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涼的空氣吸入胸中本應使人更加清醒,而此時的秦塞卻感覺腦袋有些暈乎乎的。


    晚間的月色很美風很涼,美麗的姑娘主動挽起了他的臂彎,發絲的幽香俏皮的鑽進他的鼻孔,就連遠處村落的燈火也顯得更加生動起來。


    此時無聲勝有聲,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緩步來到最初在晨光中相遇的那個山坡,靜靜相擁,姑娘將那張在他眼中永遠無暇的俏臉輕埋在秦塞的胸口,微微用力的唿吸著來自俊朗雄健青年人身上獨有的氣息。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又像是僅僅過了一瞬,潘采薇抬起頭看了一眼秦塞的俊臉,又連忙低下了頭,像是掩飾羞意,用小手輕輕的撫平這高他半顆頭的青年的胸襟。


    秦塞心裏暖暖的,這一刻,再怎麽心如鋼鐵的也會化為繞指柔情吧?姑娘這一低頭之間的溫柔,便已勝卻了人間無數。


    “薇薇。”


    他輕喊了一聲心上人的閨名,像是怕驚擾了這一刻的靜謐之美。


    “嗯~”


    女孩的鼻音宛若天籟,讓秦塞的心也要融了。


    “我喜歡你!”


    這顯然是廢話,但在此刻,卻又如此應景。


    “人家知道了!但是我不喜歡你,怎麽辦呢?”


    女孩低低的撒嬌聲讓秦塞的心更加酥軟,後半句話卻讓他感覺似有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後背都已冰涼,然而,女孩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的心跳驟然加速,血液似要從頭頂噴濺出來。


    “人家不喜歡你,隻是愛你而已,傻瓜!”


    女孩兒低著頭,聲音細若蚊蠅,兩隻小手無處安放,捏著一縷青絲在纖長的手指上繞來繞去,腳尖無聊的在地上畫著圈。


    “轟~”


    這呢喃淺語雖然聲音極低,卻點燃了秦塞的胸中血,大腦依稀有些空白,這一刻,世間的一切似已靜止,他自己也講不清感覺得到了什麽,隻是這一瞬間仿佛擁有了整個世界。


    他想放聲高歌一曲,又想大聲高唿,讓師父、師娘、師兄、師姐和所有朋友和他共同分享這份快樂。


    姑娘雙手擺弄著自己的秀發,撅起小嘴,時不時抽一下精致小巧的瓊鼻,一雙大眼睛骨碌碌直轉,他真想把這張嬌羞帶怯的臉龐捧在手心上,好好嗬護,永遠寵溺。


    多年以後,秦塞每每想起這一幕都難免的有些感慨,說不清這感覺到底是快樂還是感傷,或者兼而有之。


    他不止一次的想,那晚如果順勢把姑娘擁入懷中狠狠的親吻那張撅起的小嘴,再順勢做一做青年男女晚間約會都想做的那件事,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得到了,或許會少一些遺憾吧,但很多人和事豈不是正因為得到了,反而變得遠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


    青春,不管發生過什麽,有多麽不可理喻,未來的某一天迴憶時總能為自己所理解,想一想那時、那事、那人,心中有甜蜜,唇角有笑意,眼神有緬懷,總是值得的。


    次日,秦塞、玄空、君振北兄妹與鐵拳山莊眾人作別,準備趕往洛陽。


    出發前,潘高樓悄悄的把秦塞拉到僻靜處,滿臉糾結,似有話要講,又有些吞吞吐吐。


    秦塞有些奇怪,從第一次來到鐵拳山莊,到昨日晚間把追迴的拳譜交到潘高樓手上,曆經數月,秦塞算是出色的、超額的、正式的完成了師父和六師兄的囑托,不但解決了數百年以來困擾潘家的功法問題,並且帶領潘玉醉奔赴陝州,進一步對潘家的拳法做了改良,可以說經此變革,不出數年,鐵拳山莊的實力定會再度大漲,如若潘氏五老或潘高樓兄弟有人能進入到用理境,那鐵拳山莊等於一舉擠進了二流家族,屆時比嵩陽郭家猶有過之。


    所以看到潘高樓閃爍其詞卻又有些不甘心的樣子,秦塞笑了笑,奇怪的問道:


    “高樓大哥,有什麽話不妨直說吧,您是我六師兄的好兄弟,也是我秦塞的好兄長,您說吧!”


