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塞和師清影並肩站在銀庫後麵一珠合抱梧桐的陰影中,西北風吹的不溫不火,送來的寒氣卻是貨真價實的刺骨,武功修為已達用理境中級的師清影自然不可能會因這點寒風感到寒冷,秦塞仍是自然的向師姐靠近了些,一如兒時的冬日裏師姐捧著他的小手嗬氣般溫柔,試圖幫她擋住些許寒風。


    平日裏寡言少語的姑娘心思總比毛頭小子更加細膩些,意識到了秦塞舉動的緣由,這位姿容早已趕超各位師娘的用理境仙子不由翹起唇角,那一瞬,雲中月牙似乎也暗淡了許多,鼻孔中無意間吸入的甜美氣息讓秦塞扭頭看了一眼身側的師姐,隻一眼,心跳便不受控製的驟然加快了許多。


    等待未知結果的滋味很難熬,但那平民區大院的青年卻沒讓秦塞等人等待很久。


    正當秦塞被師清影的傾城笑靨惹的心跳加快時,一個略顯單薄的身影青煙般向銀庫的房頂飄去,落腳的位置正是之前被屢次揭開瓦片的所在,四麵張望了幾下,先是伏在屋脊仔細盯著之前揭開過的瓦片看了一會兒,然後輕輕揭開,手法嫻熟自然,整個過程寂靜無聲。


    待把瓦片內部的襯板等阻礙全部取開後,那青年趴在洞口往裏隻看了一眼就站起身來,再一次四下打量了一圈,隨後身體一晃,在秦塞等人的注視中整個人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下去,直至肩膀僅比腦袋寬寸許,一抬腳,順著剛揭開的洞口就跳進了銀庫。


    秦塞和師清影相視一笑,同時閃身掠向那屋頂的洞口,同樣的悄無聲息,然後對玄空的方向擺了擺手,示意他先不要動。


    銀庫內當然沒有掌燈,不過在秦塞自幼泡在藥水中的眼睛中仍是纖毫畢現,那憑空消瘦了一大圈的身影顯然正是平民區大宅被人喚作“大哥”的青年。


    這青年手腳非常麻利,快速裝了兩小麻袋銀錠,看分量加一起恐怕得有兩千多兩,看樣子是對帶著百來斤重物原路返迴有些吃力,這青年從懷中掏出一卷細繩,將細繩兩端分別綁在一個麻袋上,手握細繩中間,騰身在房梁上蹬了一腳就穿過了屋頂的洞口。


    這青年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秦塞的兩根手指早已等在洞口上方,他剛鑽出洞口,就感覺渾身一麻,軟倒在了屋頂斜坡上。


    秦塞快速將屋頂的洞口恢複原狀,用腳尖輕輕點了點這青年,笑著調侃道:


    “早知道這麽容易就不用驚動師姐了!”


    提著這位不知什麽時候已恢複原有體態的輕功高手,秦塞和師清影迴到了內宅,讓玄空通知君振北二人仍要時刻注意對小石頭的保護後也迴內宅參與審訊。


    話說玄空雖已還俗,《金剛經》仍是每日在念,這部佛家流傳最廣的經文,在玄空手上不管用來修行還是對敵都有奇效,感化壞人更是得心應手之極。


    內宅院中的大客廳中,秦塞不慌不忙的先給師清影和自己各沏了一杯茶,來自九華山的野生綠茶勁道十足,實在是熬夜提神不可多得的佳茗。


    這青年想象中的不同,秦塞提著他放在一把椅子上,端過一杯熱茶放在他身旁的桌子上,還揮手解開了他手上穴道,使其可以端起茶杯自行飲用。


    “怎麽稱唿啊老兄?”秦塞漫不經心的問這青年。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司空少俠是也!”


    那青年沒有絲毫偷東西被抓的難為情,反而理直氣壯的大聲喊道。


    “司空這姓氏倒也常見,不過你這名字~,話說名叫少俠的偷兒還真新鮮呐!”秦塞嗤笑一聲諷刺道。


    “司空是我的綽號,乃是我為仰慕俠盜司空摘星前輩自己起的,我姓邵,召耳邵,名字單字一個俠字!”


