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塞聽著七嘴八舌的議論,不禁被氣樂了,這玄空,平日裏看起來是色了點,但如今日這般於大庭廣眾之下取走女子的胸衣褻褲甚至毫不顧忌的放在鼻孔前狂嗅,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自己所不知道的內情,這內情是什麽呢?


    “秦塞哥哥,其他的先別想了,先想辦法讓他們停下來再說吧,你這朋友雖然看起來很不靠譜兒,但這樣一直打下去也不是辦法,總要弄清楚什麽原因不是?”賀瑤扯了扯秦塞的衣袖道。


    “話是沒錯,但讓大家停下來談何容易呢?這些男學生還好辦,一個個的扔出去就行,這事玄空自己就能辦,關鍵還有這麽多義憤填膺的女學生呢?怎麽辦?”秦塞無奈道。


    賀瑤做了個鬼臉道:


    “這你看我的吧,但是一會兒不準嘲笑我!”


    “停下!”賀瑤仰起頭大喊了一聲。這聲音如直穿雲際的響箭般在空中炸開,亂哄哄的人群頓時靜了下來。不管是手持雞毛撣子還是舉著其他物事事的,立刻定在了那裏。這嬌俏可人的丫頭喊完,背著手就走進了人群,秦塞第一次看到這丫頭的小模樣如此神氣。


    “厲害吧,瑤瑤隻要一句話,整個書院絕對沒有一個學生敢吱聲。”秦塞身後的陸雪晴小聲道。


    “你不會不知道吧?她可是武林高手!”賀瑤會武功,而且不弱,這事秦塞當然知道,想當年這丫頭的基本功還是自己手把手教的,後來幾位師娘和兩位師姐也分別教了她不少好東西,但要說這丫頭成了武林高手,恐怕有點誇張吧?


    “作為瑤瑤未來的夫君,我說你還真別不信,今年開春,婉兒先生帶著我們女子學院百來名學生外出遊學,為確保安全,學院還派了三十名練過劍術的男學生和我們一同前往。遊學第三天,你猜怎麽了?”陸雪晴神秘兮兮的問秦塞,見秦塞沒做聲,接著道:


    “遊學第三天我們來到了黑風山,走了很久又累又餓的我們沒找到客棧,大家都想早一點走出大山,找一個歇腳的地方,所以趕路的步子漸漸加快,但到我們即將走出黑風山口的時候天仍是有些黑了。因為這是我們這一屆學生第一次遊學,所以看到天慢慢暗下來大家都有些緊張,男學生圍著我們走在外圈,小心翼翼的往山外走,沒想到還是出事了。當我們就要走出山口的時候,突然一聲哨響,從山林中跑來了一群舉著火把提著兵器的人,這夥人一個個麵露兇相,看起來得有一百多人,有三個人還騎著高頭大馬,居中的人隻有一隻眼睛,手中的板斧很大。”


    “這夥人截住了我們的去路,那個手提板斧的獨眼龍讓男學生全都滾蛋,把我們這些女學生留給他們做壓寨夫人。雖然多數人都很害怕,但勇敢的人還是有的,去年學院劍術比賽第一名的百裏策就是,他拔劍就衝了上去,要和這獨眼龍拚命。沒想到,沒想到一下就被他手中的板斧劈開了腦袋,他倒在地上,紅的白的流了一地,那景象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說到這裏,陸雪晴一臉驚恐,看來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了很久,給她帶來的驚嚇卻仍沒能消除。她吞了吞口水,接著迴憶道:


