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抬起頭,看著眼前這相較於胥州城,還要巍峨幾倍的皇城。


    眼前幾丈高的朱紅色宮牆所環繞的就是整個燕都的政治中心。


    經過宮城門口幾十米寬的護城河,在皇城門口規定的地方向守衛出示了證明身份的文牒後。


    像他們這種送入內廷的官員有專門的宦官接引,果然皇城門口一個宦官打扮的人朝他身上的官服看了一眼,用尖細的嗓音問:“是來香藥局報到的?”


    晏辭點頭稱是,接著將自己手上的文牒遞了過去,那宦官接過去看了看,又抬起眼皮朝他看了一眼,示意他跟上自己。


    那宦官走路飛快,晏辭緊跟著他的步伐才勉強跟上他,那人一直領著他走到皇城門口一處偏僻的小屋,指了指裏麵道:


    “先在這裏等上一會兒,等人齊了,自然會有人帶你們去內廷香藥局。”


    晏辭道謝過後,看了看麵前的一處低矮不顯眼的宮殿,這裏相比外麵那些透過朱紅宮牆,露出的七彩琉璃瓦的寶殿,看起來就像暫時給宮人休息用的。


    晏辭抬腳往裏麵走去,此時皇城門口除了遠處拿著金戈,一看就讓人膽寒的守衛,還有一些零零星星正在灑掃的宮人。


    進了院子,晏辭吃驚地發現自己起的這麽早,竟然還不是第一個。


    裏麵有三個人穿著和自己一樣的衣服,不過都安靜待著,沒有一個人說話。


    這幾人想來就是自己未來共事的同僚,晏辭於是便走進去與幾人見了禮。


    見到他的到來,那三人默不作聲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皆站起來迴禮過後,接著又繼續默默著坐下,屋裏再一次陷入安靜。


    這次從民間挑選送進宮的香師隻有五人,此時包括晏辭在內已有四人,於是他們都沉默著等著最後一個人到來。


    好在他們並沒有等許久。


    不多時,晏辭便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他微微側頭,用餘光看到一個娃娃臉的年輕人在引路宦官的帶領下急匆匆朝這邊趕來。


    第238章


    “我來晚了。”


    他風風火火地進門,跟幾個人見禮後,有些不好意思道。


    屋內的人又用當初看晏辭的目光掃了他一番,最後落在他腳上鞋履底沾染的少許塵土上,於是另外三人又將目光移開,沒人理會他,這屋子裏就又冷場了。


    除了晏辭禮貌性地朝他笑了下。


    這樣一來今年入香藥局的五個人就都到齊了,不一會兒一個宦官模樣的人就到門口了。


    “都跟上。”他淡淡地睨了幾人一眼,寬頤的兩層下巴隨著說話而抖動,“過些天自然有人教你們宮規,這進了宮就不比外麵了,注意點你們自己的一言一行,萬一不小心衝撞了哪個貴人,可是要掉腦袋的。”


    那香藥局位於前廷西側,與其他幾局一起,若是宮裏舉辦盛大的宴會時才會要他們這些人忙碌,若是平時無事,便分別派人到各個宮去當值,專門為宮裏的貴人調香,若是有運氣好的,遇上對自己青眼有加的貴人,說不定還可以被要進宮裏,專門侍奉。


    晏辭沉默著跟著幾個同僚,一路上聽著那宦官的喋喋不休,無非是說些宮規深嚴之類的話。


    他們沿著宮闈旁邊一個專門供宮人行走的小路快步走著,很快就到了西南角的幾處宮殿,一進了這裏,明顯人便多了起來,不過人雖多了,但依舊沒人多說話,都是低著頭進進出出忙碌自己的事情。


    這些人身上穿著統一樣式,卻是不同顏色的衣服,想來是隸屬於不同的部門,一直到他們走到一處宮闈門前,晏辭抬頭看著上麵牌匾上“香藥局”三個字。


    “還愣著什麽,都趕緊進去。”


    那引路的宦官不滿地看了一眼晏辭,接著轉身第一個往裏走去。他剛踏進門,就有一個四十上下,體態瘦削,留著兩撇胡子的中年人迎上來,臉上堆著笑:“龐公公過來了。”


    那姓龐的宦官挺著肥胖的肚子:“這不,今年的新人,給你送過來了。”


    那小胡子忙不迭地道謝,一直將那龐姓宦官送出門,方才轉身迴來。他迴來的時候便挺直了身子,視線在五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隊伍末尾的晏辭和那娃娃臉上,嘖了一聲:“怎麽年齡小的還選進來了?”