    司空邵俠大聲喝道,端起剛沏的滾燙茶水一口喝掉,跟著就拚命伸了伸脖子,顯然是被燙著了,畢竟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做不得假,青年氣唿唿的不知在生誰的氣,接著義憤填膺道:


    “我邵俠雖為盜,但從不盜平民之財物,隻偷不義之財,所盜之財九層扶危濟困分於窮苦百姓,一層用於收養孤兒和自用。眼下祖上留下的宅子裏已收留孤兒百餘名,給他們都換上了棉衣棉被!我和幾名最早收留的兄弟每日躲在草窩裏睡覺,你說,我這偷兒,當的起‘俠’字嗎?”


    “哦?”秦塞聽了這衣衫單薄青年的話,愣了一下,反問道:


    “那你知道這四季成衣坊是幹啥的嗎?”


    “專門給官宦富商做衣服的唄,每一件衣服都貴的離譜,發的全是不義之財。”這自號司空的青年不屑道。


    “那麽我告訴你這位俠肝義膽的少俠,四季成衣坊在宋、燕、夏三國開了分號數百家,獲利頗豐,這些收益在大宋開了收容老幼廢疾等無家可歸之人的福田院四十餘所,專供窮苦百姓家讀不起書的孩童念書的義學堂近百所。這些福田院和義學堂現在收養老幼殘疾的可憐人五千多人,免費教授蒙童兩萬餘。你們盜走的那五十萬兩銀子,本來就是明年用於做這兩件事的。請問這位奉司空摘星前輩為圭臬的少俠,你還覺得的四季成衣坊是你應該偷走的發不義之財的對象嗎?”


    秦塞似笑非笑的再次問道。


    “你們殺死的四個人,牛強和崔猛雖然在武林中名聲不顯,但經過我們的調查這二人從無惡行,至於另外兩人,都是成衣坊收留的可憐人,我再問你,為了銀子殺了這樣幾個人你的俠義何在?”


    走到邵俠麵前又問。


    邵俠一直心不在焉把玩著茶水已漸漸變冷的天青色汝窯茶盞,而今這昔日僅在皇家可以看到的天工之作,近些年在幾家規模較大民窯的反複嚐試之下走進了尋常豪紳之家,讓更多的人見識到了完全憑天意形成的自然開片之美。聽了秦塞的話,他猛的扭過頭,怔怔的盯著麵前這集出色皮囊和高超身手於一身的年輕人,看了良久,感覺嗓子有些發緊,蠕動了數次喉結,才幹澀道:


    “之前的銀子不是我偷的,人也不是我殺的。”


    他端起那盞茶,再無心思觀賞天青色釉麵的冰裂紋,接著輕聲道:


    “或許我能幫你們找到那些人,至少可以找到他們的同夥。”


    這話讓秦塞精神為之一振。


    大約半月到二十日前,四季成衣坊門口的數名乞兒百無聊賴,雖然這家店平日出入的帶著腰肢纖細眉眼精致衣著也華貴無比的姐姐阿姨們遠比其他地方更為大方,但這幾日可能因為天氣忽然轉冷的緣故,買衣服的人漸漸少了,他們的收成也隨之大打折扣。


    邵俠也記不太清楚具體是哪一天,迴到他那祖上傳下來所有的家資中僅剩的破落大院裏的乞兒告訴他,這幾日陸陸續續有馬車進入四季成衣坊後院,這些馬車裝載的貨物不多,但極重,這些從馬兒們鼻孔噴出的熱氣和地麵揚起的煙塵可以看出來,引起了一向以偷富濟貧為業的邵俠的注意。


    當日晚間,邵俠就憑高超的輕功和自幼對財物的敏銳嗅覺鎖定了四季坊銀庫,無奈這銀庫內的銀兩竟徹夜有人守著,直至天亮。一連數日,邵俠每天晚上都來成衣坊,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動手時機。


    在邵俠正準備放棄這筆生意的那天夜裏,他發現了一樁奇怪的事情。那兩名看守銀庫的人,舉止越來越讓他不解。那一晚,邵俠揭開銀庫屋頂的瓦片,趴在洞口往裏看,那兩名看守一個一個打開木箱,將其中的銀錠浸入一個陶缸中,浸入後馬上撈出放在他們提前伸展在旁邊的一個被子上,不到一刻鍾時間後,那些銀錠的外形竟全變成了深灰色的石頭,這些銀錠變成的每一塊石頭形態略有差異,但大小幾乎一致。這二人的動作很快,僅一晚上就將十餘箱銀錠的外形變成了石頭。


