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其實和挽著現任女友的手上街,見到前任女友的感覺差不多。


    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除了尷尬之外,就隻剩下尷尬。


    好在,李定國的現任爹並不不會吃醋,甚至還會主動讓李定國問好。


    一晃這日子就過去了十餘日。


    李定國每天都豎著耳朵睡覺,手邊上就有一竹籃的手榴彈,就怕洪承疇忽然在夜間殺過來。


    甚至於搞得他都開始做噩夢,夢見一個彪形大漢,手提長槍衝進自己的臥室內,把正在床上睡覺的自己一槍挑起來,然後掛在長槍上騎著戰馬飛馳,把自己當作風箏一樣掛在長槍上迎風招展……


    於是,李定國重新叫來了蠶娘和自己睡……他的本意是想叫張猛子和自己睡的。


    可是張猛子這家夥打唿嚕的聲音太兇悍,簡直就像是在他的耳朵邊上掛上了兩個大鼓,交替不間斷地敲響。


    李定國實在是熬不住,隻能找蠶娘。


    金自來和錢秀才他不考慮,小七他就更不考慮了,隻要閉上眼睛,他就會想到小七在米脂城下,被灌了滿滿一嘴的畫麵。


    那畫麵,美得李定國這個旁觀者迴想起來,都會打哆嗦。


    蠶娘以為和以前一樣,寬大的床,還是公子睡一邊,自己睡一邊。


    哪曾想,半夜又做了噩夢的李定國,竟然直接鑽到了她懷裏。


    蠶娘睜大了眼睛,渾身僵直,好一會兒聽著李定國熟睡的聲音,她才嘴角帶著一絲複雜的笑紋睡去。


    “真該死,再這樣熬下去,洪承疇還沒有帶兵打過來,我就自己先把自己嚇死了,事情要拖到什麽時候才算是真的完成了?”


    這一日,刑夫人過來院落裏,李定國就已經無可忍耐地訴苦了。


    刑夫人笑著說:“最後一筆錢已經送上去了,三五日之內,就一定有消息傳迴來。”


    李定國仰頭看著天空中淺灰色的雲彩,哈出一口氣,就看到了白蒙蒙的霧氣被冷空氣吞噬掉。


    “官軍呢?官軍會等我們?”


    “官軍可能出動不了,我得到的最新消息是說遼東那邊,建奴又有了新的動靜,朝廷連陝西這邊出兵平亂的糧餉都發不下來。”


    刑夫人眉飛色舞:“你想想看,這大冬天的,發不下來棉衣,也發不下糧餉,誰會給朝廷賣命?”


    李定國搓了搓手,往火盆邊上靠了靠,感受著柴火的溫度,忍不住唿吸了幾口帶著柴火煙氣的風:“說來真是不可思議,我一直都感覺自己的思想還停留在炙熱的太陽下,結果一眨眼天氣就冷了。”


    “嘿,這些天湧入城中的難民更多,朝廷別說沒辦法派兵過來打,就算是真的能派兵過來打,我們也不怕。”


    李定國將刑夫人的樣子盡收眼底,忽然想到了什麽:“你得到消息的渠道可靠不?”


    “為什麽這麽問?”


    李定國搖頭:“你看你自己現在這樣子,完全就不將官軍放在眼中,如果其他的人都是這樣,那官軍忽然在這個時候兵臨城下,到時候豈不是玉石俱焚?”


    “你……你可別嚇我!”刑夫人臉上露出牽強之色。


    “延綏總督洪承疇可是一個非常可怕的人,任何低估他的人,都會付出慘重的代價。”李定國深吸了一口氣:“不行,現在如果整個米脂城的人都是這樣子,那可想而知義軍都已經驕傲自滿到了何種程度,阿姐,我們得換個活法。”


    “換……換個活法?我們現在不正是在換?”刑夫人忽然感覺一股寒意籠罩自己周身,如果真像是李定國說的這樣,那自己等人豈不是已經半隻腳邁進了閻羅殿?


    “我總覺得,你得到的這個消息可能是有人故意放出來麻痹義軍的。”


    李定國從蠶娘手中接過了熱茶,喝了一口後放下,又抓起一口長刀,刀柄上裹了一層絲布,但李定國讓蠶娘做了手套……


    天冷的時候,直接用手抓著刀柄,真是有一種都護鐵衣冷難著的痛感。


    李定國看了看磨得雪亮的刀鋒,抬起頭來:“阿姐,我們得早做準備,一旦官軍忽然出現在城外,到時候米脂城就會變成一座死城,裏邊的糧食吃光後,就會開始吃人!”


    聽到“吃人”兩個字,刑夫人不由自主地哆嗦。


    邊上端著茶水的蠶娘也開始哆嗦。


    “洪承疇和三邊總督楊鶴不一樣,他認為所有背叛大明的人,都應該殺!”


    李定國的眼睛有些微紅,模樣有些猙獰,這是刑夫人和蠶娘都從未見過的樣子。


    “楊鶴是個要臉麵的人,招降百姓,他認為是聖人之道;可是要臉麵的人素來都會忽略一個很實際的問題,那就是怎麽吃飯。”


    李定國唿出口氣,像是白霧一樣飄散,他緩緩搖頭道:“朝廷如果能拿出糧食來賑災,救活我們陝西這麽多的災民,這場叛亂就不會從天啟年間一直延續到現在了,這都多少年了?”


    “洪承疇的意思不會是想要把人都殺光?”


    “阿姐說對了。”李定國點頭:“洪承疇知道朝廷養活不了這麽些災民,那最好的辦法,就是殺掉……”


    他停頓了一下:“阿姐方才不還說,你得到的消息裏,建奴又開始鬧騰,朝廷沒有辦法發下糧餉來;官軍都拿不到糧餉,災民怎麽可能會得到賑災糧食?”


    “難道就隻有死路一條了?”刑夫人哆嗦著嘴唇。


    李定國放下刀,把手烘熱,捧著刑夫人冰冷發青的臉蛋:“怕什麽,你再往上頭用些錢,到時候我們想辦法離開這裏。”


    說完這話,李定國好奇起來:“阿姐,你現在是用什麽身份和外界的人聯係的?”


    “我?”刑夫人摸著李定國燙唿唿的手,心裏沒由來的一片寧靜:“我就是以碎金鎮縣城縣令夫人的身份,說自己裹挾在災民裏,而今被困頓在米脂城,而今是偽裝成為一個逃難的普通人家,我們會想辦法逃到延安府,希望上邊的人能想辦法將該給老爺的蔭蔽賞賜到他兒子身上。”


    李定國聽完這番話後,額頭上忽然見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你怎麽了?怎麽忽然就出汗了?”刑夫人抓著香撲撲的手帕,給李定國擦汗。


    李定國咽了一下口水,哆嗦著說:“親娘,你真是我的親娘,這事兒你怎麽沒早我知會一聲!”


    “咋了?”刑夫人不懂,邊上的蠶娘也不懂這怎麽了。


    李定國提起長刀,看了一眼布滿了整個天空的淺灰色雲彩:“叫你阿姐挺不順口,都叫習慣了娘……你現在有辦法安排我們出城嗎?”


    “有!”刑夫人聲音肯定,但是臉色更加蒼白。


    李定國收迴目光,看著刑夫人的眼睛:“那就別等了,馬上安排,我們盡快偽裝出城,越快越好,我已經感覺到洪承疇刀上的殺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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