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眾人不約而同投向自己的目光,秦塞放下手中的筷子,他心中此時想的,是自幾個月前出了汴京以來所遇到的和煞鬼教一係列事件。


    先是陝州城裝神弄鬼騙財騙色一身毒蛇的夏野流,後來被玄空抓迴金佛寺皈依佛門,出身為煞鬼教辛脈,脈主無間郎君辛歌行,一身毒功威震江湖,傳言於二十年前被德建大師斃於贛南,眼下卻一舉成為煞鬼教辛脈主事人,自然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幫鐵拳山莊追迴《四十九式撼山拳譜》,和煞鬼教甘脈交手,不說美名傳遍秦地實則肮髒無比的秦嶺雙雄,迴途中遇到了那些青衣和藍袍,武功都達到了明理境中級以上,放在武林中絕對是威震一方的小宗師極人物了,竟然僅是甘脈馬前卒。


    尤其那假程頤,後來搖身一變成了一個病書生,武功修為極有可能達到了驚人的用理境高級,又有一身毒蜂,在嵩陽書院迴鐵拳山莊的樹林外差點要了自己和玄空的小命,下次見到恐怕就沒那麽好的運氣了。


    秦塞環顧一周後說道:


    “我、玄空和邵俠去追,師姐在這主持大局,此間的事情可能還沒有結束,接下來的時間著重做兩件事,內部加強銀庫防護並保護好小石頭,外部注意對暖香閣的暗中調查。師姐,有安排黑雀兒去長安分號嗎?”


    秦塞快速對下一步的事進行了安排,他口中的黑雀兒是三無齋的獨門傳信工具。


    相較普通的飛鴿傳書,三無齋的黒翅雕是普通豪門想都不敢想的傳信工具。


    黑翅雕俗稱金雕,性兇猛,常年以肉為食,草原牧人以其守護羊群。這種猛禽雙翅張開闊達七尺,體長三尺餘,重六至十斤,全力飛行一個時辰最多可飛出一千兩百裏,洛陽到長安最多一個半時辰就能飛一個來迴。


    陶忘機早年在一本古書上獲得了馴服黒翅雕群的獨門技能,如今四季成衣坊各分號和三無齋飼養黒翅雕已近六百頭,是三無齋一門快速傳達信件的根本保證。


    大概因為秦塞讓她留下主持大局的緣故,師清影眼中有些許幽怨,仍是清點螓首,她的嗓音不似賀瑤那般清脆明麗,也自有一股空穀幽蘭的婉轉柔和,使人聽了以後心田不覺沉靜。


    “半個時辰前已經飛走了,兩個時辰內應該會有消息迴來。”


    “不行,這次無論如何得帶上我。”


    潘玉醉“啪~”一聲把手中的筷子拍在桌子上,忽的站起身來。


    秦塞看著這位嗓門和長相完全不匹配的大侄兒,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故意皺了皺眉,年齡比秦塞還大的潘玉醉便立即小步跑到秦塞身旁,雙手捏著秦塞的衣袖,學著自家小姑的樣子搖頭晃屁股,細著嗓子道:


    “親叔~,你就帶上人家嘛~”


    邵俠等人被這廝突如其來的詭異行徑嚇了一跳,秦塞對這位侄子的麵皮之厚早有體會,拍開他的一雙故意翹著蘭花指的大手道:


    “去吧,本來你這點身手留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跟著打個下手也好!”


    “我眼下已是盈級高手了,馬上明理了都!放到江湖上也是能威震一方的高手了,多少人一輩子都達不到咱這高度,再說了,那個邵俠,也就是初級而已。”潘玉醉不服道。


    “人家的輕功,把底褲給你脫下來你都隻能幹瞪眼,不服你可以試試!”玄空呲笑一聲道。


    知道玄空的武功比自己高了不止一星半點,況且目的已經達成,潘玉醉隻是對玄空撇了撇嘴並沒有再嚷。一旁的君有容不幹了,眼睛一瞪,嘴巴也噘了起來,或許心下過於氣憤,胸口的起伏更加跌宕,衝著秦塞嚷道:


    “為什麽不讓我跟著?潘玉醉這種我能打三個!”