    這五人中除了晏辭和娃娃臉,另外三人一看就是有些年歲經驗豐富的老香師,這也是為什麽他們兩個人進來的時候,那三人都沒正眼看他們,大概覺得這麽年輕,要不就是攀關係進來的,要不就是另有隱情。


    這瘦削的小胡子一個個仔細查看了一番表明他們身份的文牒,還有進宮前的查體的文書,最後目光在晏辭的那張上稍微停留了一下,接著抬起眼細細看了看他。


    “嗯。”小胡子將文牒還給他們,“我姓張,專門負責給你們這些新入宮的分配活計。”


    “既然能進宮來,就說明幾位都是有些能耐在身上的。不過我不管你們在外麵有多厲害,進了宮就都得守宮裏的規矩,以後呢手腳麻利點,好好幹活,這宮裏可不養閑人。”


    下一刻就見他隨意指了指其中一個,而他還沒開口,那人就快速地將袖子裏一個小包裹塞到他手裏,臉上帶笑道:“張大人,小人是香榷司王乘王香官的表哥,一直聽他提起您的名字,心生仰慕已久,這些小東西還請大人笑納。”


    小胡子拿起荷包在手裏掂量了一下,滿意地點了點頭,:“你是王香官的親戚?不錯,看著也是一表人才,那就一起去香榷司幫忙吧。”


    那人忙不迭地道謝,立馬走了。


    小胡子用手指捋了捋胡子尖,又看向另外兩個年長的香師:“我見文牒上寫著你們兩個是燕都人?”


    “正是,在下祖上六代皆是燕都人,以前曾曾祖父還做過皇家的香料供商之一。”


    “迴大人,在下的祖父是宮裏的司香官,父親是親王府上的香師。”


    那小胡子點了點頭:“我看你們兩個也是出身世家。很好,就去香料庫幫忙吧。”


    這兩人於是也道謝後笑著走了。


    直到最後,小胡子的目光落在一直沉默不語的晏辭,和旁邊一臉緊張的娃娃臉上,他的目光掠過晏辭,投到那娃娃臉身上,卻是問也沒問,揚了揚下巴:“你,拿著掃帚去掃香房。”


    娃娃臉聞言一愣。


    見他沒有立刻答話,小胡子不滿地斜了他一眼:“怎麽,沒聽到?”


    娃娃臉有些緊張地謹慎出聲:“大人,其實我跟剛才那二位一樣,祖上三代也是以製香為…”


    “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哪那麽多廢話。”小胡子毫不客氣地打斷他,冷哼了一聲,斜睨了他一眼,“不願意幹就滾。”


    娃娃臉看著有些委屈,然而第一天入宮,麵對這人到底沒敢再反駁,轉身乖乖去拿掃帚了。


    晏辭從頭到尾都沒說話,直到這四人都走了,這姓張的香官才看了他一眼:“你,跟我來。”


    他說罷便朝旁邊一間空著的香室走去,晏辭默不作聲地跟上他,兩人一直走到香室裏,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避開院裏幾個正在忙碌的宮人的視線後,小胡子瞬間斂去方才麵上的盛氣淩人,雙手一攏直接朝晏辭做了一揖,笑道:


    “哎呀,是晏香師吧。哈哈放心,已經有人提前跟在下打過招唿了...晏香師啊,你跟他們可不一樣,你想去哪裏,想去哪位貴人宮裏當差,跟在下說一聲就行,隻要不是太難辦的,嘿嘿,在下都能辦到...”


    晏辭看了他一眼。


    小胡子又伸手捋了捋胡子尖:“不過呢,這後宮和內廷除外,後宮諸宮都是娘娘們的住處,隻有女官和太監才能去。”他笑了兩聲,目光探向晏辭下擺,意味深長道,“晏香師想去也可以,不過就是得付出點代價...”


    “…”


    晏辭沒有理會他的陰陽怪氣,畢竟他來之前早已經有了主意。


    這後宮他去不了,皇帝那裏他又沒資格,要想盡快見到皇帝,爭取早日實現自己的目的,能就隻有一個去處了。


    於是他想也沒想:“我要去東宮。”


    小胡子本來還帶著看著很和藹的笑容的臉,聽到這話明顯笑容一僵:“東宮?”


    小胡子又看了看晏辭臉上的神情,見他並不像隨意一說,這才又問了一遍:“晏香師,是想去東宮?”


    晏辭奇怪地問:“大人為何這麽問,東宮可是有什麽問題?”


