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無齋在汴京城名聲不顯,不管是廟堂還是坊間,都很少有人聽到有關這座占地三百餘畝大宅的各種傳說,最多就是人們知道這座宅子裏有一個容貌出眾氣質拉風的中年男人和許多秀色可人的美女。


    而這座大宅的形製很另類,占地極廣,就連皇帝最為親近的弟弟趙誠的慶王府也頗有不及,在整個汴京城也就僅次於皇宮。它方方正正占了一整個街坊,前後門都簡單的一塌糊塗,既沒有石獅瑞獸把門,也沒設門台門檻,光禿禿的兩扇棗紅色大門甚至連門環也欠奉,大門高達一丈六,闊達兩丈八,門頭上的牌匾竟不過尺餘,上書“三無”二字。


    但在江湖上,若有人說他沒聽說過三無齋,那他一定是聾子。哪怕是剛入江湖的雛鳥,隻要提到“汴京城中三無齋,神鬼莫測知本台”,也一定能將其中人物的故事講的精彩紛呈、唾液橫飛。這座方方正正的紅牆綠瓦大宅久不在江湖,但江湖上從未少過它的傳說。


    忘機先生陶忘機,《考江湖宗師紀實》這樣記錄:生於汴京杏花營,所學甚雜,武功蓋世,學識通神。天下武學宗師榜第三人。素有三愛,唯美食、美景、美人也,久居汴京三無齋,三無齋家訓:無物、無意、無至。


    三無齋大弟子淩西樓,為陶忘機早年遊曆江湖時在黃州收養,不管是讀書還是練武,全然沒有天分,他跟師傅時間最久,武功最多能當得上“不差”二字,在九個弟子中恐怕也僅比八歲的秦塞能強上少許。


    大概受師傅三愛的第一愛就是美食的影響,淩西樓對美食烹製情有獨鍾,而且天賦驚人,對色香味的理解入木三分,聞名汴京的朱雀街來一口大酒樓就是淩西樓開設的,而來一口推出的每一道新菜總能在短時間內風靡全國。


    來一口在老饕們心目中的地位恰如終南山第一高峰——天梯峰一般,早已不可逾越,就連一樓提供的丁等席也早已形成每日供不應求的局麵。來一口從不提供點餐服務,來這用餐的每一位賓客,都沒有選擇菜品的權利,由酒樓根據廚師的喜好自行安排菜品。


    來一口大酒樓共四層,四樓三個雅間配甲等席,每月開放一旬,這三個雅間各由太宗皇帝親筆賜“頂味”二字的淩西樓大師親自烹製一道菜上桌,再由淩大師親傳弟子烹製其餘菜品,每一道菜品上桌前須經淩西樓點頭認可,哪怕是皇室貴胄來此用餐也必須提前預約,據說此層的三桌席麵已預定至明年端午;三樓每日提供十二桌乙等菜席,由淩西樓十二名親傳弟子每人承辦一桌;二樓配丙等席,一樓配丁等席,均為經淩西樓親自指點並經嚴格考核過的名廚烹製菜肴。


    所以,“合四海美味,不如來一口”的說法至今極少有人產生過懷疑,前幾年對此產生懷疑的蜀中鮑鬱大師登門挑戰後就再也沒能迴去,至今還在來一口二樓燒菜,據說僅是為了聆聽淩大師每旬一次的親自指點。酒樓每日自辰時迎賓直到亥時打烊,均有川流不息的食客。就連毗鄰的西夏和北燕兩個國家也有酒樓模仿來一口,竭力模仿來一口的每一道菜,但從來都是形神俱寡。


    三無齋無意閣,一套茶具在桂天元的手中上下翻飛,壺中之茶不知何名,氣味清冽雋永,茶湯顏色偏深綠,入口極苦,入喉後苦味快速退去開始迴甘,餘味悠遠綿長。


    陶忘機輕呷一口茶,待滾燙的茶湯入喉,舒服的哈了一口氣,眯起狹長的眸子,瞥了秦塞一眼:


    “幺子,說說啥情況,你釣的大魚?”


