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頌宇終於找到力氣,奮力將眼睛睜開,入目的是綠色帷幔,接著又是一陣暈眩襲來。他閉了下眼,等到不適稍退才又睜開。


    他的印象還停留在車子失控衝下懸崖那驚恐的一幕,之後他便一無所覺,而現在—這是什麽地方?醫院


    醫院長這個樣子實在有點古怪,空氣間飄浮著一種特殊的香氣,像是檀香又似麝香。


    他的喉嚨痛得像是火在燒,發不出半點聲音,就算用盡力氣,發出的聲音也沙啞得像是野獸低狺,他實在懷疑是否有人可以聽得懂他說的話。


    試圖想要坐起身,但是一隻手倏地壓在他的肩膀上。


    「王子,你先別動。」


    王子段頌宇轉過頭看著聲音的來源。


    在他的印象中,他曾經擁有許多稱唿,但是王子……


    壓住他肩膀的男人有著他所看過最大的塊頭,蓄著胡子的下巴,讓這個大家夥看起來就像個沒有進化的野人,他所擁有的十幾名保鑣還找不到一個人比他壯碩。


    還有他的穿著……可笑!就像他給人的感覺一樣,沒有進化!頭上戴著彷佛是動物皮毛製成的軟帽,長發紮在腦後,寬袖的上衣、寬褲子、長靴子,上衣用皮帶在腰部束緊,上頭還掛著短劍和弓袋。


    他吃力的吞了口口水,脖子和喉嚨依然痛得要命。


    「該死!」他咒了一聲。難不成他摔下懸崖時扭傷了脖子


    這是什麽見鬼的地方入目所及的景色沒有半點熟悉,采光通風良好的寬敞房間內,這張掛著綠色帷幔的四柱大床放在約三個階梯高度可達的平台上頭,床上還鋪著厚厚的動物毛皮。


    另一端有著木頭書桌,後頭還有張大椅子,四周的壁麵雕著精美的狩獵圖案。


    「這是醫院嗎?」他的聲音沙啞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醫院」白克力深感納悶。那是什麽「不是,這裏是淨水沙洲。」


    段頌宇極力思索,卻不記得這裏有這麽一個地方。


    「淨水沙洲?」他困惑的重複一次。


    「是啊!」白克力點頭,「這裏是王子的寢宮,從你來到淨水沙洲之後,就一直住在這裏。」


    寢宮?這是什麽字眼這個大塊頭的意思是,這個地方是他的家?但問題是—他的家根本就不是長這個樣子。


    「你是誰?」段頌宇看著眼前這個大塊頭,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聽到他的問話,白克力臉色瞬間刷白,「什麽」


    「你是誰?」段頌宇不耐的再說一次,他的喉嚨很痛,實在沒有興趣重複同樣的話。


    白克力驚得大退一步,一副青天霹靂的模樣。「完了、完了!王子竟然忘了自己是誰了!」


    「我沒忘了我是誰。」段頌宇感到不快,臉色更是陰沉,「我是不知道你是誰!」


    「意思是相同的!」白克力揚聲嚷道,「屬下打小便跟在王子身旁,王子現在竟然不知道屬下是何人……」


    這個大塊頭瘋了。段頌宇煩躁的想。他對他根本一點印象都沒有,這人竟然還說跟他一起長大?


    隻見白克力迅速轉身衝了出去。


    「喂!你別走,我話還沒—」段頌宇懊惱的看著大塊頭消失的方向,試著緩緩坐起來。


    他的頭有些暈眩,但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從懸崖掉了下來,竟然沒有受到太嚴重的外傷,還能保有一條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段頌宇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但這一看,卻令他一驚。


    入目的雙手骨瘦如柴,根本就不是他的手,他的手怎麽可能變成這個樣子


    抬眼瞥見角落的銅鏡,裏頭映出一張瘦骨嶙峋的臉,深陷的雙頰,幾乎隻剩一副骨架。


    他驚愕的抬起手摸著自己的臉,感覺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他對這張臉並不陌生,畢竟他常常出現在他夢中,那個總是尖叫著求救的男人……


    他在夢境之中嗎?段頌宇吃力的下了床,走到鏡子前,想要把自己看得更加仔細。


    他的手輕觸著銅鏡裏反射出來的人,這真是他—他竟然變成這副鬼樣子!他的心跳不自覺加劇,彷佛要炸開似的。


    「我們好不容易才把你從鬼門關救迴來!」木顯青大步從外頭走了進來,一雙眼直盯著他不放,「你又想玩什麽把戲?」


    段頌宇的目光轉向向他靠近的女人身上。他不知道她是誰,但是她身上有一種特質吸引住他的目光,或許是她的氣勢,也或許是她臉上專注的神情和那雙明亮的大眼睛。


    「你又是誰?」


    「屬下沒空同王子玩遊戲!」木顯青的手不客氣的戳著他的胸,看到他轉醒,心安之餘,怒火也直線上升。「王子別以為裝瘋賣傻就能夠全身而退,這次王子做得太過份了!不論發生何事,都不該逃避的選擇自戕。」


    自戕段頌宇的目光與木顯青堅定的眼神在空中交會。


    要他殺人有可能,但他自殺?這根本是天方夜譚,自殺是懦夫的行為,而他從來就不是個懦夫,也不屑當個懦夫。


    這女人臉上寫著巴不得把他痛揍一頓的神情,穿著則與跟在她身後的那個大塊頭大同小異,隻不過她很纖瘦,瘦得彷佛風一吹就會被吹跑似的。他不懂她為什麽要把自己打扮得像個男人?


    「沒空玩遊戲的話,應該是我說的才對。」才站了一會兒,段頌宇就覺得自己虛弱得頭暈目眩了起來。


    他緩慢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注意到上頭的不規則花紋。手工還挺精致的,他一向喜歡傳統的擺設,不反對跟打造這椅子的工匠買個幾張迴去當家中陳設。


    「經過這些年,王子難道還不信任屬下嗎?」


    她語氣中的某種情緒牽動了他的神經,段頌宇移開打量木椅的目光,再度看向那個陌生女人,緊盯著那雙發亮的大眼睛不放。


    「隻要屬下在的一天,」木顯青的黑眸清澈,直視著他的黑眼珠,「就絕不會讓王子有事!」


    一個人的眼睛裏往往能訴說許多不同的情緒,而段頌宇注意到了她眼眸深處的真誠與專注。


    她的眼神告訴他,雖然他不認識她,但是卻可以相信她,相信她情願自傷也不會傷害他。


    端詳著她的臉,看著那挺直纖細的鼻梁和高聳的顴骨、帶著倔強的下顎,她的睫毛像一排黑色的扇子,他下意識的伸出手,手指纏住她束在腦後的黑發,就如他所想像的,柔軟如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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