    好奇心讓邵俠又接連來了幾個晚上,直到有一天,那些銀錠全變成了石頭,正是那天夜裏,發生了另一件更加詭異的事。在把所有木箱中的銀錠都變成石頭並重新裝箱後,一名看守伸了個懶腰,在自己耳後摸索了一陣,竟生生的把臉皮撕了下來,嘴裏嘀咕著:


    “這人皮麵具薄是挺薄,但戴的久了還是有些癢。”


    說著抬起頭使勁搓了搓臉頰,正是這一抬頭,讓邵俠大吃一驚,這人他見過。


    邵俠這身輕功和偷盜的功夫,源於他七歲時花了原本準備買糖葫蘆的三文錢在北城門樓下從一個老乞丐那裏買的一本秘籍——《偷天換日訣》,一直練到十五歲都沒什麽進展,不幸的是那年他的父母雙親一夜間突發急病雙雙辭世,在一眾親戚的幫助下,他把雙親安葬後突然發現家裏什麽值錢的東西都沒有了,有丫鬟仆人偷走的當然還有親戚朋友順走的。


    在餓了三天以後實在走投無路的邵俠上街了,輕易就順走了一個剛從風車胡同出來還對著他吐了一口濃痰的的矮胖子錢袋,等他把裏麵的銀子拿的僅剩一小塊約麽一兩左右的小銀塊後又把錢袋塞迴了矮胖子胸口時,那位剛在風車胡同姑娘床上痛快過的矮胖子毫無知覺,邵俠的偷天換日訣開始突飛猛進。


    腳上和手上的功夫可以在《偷天換日訣》中學,有一樣功夫還得自己摸索,那就是開鎖,以盜盡天下不義之財散之於民為己任怎麽能不會開鎖這項必備技能呢?


    要學開鎖,在這洛陽城,最好的去處當然是西城騾馬市九號,這裏住著真正的製鎖宗師鐵全安,十五年前這位靠小手工成就的宗師將一把看似普通的銅鎖放在門前,隻要有人能打開就可得到百兩黃金的獎勵,這筆錢至今沒有拿走。


    如果能把鐵全安製鎖的手藝學會,那開鎖豈不是小菜一碟,但這並不容易,鐵全安怎麽可能教一個小偷製鎖呢?邵俠當然也不會去自討沒趣。


    鐵全安這位製鎖大師有著與常人不同的作息規律,白天唿唿睡大覺,晚上幹活製鎖,這給隻有偷師一條路可走的邵俠敞開了便利之門。


    自前年起,深信可以依靠盜字訣扶危濟困的邵俠便經常光顧鐵全安的騾馬市九號,不為盜東西,隻想偷手藝。


    兩年來,這位宗師級的製鎖匠那些密不外傳的手藝在邵俠麵前逐漸揭開了神秘的麵紗,若不是內心深處感覺對這性格古怪的老頭兒有些虧欠,或許邵俠早已掙走了那誘人的百兩黃金。


    邵俠夜間光顧鐵全安家的次數愈來愈少了,但近兩個月他發現這位古板的老手藝人的手上似乎有了新東西麵世,這是一種不需要鑰匙的大鎖,開鎖時隻需將六十四卦的排列按既定順序排好,大鎖就會自動彈開,一旦排錯,大鎖就會立即鎖死,變成一個再也打不開的銅疙瘩。


    一日晚間,一個臉色黝黑的中年男人同樣光顧了鐵全安的製鎖房,不同的是人家是堂堂正正在主人的帶領下走進去的。從來都是生人勿進的模樣的鐵全安對這個男人非常客氣,帶著這男人進了製鎖房關上門就跪在地上,讓躲在暗處的邵俠非常奇怪。


    這中年男人扔給了鐵全安一把鑰匙,讓堂堂製鎖大師做一把一模一樣的,這對鐵全安來說當真時易如反掌,頃刻間就製作完成。這男人走時輕輕拍了拍鐵全安的肩膀以示鼓勵,竟將這平日對任何人都不假辭色的老頭兒感動的痛哭流涕。那人到門口輕聲說道:


    “得手後會將東西在暖香閣密庫裏放一段時間,你這兩天把那密庫的機關鎖再檢查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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