    “我們追這夥人全是玩毒蛇的,渾身上下藏的都是蛇。”秦塞淡淡的說道。


    少女們對蛇蠍等毒蟲似有天生的恐懼,君有容聞言馬上坐迴板凳,抄起筷子往口中塞了一塊桂花雞,嘟嘟囔囔道:


    “我還是在家陪清清姐吧!清清姐一個人在這邊也挺孤單的。”


    師清影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這矮了她半頭仿佛永遠都長不大的姑娘的小腦袋,哄孩子般說道:


    “嗯!還是我們家容兒最疼姐姐。”


    君有容忙不迭的“嗯嗯”點頭。


    出了洛陽城向西走整整三十裏就是西三十裏鋪,這個很多人耳熟能詳因位置而得名的村落其實隻隻有十餘戶村民,家家戶戶的小日子過的都還不錯。


    官道北側的大車店是村裏人得以在鄰村人麵前挺直腰板的關鍵所在,這家集打尖、住宿和飲刷馬匹為一身的店鋪條件很簡陋,價錢當然也遠比城裏低廉,所以一天到晚都有不絕的生意上門,店裏的夥計全是村裏的男丁,店老板也是村裏出來的長輩,對這些子侄極為大方,所以店裏每一個人幹起活來都盡心盡力,從不偷奸耍滑。


    秦塞一行騎著快馬的四人到達西三十裏鋪大車店的時候不是飯點,店裏的生意仍然好的不得了,七間房打通的大飯堂幾乎座無虛席,四人勉強在角落裏找了一張空閑的矮桌。


    秦塞點了一壺茶,不著痕跡的給夥計手心塞了一粒約莫二兩左右的小銀塊,那小二嫻熟的把手一翻,銀塊順勢滑入袖筒消失不見,店小二臉上的笑意立時更加真切,熱情笑道:


    “幾位爺,小的世代居住在這三十裏鋪,最近半月都沒離開過店裏,您有啥想知道的盡管問,小的保證有啥說啥。”


    顯然對不吱聲塞銀子的事情已十分熟稔。


    早在幾人找到空桌坐下時,邵俠就不聲不響的消失了。


    這位如今已穿上嶄新棉衣的瘦高青年若無其事的晃著肩膀來到後院,這裏是來往客商住宿和修整的地方,不管進城還是出城,凡是有牲口的一般會先帶到這兒來。


    進了後院,邵俠頭上已戴上了一頂不知道從哪順來的破貂帽,蓋住了半張臉,身上不知何時也罩了一個露出陳舊棉花的破襖子,慢騰騰的在這散發著淡淡臭氣的院子中遛彎兒,嘴裏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和剛剛吃下幾個饅頭喝了熱湯溜圈消食的車夫一般不二。


    地麵上全是車轍、牲口尿漬和鏟走牲口糞便後留下的小坑,按地麵泥土的顏色變化判斷車轍產生的大概時間,對邵俠來講幾乎一目便可了然。


    他蹲下身,用手指輕觸那些看起來顏色淺淡痕跡卻極深的車轍底部的泥土,被壓的很實,用左手無名指連續劃過數個車輪碾過留下的棱角極為分明的痕跡,這位以盜功見長的青年已做到了心中有數,這些車的數量與消息中的完全一致,每輛車的總重量約在一千六百斤到兩千斤,除去車輛自重載貨重量約在一千四到一千五百斤左右。


    無名指觸車轍判斷車輛重量是他的獨門絕技,至今未聞何處有分號,邵俠暗自點頭,基本確定昨日戌時三刻的四十九輛大車集合於此的消息準確無誤,走過前排房的牆根時,順手將破貂帽和破洞裏露出舊棉花的襖子重新蓋在了一個打盹兒車夫的臉上和身上,這車夫仍是鼾聲如雷,對帽子和襖子的去而複返全然未知。