    潘高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似是鼓起了極大勇氣道:


    “兄弟,這話其實哥哥應該早就告訴你,你和舍妹采薇,恐怕不合適。當然不是說兄弟你條件不好,主要是采薇她……”


    十八歲的秦塞終究還是年輕了些,一聽此言心中頓時有些不悅,臉上的微笑變得有些不自然。潘高樓接著道:


    “想必兄弟你是知道的,其他的不敢說,若論容貌我潘家還是可以的,隻要是我潘家的未婚女子,不管看上哪一位,兄弟你都可以試著交往,怎麽說都是我們高攀,隻是這采薇~,愚兄的確有些難以啟齒,請兄弟三思!”


    秦塞緩緩的點點頭,轉身走了,留下了一臉糾結的潘高樓。


    一行四人翻身上馬,除了秦塞,其餘三人的裝扮看起來都有些怪異。


    個頭不高身材火爆的君有容,馬鞍橋上掛著一把幹農活用的梿枷,麵容俊美頭發不足一寸的玄空,一雙桃花眼始終注視著君有容。


    長相憨厚身著粗布短褂同樣在馬上掛著梿枷的君振北,冷冷的看著玄空,像是隨時準備出手把這色眯眯的短發青年暴揍一頓的樣子。


    四人騎馬上了官路,剛轉過彎就看到了路邊站著一匹高大的黑馬和一個俊逸瀟灑的青年,這青年的氣質和長相反差比較大,此時正咧著大嘴衝他們笑,樣子看起來有點傻。


    “親叔啊,還是讓我跟著你吧,總呆在山莊的確是太無聊了。”


    這青年當然是大嗓門潘玉醉。


    秦塞瞪了這位年齡比自己還大一歲的侄子一眼,繃著臉不說話。


    “叔啊,昨天晚上聽玄空這小子講了你們前兩天的經曆,真是太過癮了,沒跟你們一起去我現在腸子都悔青了!”


    潘玉醉一溜兒小跑來到秦塞馬前,用四指梳理著綠耳的鬃毛笑嘻嘻的說道。


    “我啥時候告訴你了?”


    一旁的玄空一聽馬上反駁道。


    潘玉醉訕訕的笑了笑,說道:


    “昨天你和容兒姑娘在一個院子的圍牆外說的嘛,那啥,那院子是我的,我躲在牆內聽的。”


    “啥!”


    一直沉默不語的君振北炸雷般的吼了一嗓子,接著就質問君有容。


    “你說自己出去轉轉,是去見這小子的?”


    說著一片腿下馬就要摘掛在馬鞍橋上的那把梿枷。


    秦塞一看氣氛有些不對,趕忙下馬攔住要麽不講話,一講話就容易給人嗆死的君二哥,衝玄空幾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先走,他和君振北隨後跟上。


    拉著君振北好一通勸,秦塞發現這位君家二哥的脾氣端的是胡同裏扛木頭——直來直去,說話是真不會拐彎,幾句話差點把自己這勸人的人給嗆死,做了好幾個深唿吸才勉強壓下了不斷升騰的火氣,不過這二哥也是好勸,一通火發出來馬上就沒事了。


    被君振北這一攪合反而便宜了渾水摸魚的潘玉醉,當秦塞和君振北趕上三人時,這位潘家二公子騎著他那匹大黑馬離玄空很近,訕笑著問玄空和秦塞兩人曆經兩天兩夜追迴拳譜的細節。


    此舉正中玄空下懷,剛好在潘玉醉的溜須拍馬中借機再向君有容展示下自己的勇猛,當然無形中適當淡化了秦塞的部分作用。


    潘玉醉聽的如癡如醉,羨慕不已,各種不要錢的阿諛奉承一同送上,他學理境盈級的修為在江湖上雖已勉強算得上高手,但和年紀輕輕就已超過他爺爺潘清仁修為的玄空相比,顯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聽說玄空和秦塞二人在嵩陽書院都有了大收獲,更加堅定了他要跟隨秦塞闖江湖的決心。


    洛陽城西大街,門臉最寬的鋪麵是四季成衣坊,店鋪後麵的院落前後兩排約莫有百餘間青磚綠瓦的坡頂房,這些坡頂房較普通富戶的磚瓦房稍高,都達到了一丈五左右的高度,這些房屋是製衣坊和夥計、工人們居住的地方。