    幾年來,作為一眾徒弟中老小的秦塞一直抗議師父喊他“幺子”,說這稱唿聽起來口味太重,無奈幾位師兄也一起跟著起哄“幺子、幺子”的喊,所以抗議始終無效。


    秦塞就把隨同桂天元到皇宮陪趙恆下棋,又帶趙禎釣魚的始末說了說,過程中桂天元時不時補充幾句。


    陶忘機右手托著茶盞,左手的食指、中指、無名指並在一起形成九宮布局,拇指在上麵虛點了幾下,又搖頭晃腦的小聲念叨了一會兒,接著點點頭,拉長了聲音:


    “嗯~,你這一釣啊,挺好,給趙禎小子的國祚釣迴了一千年,老二呐,趕明兒把這事兒無意間透露給趙恆那小子,得讓他老趙家記得咱爺們兒的好。不過嘛,東海那小子~”他又點了點頭,


    “也不錯,最後他也要感謝咱家幺子。幺子呀,三年多了,老子一直感覺你小子不簡單,直至剛才你的準確來曆為師才真正瞅出一點端倪,按照為師剛才的推算,明天是你的八歲生辰,想要點什麽,告訴師父。老二、老三,你們兩個也準備一下,身為師兄的,你們總歸要有所表示”他笑眯眯道,


    秦塞把玩著手裏的茶杯,扭頭盯著師父,一臉疑惑,


    “讓西樓明天迴來燒飯,師父也隨便再教他兩手”陶天機接著說:“老四、老五、老六、老七和老八五個人,當下都沒在汴京,迴頭老二記得提醒他們,人啥時候迴來都沒關係,不過禮品必須補上,幺子作為咱家的老小,你們都得疼著點”。


    接著揮手讓秦塞和司徒小滿先退了出去。


    司徒小滿二人並排走出無意閣,


    “最近有沒有什麽新的研究課題?”秦塞仰頭看到司徒小滿半臉鋼絲般的胡須,


    “啥是課題?”司徒小滿溜圓的大眼珠子黑白尤其分明,隨便一瞪總讓人擔心這倆大眼珠子會不會兀自滾將出來。


    “就是打鐵,你除了打鐵還會幹啥,讓你和二師兄一樣天天下棋你能活嗎?”秦塞問,


    “那還不得憋死老子,打鐵呀,我會呀!”他大腦袋上枯黃的亂發貌似最近又被燒焦了一塊,顯得更加雜亂無章,


    雖然三年多了,秦塞仍感覺和這位三師兄溝通起來特別費勁,


    “三師兄,我的親三師兄誒,我知道你會打鐵,你就會打鐵,我想問的是,你最近有沒有弄出啥新玩意兒?”他不禁提高了嗓門。


    “你早說呀小幺子,走,我帶你看看去”司徒小滿揉了揉大腦袋。


    大約二十年前,和如今這副拉風模樣一般不二的陶忘機在北燕遊蕩,機緣巧合之下在長白山一個黑熊的獠牙下救了北燕的一個郡主慕容清羽,見這郡主頗有姿色,胸前尤其巍峨,正合他的脾胃,就順手娶了。婚後兩人柔情蜜意,攜手到遼東一帶遊玩,行至一個剛被北燕小股兵力洗劫過的小縣城,小縣城官府的一眾官吏早已攜家帶口逃之夭夭,老百姓多數衣不蔽體,一臉菜色。


    雖然時值臘月,陶忘機二人裹著厚厚的裘袍並不覺寒冷,但當他們行至一個路口時,碰到一個滿臉蠟黃破衣爛衫的瘦高少年跪在地上抱著一具屍體嚎啕大哭。


    慕容清羽畢竟是皇家出身,哪見過這般場景?就動了惻隱之心,隨手掏出塊銀子,並從包裹裏拿出了一塊醬牛肉和幾張酥油大餅塞給了那少年,而後兩人就離開了這個縣城到其他地方遊玩。