    一步三晃的走到飯堂,滿臉惺忪像是剛睡醒的邵俠迴到了秦塞幾人的矮桌,把後院的發現簡單和幾人說了一聲,秦塞也把剛打聽到的內容和他說了一邊。


    昨日晚間,多數客商都剛睡下時,陸陸續續來了四五十輛馬車,這些馬車看起來裝的東西都不十分多,車輪全都是新的,隻是在店裏做了簡短的停留,完成集合後,僅裝了一些吃食就一起走了。另外那收下秦塞二兩銀子巨款的夥計告訴他們,這些馬車雖然看起來裝的東西不多,但馬兒拉起來都很吃力,顯然車上的東西分量不輕。


    出了大車店,邵俠上馬前再次蹲下身,伸出左手輕觸地麵上的幾個已被過往車輛壓的幾乎消失的痕跡,對秦塞幾人點點頭道:


    “和夥計說的一致,往西走了。”


    一行四人策馬西行,走走停停,每碰到岔路口,邵俠就會蹲下身,定睛看一會兒路麵後用左手輕輕的觸摸,然後確定行進方向。


    當幾人都略感饑餓時,天色已經有些擦黑的意思,除了路口處,其他時間一直在最前麵充當領頭羊角色的秦塞揮手示意幾人停下,眯著眼睛向天空看去。


    其他三人隨他一同向天上看,除了幾朵略顯灰暗的雲朵之外什麽都沒有看到,而在秦塞的眼中,分明在千餘丈高空外有一隻雕兒在盤旋,他從馬鞍下抽出一塊厚實的牛皮墊在肩上,把拇指和食指相扣放入口中打了個唿哨,一道金色的影子閃電般從天空中射向他的肩膀,待潘玉醉等人看清楚時,一頭黒翅雕穩穩的站在秦塞肩頭。


    秦塞從這隻落下後便變成渾身金黃的神駿飛禽粗壯的小腿上解下一根小拇指大小的蘆葦筒,打開後抽出一卷薄如蟬翼的紙張,上麵的話言簡意賅:


    “未時正四十九輛大車入杏花林。注:杏花林,長安第一青樓。”


    落款是長安分號,時間仲冬廿六。


    太陽開始西下,陽光的餘暖仍能讓奔波的人們在這冬日裏感受到淡淡的幸福。


    本是全年最冷的季節,僅是前些時間下了場談不上暴躁的雪後就全是好天兒,鄉下的農人對下一場大雪望眼欲穿,城中的百姓卻對連日來的晴空萬裏樂見其成。


    洛陽城北部屬於司空邵俠那座大院的東北角,三間相對嶄新的瓦房早早的從內裏插上了門栓,奢侈的地龍燒的屋裏的人哪怕一絲不掛都會大汗淋漓,床上一黑一白的兩具軀體同時大喝一聲後,僅餘唿唿的粗氣聲和一種讓人聞之沉迷的獨特香氣。


    白色身影的秀發被汗水打濕貼在了粉嫩的麵頰上,不顧勞累坐起身來打掃戰場後,依偎在那仍躺著不動的黑胖子胸口幫他捏著胳膊。


    “阿敏呐,這小子是我聖教稀缺的人才,那件事你得抓緊辦了,要不爺也護不住你,你們脈主的手段你是知道的。等我家脈主他們兄妹一起從長安迴來,如果還沒有進展,我恐怕就真保不住你了!”


    那黑胖子似是已喘勻了氣息,用語重心長的口氣說道。


    皮膚白皙腰肢纖細的女子用算不上如何魁偉的胸器蹭蹭黑胖子的胸毛,嬌滴滴的說道:


    “奴奴也沒辦法呢!已經好幾次主動留那小子過夜了,無奈人家非要等到成親。要不先隨便插兩根紅燭,假裝和他成了親,等入了洞房,上了人家的床,我就不信還能逃出奴家的五指山!”


    “放你娘的屁,你這小騷蹄子怕是和老子玩膩了,想換口味了吧!”那胖子舉手在女子勉強算得上挺翹的臀部拍了一把,發出清脆的響聲。


    “放心吧爺,這人重情,隻要時機成熟,我們稍微給他那些所謂的弟弟妹妹們一點好處,再讓他饞上奴家的身子,還不是隨時能讓他入我聖教。再說了,那些小乞兒總有一天會長大,以後也能成咱聖教的生力軍不是?”


    女子瞥了眼胖子引以為豪的小蠶豆,扭過頭嫌棄的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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