    再往後穿過走廊,則是一進清幽的庭院,院子不太大,布局極為雅致,雖然規模上小了許多,但小橋流水、假山石廊、牡丹花圃、綠樹勁竹等普通豪紳之家應有的布置一應俱全,眼下季節正值冬日,此庭院絲毫不顯蕭條。


    西跨院的小客廳,整套家具簡單大方,牆麵上的一幅字讓人不解。普通人客廳掛的字畫,或出自名家,或功力非凡,或意境脫俗,而這副字,實在是隻能用一個字形容——醜。


    行筆綿軟無力,結字毫無章法,布局更是一塌糊塗,似是初入學堂的垂髫蒙童所書,用料卻極其考究,竟是一刀難求的安徽涇縣墨記青檀宣,實實在在的暴殄天物,內容應是青年討好心儀女子的語氣,用詞稚嫩淺白:


    “春風送暖,浮瓜沈李,分毫不忍別理。


    喜怒哀樂千般好,俄而未見似囚牢。


    曉看清影,夢中清影,朝暮魂牽夢縈。


    最怕多情傷離別,沉醉夢中不願醒。”


    好在寫這首詞和字的人尚且有一點自知之明,沒敢在如此好的青檀宣上落款。


    對麵扶手椅上坐著一位美貌女子,這女子手中托著一盞白瓷蓋碗茶杯,舉止端莊典雅,五官中的每一樣都幾乎精致到了極致,錯落有致的分布在那張吹彈可破的臉蛋上,美的讓人驚心動魄,溫婉中帶著一絲清冷,正是秦塞和趙禎公認的九十五層樓高的超級美女師清影。


    這首小詞也正是三年前十五歲的秦塞為學習一種算法討好七師姐而作,不曾想竟被裝裱的如此精美掛在了這裏。


    很多人抱怨蒼天的不公,因為芸芸眾生之中,總有那麽極個別的一些人打出生起就在各方麵受到老天的各種眷顧。


    師清影毫無疑問正是這種人,姿態顏色幾乎達到了人間極致,而且自幼聰慧,數年前在京師大學堂就學時的算學成就,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被一幫須發皆白的老者捧在手中終日研究。


    偏偏武功又很高,悟性還好,二十三歲的她不但幫師娘把四季成衣坊管理的井井有條,武功也到了用理境中級。


    巨額銀兩丟失的事讓這位自幼未遇到過挫折的人間頂級美人很受打擊,時間已過了整整五天,整個洛陽城甚至周邊各縣都已經被她和師娘帶來的人走遍了,仍是未能發現任何線索。


    以師清影的智慧當然清楚,時間拖的越久,找迴銀兩的希望也就越渺茫,雖然幾天來師娘從未對她有任何責怪,但她仍是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尤其是聽說那男人婆關老四要迴來參與這件事。


    沒有人知道為什麽,成長環境幾乎完全一樣的關曉蝶和師清影,除了長相迥異之外,性格也全然相反。


    關曉蝶性格火爆,嫉惡如仇,沾火就著,一言不合掄錘就砸,同時極其豪爽,交友廣闊,和江湖上多位豪俠均有不淺的交情,可以說除性別以外,用秦塞的話說就是“是條真正的漢子!”不過因為這句話也沒少被四師姐收拾。


    師清影則性格溫婉沉靜,非必要極少和人交流,同三無齋中幾乎每一個人的關係都很好,當然這隻是“幾乎。”


    因為有關曉蝶。這兩個女人根本就不能見麵,秦塞剛進三無齋就知道,這兩個各方麵都完全不具有可比性的師姐天生犯衝,見麵就掐。


    關曉蝶說師清影做作不爽利,師清影罵關曉蝶是死男人婆,沒個女人樣,可以說是針針見血。


    見到二人第一次對掐就把秦塞給驚掉了下巴,關曉蝶也倒罷了,完全符合自己的形象,但在此之前打死他都絕對不會想到,這位比他大不了幾歲的漂亮的過分的七師姐竟也會雙手掐腰,潑婦一樣破口大罵,而且每次都能把關曉蝶罵的啞口無言,也隻有在這時候,秦塞才會意識到,原來七師姐的話鋒也可以如此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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