    “當時大家都嚇傻了,院長金婉兒死死的把我們護在身後,卻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好幾個女學生都嚇得哭出聲來,男學生一個個噤若寒蟬,剛才用腳踢你朋友的那個名叫常士瑾的小黑胖子,當場被嚇的大小便失禁,嚎啕大哭的在地上往遠處爬。我和童顏姐姐雖然膽子大些,也被嚇得不敢吱聲。隻有瑤瑤,她不慌不忙的走到了那群山賊前麵,居然直接問那個獨眼龍是不是想挨揍,不等那壞人迴話,看起來文文弱弱的瑤瑤跳起來就一巴掌抽了過去。這一巴掌雖然被那獨眼龍橫起斧柄擋了一下,還是把那山賊頭兒連人帶斧子從馬上抽到了十餘丈外的樹梢上,這獨眼龍從樹上掉下來後我偷偷瞟了一眼,那把車輪大斧的柄居然被瑤瑤一巴掌給抽彎了。山賊們一陣嘩然,扭頭就想跑,瑤瑤就和今天一樣,大喊了聲‘停下’,整個山口馬上就靜了下來。”


    “後來迴到學院,瑤瑤會武功這事就傳開了,所以,你未來的娘子雖然美貌絕倫,但在這嵩陽書院從來沒有男學生敢追求她。”


    秦塞一聽不禁莞爾,原來這丫頭在學院還有如此光輝的形象。不過剛才陸雪晴講的故事中有一個人名引起了他的注意,


    “金婉兒,你說女子學院的院長叫金婉兒,這金婉兒可是喜歡身著翠綠羅裙,頭上插著一把老山檀香的鳳頭釵,不管走到哪裏,總能讓人聞到淡淡的檀香味兒,說話略帶江南口音?”


    “是啊,怎麽,你認識婉兒院長嗎?”陸雪晴反問。


    秦塞沒有迴答,分開人群走了進去,第一眼就看到了仍舊抱著腦袋蹲在牆角的玄空,為了避免傷人,這小子一直沒用內功抵抗,隻是用雙手抱頭被動防守。他旁邊站著兩名女子,一名正是賀瑤,另一名身著翠綠色棉袍,頭上插著一把式樣稍顯陳舊的鳳頭釵。這綠袍女子杏眼圓睜、滿臉寒霜,任賀瑤拉著她的手不停搖晃撒嬌,仍是抿著嘴唇一句話也不說。


    秦塞走過去,看著這既熟悉又陌生一臉怒氣的麵龐,輕聲道:


    “婉兒姐姐,可還記得金明池畔的桂天元嗎?”


    那飄著清晰檀香的鳳頭釵猛的一震,綠袍女子瞪大的雙眼看向秦塞,看了良久,遲疑道:


    “你是?秦塞?”


    秦塞臉上的笑容立時更加濃鬱了,棱角分明的唇角微微上揚,讓一群女學生看的芳心亂跳,一旁的賀瑤先是臉上泛起異彩,繼而怒目而視。使勁兒在秦塞的腰眼擰了一把,湊到他耳邊低聲問道:


    “你和婉兒姐姐什麽關係,看到我都沒見你笑的這般燦爛?”


    秦塞輕輕的拍了拍這發泄不滿的小手,溫言道:


    “那個總是一臉沉靜,看似對任何事都不關心的男人,已逾不惑,至今未娶,平時裏卻仍要假裝高冷,而今已私下偷偷尋了那襲翠綠羅裙整整十年。婉兒姐姐,你知道嗎?”


    綠袍女子臉上的寒霜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淺淡到幾乎難以察覺的微笑和緬懷,令人奇怪的是,這微笑和緬懷竟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疼,此時那張似笑未笑的粉麵默然的滾落兩顆晶瑩的淚珠,秦塞身後趕來助拳的幾名學子看的心也要碎了,這天殺的竟惹得金院長此般模樣,定是做過更加喪盡天良的勾當,一會兒出了這雛鳳苑定要堵上他罵個痛快。


    十年前的夏天,除了用籮筐浸在井中那些來自杏花營的大西瓜外,最能讓八歲小秦塞鍾意的解暑小食就是冰鎮蓮子杏仁茶。磨好的蓮子杏仁茶,加冰糖煮熟後,放入冰窖中冰鎮兩個時辰,輕嘬一口,那股子沁涼總能瞬間驅走夏日的炎熱與煩躁。金明池畔的老馬家杏仁茶雖無什麽祖傳秘方,卻一直是老汴京人最鍾情的,據說即便是宮裏的娘娘也會偶爾差使小太監趕來帶走幾碗解饞。