    皇帝沒有立儲,這東宮本應該是空著的,但是由於他偏愛那個病懨懨的三皇子,所以破天荒違背了祖製,將三皇子遷到東宮養病,為的就是借東宮的龍氣來消一消三皇子身上的病氣。


    所以按照晏辭的推測,這三皇子宮裏既不會像後宮公主嬪妃那般用人嚴苛,而且皇帝愛子心切,一定會去東宮探望三皇子,這樣一來他能見到皇帝的幾率就大了許多。


    小胡子幹笑了兩聲,很快調整好表情,依舊臉上堆著笑:“沒有,沒有,這東宮目前住著陛下最疼愛的兒子,怎麽會有問題?多少人擠著想去都去不成呢。”


    他嘿嘿一笑:“正巧東宮的香師每月都得換那麽幾個,總是有空缺的,晏香師想去東宮自然不難。”


    晏辭也不與他廢話,直接與他道謝:“有勞張大人了。”


    那小胡子嗬嗬笑了笑,沒再說話。


    一直等晏辭出了門,小胡子方才慢悠悠從香室裏走出來,他剛走下台階,旁邊立馬有一個香官走了上來,將擬好的名冊給他看:“張大人,所有新來的香師都已經分配好了,您看這樣可否?”


    小胡子朝名冊看了一眼,在晏辭的名字上停留一瞬,冷笑一聲:“年紀輕輕,野心不小,也不打聽清楚,就敢要求去東宮。”


    他悠悠歎了口氣:“算了算了,他既然要去,本官就讓他去罷,就算明天就身首異處,那跟本官也沒關係。”


    就在這時,不遠處又急匆匆跑過來一個香官,步子一直跑到小胡子跟前:“張,張大人...”


    小胡子瞪了他一眼:“看你這幅慌慌張張的德行,出什麽事了?”


    這後來的香官道:“張大人,剛才東宮那邊傳來消息,一個時辰前又處死了一個,讓我們抓緊時間補人過去,您看這該如何是好?


    他說得急,聲音又有些大,那小胡子生怕剛走沒一會兒的晏辭聽到,趕緊打斷他:“說話歸說話,這麽大聲做什麽,有沒有點規矩?”


    他朝那人一招手:“莫慌莫慌,剛才有一個已經自願去了,再找一個不就得了?”


    “可是大人,香藥局的人現在都不願意去東宮,先前賣身進宮的都不剩幾個了,剩下的哪怕給三倍的俸祿都不願,上哪找人去啊...”


    小胡子瞥了一眼院子裏正在拿掃帚掃地的娃娃臉,朝他努了努嘴:“這不正好新進來幾個夯貨嗎,趁著啥也不懂,又是庶民出身,死了也沒人管的,把他也送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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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配完當差的宮殿,外加學習了些宮規後,這第一天就算結束了。


    一直到黃昏,晏辭才從香藥局出來,累了一天,他隻想快點迴家看顧笙和小安安,然而他前腳剛踏出門,後腳就被人叫住了。他轉頭一看,發現喊他的正是白日裏那個被派去掃香房的娃娃臉。


    這會眼見他興衝衝地跟著自己出來,一臉興致勃勃:“哎,同僚同僚,你是姓晏吧,我們白天見過的,記得我嗎?”


    晏辭不想和這宮裏的人有任何牽連,這會也不大願意說話,隻是敷衍地點了下頭。


    那娃娃臉卻是興衝衝的模樣:“忘了說了,我姓夏,單名一個圓。”


    夏圓?


    晏辭看了看他圓潤的臉,倒是人如其名,於是他又敷衍地“嗯”了兩聲,抬腳就打算走。


    那叫夏圓的卻是絲毫沒有被他的冷漠打退,繼續道:“同僚同僚,你明天也是去東宮當差吧?正好我跟你一起”


    “你跟我一起?”晏辭轉過頭看了看他,“你不是去掃香房嗎?”


    這話就說的有些傷人了,然而夏圓絲毫沒有氣餒:“誰說不是呢,本來我還以為真的隻能去掃香房了,結果後來那位張大人又跟我說,正好東宮的差事有空缺,讓我跟同僚你一起”


    “嗯。”晏辭點了下頭,看著遠處朱紅宮牆盡頭逐漸落下的夕陽,語氣不鹹不淡道,“小點聲,宮規上說走在路上不可開口說話,不記得了?”


    第239章


    這宮裏的宮人大致分為幾等,若是賣身宮中的,比如淨過身的太監和一些宮女,那麽就跟外麵那些大戶人家的奴隸一樣,從生到死都要在宮裏的,從此生死都不是自己能掌控的。


    而像晏辭他們這種香師,本就是良民籍,並非那些宮人賣身入宮,所以就像太醫署的太醫一樣,每日有固定的出入宮時間,不可早入,也不可晚退。


    若是不到自己值班的時候,更不能留在宮裏過夜,必須在每日宮門閉合前按時出宮。


    晏辭出了宮門跟著一眾宮人過了護城河,遠遠地便看見家裏的馬車停在不遠處一棵老樹下。眼見到璿璣從馬車後麵那棵樹上跳了下來,舉起胳膊朝他揮了揮,晏辭頓時覺得這一天的疲憊瞬間在此時消去不少。


    “公子。”琳琅依舊一如既往的穩重,麵上帶著以往在秦家經常出現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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