今還差一刻鍾陛下才上朝。


    她秉著第一迴上朝小心謹慎為上,就沒有胡亂去尋南幽王與大理寺卿這些熟人。


    蘇沅眼眸低垂望著掌中的笏板,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做派。


    少焉。


    隨著上首的鳳武帝緩步走上龍階。


    最前方高階官員俯身跪下,身後的官員一直到大殿門口“唿啦啦”跪倒一大片人,氣勢高昂地朝拜:


    “臣等拜見陛下,吾皇勵精圖治,千秋萬代。”


    鳳武帝視線淡淡朝下看了一眼,語調平緩自帶威嚴:


    “眾卿平身。”


    “是。”


    接下來就是一眾朝臣稟報各部朝事,總之跟蘇沅無甚關係。


    就如眼下:


    她立在奉天殿外的台階上,抬眸瞅了一眼湛藍明亮的天空,聲音幾不可聞歎道:


    “唉,總算又混過去一天。”


    她看了看兩旁往外走的官員,活動了下微僵的肩膀,斂眸邁開腿朝階梯下走去。


    哪料,蘇沅踮起的腳尖還未落地,便聽見從身後傳來一聲尖細且上揚的嗓音:


    “蘇大人,請留步。”


    蘇沅聽見叫喚聲,往翰林院走的腳步微頓,第一反應就是扭頭在周圍張望了下。


    她眼含疑惑,轉身望向邁著小碎步,一臉著急朝自己奔過來的宮侍。


    尤其是在瞥見這人一襲深綠色宮服,蘇沅僵了一個早晨的臉浮上一抹笑意,抬腿朝綠衣宮侍方向走了幾步,溫聲詢問道:


    “這位內侍是在尋我?”


    綠衣宮侍對蘇沅躬身施了一禮,眼角眉梢都是淺淺的笑意,語調微喘夾雜一絲恭敬:


    “蘇大人,陛下召見您。”


    蘇沅眼眸微動,輕點了下頭:


    “勞煩帶路。”


    宮侍麵上笑嘻嘻,語調輕快道了句“好嘞”。


    便一甩斜夾在臂彎裏的浮塵,帶著蘇沅折身去了鳳武帝平日處理政務的勤賢殿。


    殿內的金漆雕龍龍案上。


    鳳武帝正闔眸假寐,忽的,聽見外頭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她輕掀眼皮,目光悠悠地落在快步到了近前的蘇沅身上,淡淡道:


    “來了。”


    蘇沅微一頷首,姿態從容地跪拜行禮:


    “下臣叩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鳳武帝拉長音“嗯——”了聲,下顎微微揚起,示意道:


    “免禮。”


    蘇沅頷首,嗓音清淡應了聲“是”,隨即自地上徐徐起身。


    她倒也未主動開口詢問,反而去了立在左下首的翰林院掌院學士池知閑身邊,聽候鳳武帝的發話。


    鳳武帝深邃的眼眸裏染上一抹滿意,淡笑著伸手點了點池知閑,語氣意味深長道:


    “你們翰林院這蘇沅倒是不錯,往後禦前侍奉便帶上她吧。”


    池知閑眉心一跳,眼中滿是愕然之色,不過她終歸是混跡朝堂多年的老滑頭。


    一眨眼的時間就恢複原先的平靜無波,唇角微微抬起,笑應道:


    “是,老臣領旨。”


    蘇沅聽完二人一番話,眼波微動,麵上不動如山看不出任何異色,實則心中波濤洶湧。


    這池知閑可是翰林院一把手,相當於鳳武帝的貼身顧問,平日裏參與製定政策,起草國書,解決時事問題。


    如今鳳武帝卻讓她帶著自己禦前侍奉,究竟是何用意?


    然而,還未等蘇沅想明白。


    殿外就疾步匆匆走進來一禦前近侍。


    她“噗通”一聲跪倒在龍案前,嗓音極哀極痛高聲稟報:


    “陛下,太鳳君薨了。”


    她話音剛落。


    大殿中的氣氛驀地低沉了下來,一瞬間靜的針落可聞,令人感到窒息。


    上首。


    鳳武帝乍聽惡訊,一向平淡的眸中似有水光一閃而逝,微仰頭緩了片刻後。


    她閉了閉眼,聲音低沉沙啞下了口諭:


    “將太鳳君靈柩移至宮中,敲喪鍾昭告天下,令百官及其家眷祭奠。”


    “是,陛下。”


    聞喪次日,蘇府。


    蘇家眾人微聚一堂,商討著三日後的太鳳君喪事祭奠一事。


    蘇沅目光在家中男子身上轉了一圈,見人人都著素色衣衫放下心來。


    她說話語氣平緩,聽起來溫柔含笑:


    “陛下下旨命百官家眷為太鳳君發喪,但誰家沒個幾位正夫,若全去了估計都裝不下,是以需你們商量下挑出一人隨我入宮。”


    聞言,四位男子互相對視一眼。


    宋月重冷淡地瞥了眼上首的女子,率先不鹹不淡地吐出幾個字:


    “年關,生意忙。”


    聽見他說這話。


    蘇父嘴角抽搐了下,無奈搖了搖頭。


    自覺是蘇家長輩應替女兒操心,再秉著公正的態度,他將視線移向老大南初,詢問道:


    “南初,月重他忙生……,咳咳,總之你可想去?”


    南初衣袖下的手微微攥緊,粉唇輕張正要迴答蘇父的話,豈料,他才吐出了個話音兒:


    “我,我……”


    便被對麵的姬秋白打斷,他無語地瞟了宋月重一眼,撇著嘴道:


    “你不去就不去,蒙騙誰呢?”


    “哼!不說臨近年關街上店鋪大都關門,就說現在鳳太君薨了,正值國喪期間你忙個哪門子生意?”


    說罷,他又加了句:


    “騙人精。”


    宋月重麵色平靜,望向姬秋白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他略一側身,端起桌上的茶抿了口,也不惜的張嘴給人解釋。


    對麵。


    姬秋白就是看不慣宋月重愛跟他作對,而今見無人吭聲要去,自告奮勇道:


    “本,我去吧。”


    “我名義上是皇家子,甭管幾位哥哥去不去,我都是要入宮的,還不如叫哥哥們在家待著,寒冬臘月的也少受些罪。”


    蘇沅原就打算好了,有此一番詢問就是為了不讓其他人多想,聽罷,她點點頭:


    “好,雲嵐與南初要是沒有意見的話,這事兒就這麽辦。”


    “沒有\/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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