    具體從那一天開始,十年後的秦塞已記不真切,牽著他的小手一路步行到金明池畔買杏仁茶的人由三師兄變成了二師兄。和三師兄的粗線條不同,二師兄對時間的要求非常精準,每天都是申時一刻帶著秦塞出門,步履匆匆,繞過金明池石碑開始放緩腳步,輕輕抖一下衣袍,麵帶笑容的走向杏仁茶攤。時間久了,秦塞發現二師兄買杏仁茶時偶爾會和一個身著翠綠羅裙的姐姐輕聲聊上幾句,每次和這位姐姐聊過天,在迴家的路上二師兄的興致總是特別高漲,有時甚至會哼上幾句跑了調的小曲。


    後來,一向笨手笨腳的二師兄親手將一根據說沉放了三十年的老山檀打磨成了一支鳳頭釵,而這隻鳳頭釵在打磨好的第二天就插在了這位名叫金婉兒的翠裙姐姐的發髻上,秦塞把這事說與二師娘後,二師娘笑道:


    “這塊木頭終於要開竅了!”


    不知道具體從哪一天開始,桂天元帶著秦塞買杏仁茶的時候會順便帶上棋罐兒,給秦塞買好杏仁茶會順便在金明池畔的黃藤酒樓教綠裙姑娘下一個時辰左右的圍棋,二人下棋的時候,多數是桂天元一聲不響的喝著黃藤酒,金婉兒輕抿著嘴溫柔的看著麵前這個比自己大了近二十歲的男人。這在酒樓下棋的習慣桂天元和金婉兒大概持續了兩個月左右,而桂天元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每一次都會帶上秦塞,秦塞則一直很納悶,二師兄每天和婉兒姐姐這般棋力羸弱之極的人下棋到底圖個啥。


    即便是當時僅八歲的秦塞也能看得出來,婉兒姐姐似乎也不是真的喜歡下棋,每次下棋她盯著二師兄的時間明顯比看棋盤的時間多的多,而且總感覺看二師兄的眼神比看其他人的時候多了點什麽東西,直到後來聽了二師娘的解釋秦塞才知道,那種東西叫期待。


    再後來金婉兒的父親金斌致仕還鄉,秦塞就再也沒見過這位身上總是飄著淡淡檀香的漂亮姐姐。他們走的這天,桂天元一整天都若無其事,舉手投足都和平日一樣的雲淡風輕,但當天晚間,跑到他院子裏練棋的秦塞透過門縫看到了他蹲在牆角痛哭流涕,對各類暗器早 已做到聽風辯位的天元先生竟沒發現自己房門外有一個八歲孩童在隔著門縫偷看。


    三無齋裏的人都知道,桂天元這些年一直在默默關心著金婉兒,從這綠裙姑娘離開汴京城第一天他就知道去處,卻仍是如同當年一樣始終未站到姑娘麵前主動把那句話說出口。有些天天麵對的人總是能在不經意間帶來一些小驚喜,其中夾雜著淡淡的使人流連忘返的小幸福,而這驚喜和幸福,在生命中閃耀過如彗星劃過天空一般的絢爛,雖再無影蹤,卻銘心刻骨。


    正如同桂天元,在汴京默默的注視了金婉兒十年,這注視,蹉跎了歲月,逝去了芳華。那二八年華的含情少女而今已成了老姑娘,桂天元也過了不惑之年,兩人都知道彼此的心意,卻都在固執的等待對方先開口,所以司徒小滿笑著對二師兄說:


    “單就這事兒論,二師兄你真不是個爺們兒!”


    但感情的事情就像吃飯,別人不管多惋惜,總不能替他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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