    陶忘機夫婦在遼東閑遊了兩個多月,一天行至奉州一個鐵匠鋪子門口,不知道從哪裏衝出一個瘦高的少年,撲通一聲跪在慕容清羽的麵前,瘋狂磕頭,嘴裏不停的喊著“菩薩顯靈,菩薩顯靈”。給陶忘機兩口子弄得十分的莫名其妙。拉起那少年,問他為何下跪,少年諾諾的說不清楚,後來慕容清羽仔細觀瞧之下,才發現這少年有幾分麵熟,想起了在那小縣城寒風中抱著屍體痛哭的少年。陶忘機夫婦帶著那少年找了一間小飯館,問他怎麽會兩個月不見來到了這數百裏外的奉州,在兩人的不厭其煩的引導下,少年終於說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這少年就是秦塞如今的三師兄司徒小滿,那座小縣城叫通衢縣,當年北燕的小股兵力到通衢劫掠,官兵們沒做任何抵抗就作鳥獸散,司徒小滿的父親是祖傳的鐵匠,當時運氣差了些,因兩天沒有吃飯又著了風寒,在司徒小滿背著他逃跑的路上沒能挺住就斷了氣。司徒小滿雖然有一把子力氣,但在當時畢竟是個孩子,一時間不知所措,就抱著父親跪在街邊痛哭。


    後來得到了慕容清羽的銀子和吃食,司徒小滿買了口棺材一個人背著把父親下了葬,啃著牛肉和油酥餅一路和災民們一起向南走,走到奉州,牛肉和餅早已吃完,銀子也花沒了,司徒小滿隻好和其他災民一樣討飯果腹,無奈自己飯量太大,討飯的又多,總是吃不飽肚子。討飯討到一家鐵匠鋪子,司徒小滿想起自己一直跟父親打鐵,就問老板要不要夥計,自己隻吃飽肚子,不要工錢。但這司徒小滿的食量確實比一般人要大得多,鐵匠鋪子的生意也一直不太好,就在這天早上,鐵匠鋪子的老板就給了司徒小滿幾個饅頭,把他趕了出來。


    兩個多月以來,司徒小滿一直記得那個他心目最最美麗也最最善良的女子,他內心深處最簡單的想法就是如果菩薩保佑他再有機會見到那對夫婦,他一定要為奴為仆去報答他們。


    對這孩子為奴為仆報答恩情的想法陶忘機夫婦無論如何都不同意,出了小飯館之後司徒小滿一直緊緊跟著兩人,無論怎麽勸都不肯離開,無奈之下,陶忘機就帶上了他。


    迴汴京的路上,在陶忘機的一路引導下,司徒小滿進步很大,一是在學會寫自己名字的同時,又學了百來個字,二是逐漸可以把話講清楚,慢慢的可以清楚的表達自己的想法,尤其是一提到打鐵,這孩子立刻眉飛色舞,自稱祖上幾十代都是兵器世家,從張飛的丈八蛇矛到程咬金的車輪巨斧,再到中原一點紅的嵩陽鐵劍均是出自司徒家之手。陶忘機一看,這孩子不是真傻,悉心引導之下或許也能學會一點東西,迴到汴京以後就收他做了徒弟。


    來到司徒小滿的小院,院門口掛著兩個字——烘爐,秦塞總說不如直接叫打鐵房更為確切。一進後院司徒小滿就抱起了膀子,用鼻孔直指著秦塞,一臉得意。再看,這裏確實是琳琅滿目,地上扔的,牆上掛的,全是各式兵器,刀槍劍戟斧鉞鉤叉應有盡有。二人所不知道的是,這裏是隨便一樣東西,拿到江湖上恐怕都會引起一場腥風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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