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晏辭的喊聲後,猛然發出一聲淒厲地慘叫,□□的雙腳踢蹬著不住將身子往牆腳縮。


    “是我,蘇合,是我!”


    晏辭飛快地拿起一邊散落的帷幔將他緊緊裹住將他拉出來,哥兒發涼顫抖的軀體在他懷中瑟瑟發抖,蘇合緊緊抱著自己被裹成一團的右手,鮮紅色不斷從白色紗布下往外溢出。


    他漂亮的雙眼此刻一片空洞,一直到晏辭連喚幾遍他的名字,他才訥訥地抬起頭,呢喃道:“晏公子,我的手...我的手...”


    他本來完美無瑕的手上赫然出現一個殘忍的斷缺,他求助般看著晏辭,毫無血色的唇顫抖著:“我是不是再也不能彈琴了...我是不是再也不能彈琴了...”


    他發出一聲抽泣,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順著臉龐滑落。


    晏辭將他抱出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隻是一個勁安慰著他:“沒事,沒事,我先帶你們離開,我們出去以後就去找郎中,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他渾身酸痛,然而強忍著內心的悲愴,絲毫不敢在屋內停留,隻想立馬將他們兩個帶出去。


    屋外秦子觀還躺在地上,此時他的眸間已然渙散,徹底失去意識,隻有鼻子裏微弱的,隻進不出的唿吸告訴晏辭,他還活著,不過也活不了多久了。


    蘇合見狀嗚咽著想撲過去看他,卻被晏辭攔住,他真的沒有力氣再多說一句話,或是做出任何耗費力氣的事情:“你別動,你先別動,你在這等著我好嗎?”


    他強忍著痛楚將門外的兩匹馬牽過來,先是用厚實的帷幔將蘇合嚴嚴實實蓋住放到一批馬上,然後又看向地上的秦子觀。


    沒有辦法...


    晏辭絕望地想,他沒有辦法帶他離開,隻要稍微挪動,他的傷口會立刻裂開...


    怎麽辦,到底怎麽辦?


    他繞著屋子轉了一圈,什麽車都沒有,最後隻能將屋裏的鐵床拉了出來,用韁繩拴在馬後,將他放在上麵。


    恍惚間,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臨走前他忽然想到,是不是應該將身後的屋子徹底燒掉,否則被人發現滿屋子屍體,秦子觀迴去也是死路一條...


    他狠狠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卻又想到,秦子觀他可能根本走不到山腳就活不成了。


    一股哀慟從他心底升起,他不敢再往下想,隻是用力扯著韁繩,深一腳淺一腳走在泥地裏,試圖將馬拉下山去。


    “一定會有辦法的...”


    他低聲喃喃著,不知是在安慰自己繼續拉著他們往下走,還是在試圖在絕望中給自己一絲希望。


    ...


    當他走到山下時,一雙鞋都已經被鮮血浸透。


    他渾身已經被雨水和汗水浸濕,然而好不容易下了山,他望著周圍卻是愣住了。


    他這才想起來,這裏是偏僻的胥州郊區,一個人騎馬到胥州城都要半個時辰,而且周圍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連農莊都沒有,上哪去找郎中?


    一股從心底竄起的絕望幾乎直接擊潰他。


    晏辭艱難地彎腰大口喘息著,心裏一個念頭卻越發清晰起來:他誰都救不了,過了今晚,一切都完了。


    晏辭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絕望過,他從來沒有這般看著自己朋友的生命一點點消散,而自己無能為力的經曆。


    怎麽辦?誰能告訴他怎麽辦?


    他抹去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的東西,咬著牙繼續拉著馬匹朝來時的方向走去,然而前麵一片漆黑,沒有燭火,他什麽都看不見,甚至連路在哪裏都看不見。


    晏辭茫然地盯著漆黑的曠野,隻知道自己多浪費一刻,秦子觀就離死亡更近一分。


    他此刻隻能繼續往前走,去找,去找光...


    光?


    晏辭睜大眼睛,不知是不是自己絕望中產生了幻覺。


    眼前那片漆黑的曠野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一點光亮,剛開始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直到那團光點越來越近,越來越大。


    驚喜在晏辭心底蔓延開來:


    前麵有人!


    他不顧一切朝著光亮的方向大聲疾唿,不管是誰都可以,快來救救他們,快來救救他們!


    那團光亮仿佛聽到他的求救,在原地停留了一下,然而竟然真的朝這個方向來了。


    晏辭跌跌撞撞地衝上前,等到那團火光離近了,他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一個體型碩大的青牛在風雨籠罩的山間小路上慢悠悠地走著,牛的脖子上係著一個半個拳頭大小的青銅鈴鐺。


    青牛每走一步,鈴鐺便發出一聲脆響,空靈的聲音在這寂靜的雨夜和悠遠的群山間悠悠迴蕩。


    而直到等其走近了,晏辭方才看清那團光亮的來源,正是來自懸掛在幽藍牛角之上的一個小小的琉璃燈籠之中。


    晏辭錯愕地抬起頭,就著琉璃燈籠中微弱的光亮,他看見牛背上正盤腿坐著一個人。


    那人一身青色道袍,頭戴一頂青色鬥笠,穩穩坐在牛背上,細密的雨絲沿著青竹鬥笠滑下,在他周圍形成一片青色的光暈。


    那些雨霧似乎都無法沾濕他的青衣。


    牛背上的人伸手輕輕按了按鬥笠簷,接著鬥笠微微上揚,露出下麵一雙修長的鳳目。


    晏辭一身狼狽地站在泥濘中,緊緊盯著這人的臉,他沒有去思考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也不知為什麽自己在看到這人的一瞬,原本幾近絕望的動蕩心境忽然便平靜下來。


    “救救他們...”


    他喉嚨沙啞的壓根聽不出本來的聲音,他隻是執拗地盯著林朝鶴不斷重複著。


    像是一個懇求大人幫忙的孩子,一遍一遍說著,似乎隻有聽到答複才肯停下:


    “救救他們...”


    “求你救救他們!”


    第229章


    山林間,一處不知是什麽動物遺棄的洞穴,隱藏在重重藤蔓之下。


    晏辭渾身虛脫地靠在石壁上,雙履早已被雨水和血液浸透。


    外麵不斷透過枝葉縫隙潲進來的雨打濕了他的側臉。那隻小小的琉璃燈籠的燈芯將一堆幹樹枝點燃,此時熊熊的火堆被安放在洞穴中央,發出的溫暖的光照亮了小小的山洞。


    蘇合被裹在厚重的帷帳裏靠在他身邊,此時整個人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而一旁的秦子觀則仰麵躺在火堆旁,他旁邊一個一身青衣,看著很年輕的道士盤腿坐在地上,一隻手探上他的手腕。


    晏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們,直到片刻後道士將手指移開。


    他聲音沙啞,焦急地開口:“道兄,他還有救嗎?”


    林朝鶴沒有答話,他一手執起寬大的青色袖口,指節分明的手在秦子觀腹部巨大猙獰的的傷口附近探了探,接著拿起放在地上一直沒有離身的葫蘆。


    隻見他拿起來晃了晃,接著從裏麵倒出一顆朱紅色的晶瑩剔透的丹藥。那丹藥也不知是什麽材質煉成,剛一從葫蘆口滾出來,便散發出異樣的清香。


    林朝鶴用指尖夾著那丹藥,抬起眼看向晏辭:“把這個,給他服下。”


    他那雙修長的鳳目裏倒映著晏辭此時狼狽不堪的樣子,晏辭怔然看著他,下一刻便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敢遲疑,忙起身伸手接過丹藥,將其小心地塞入秦子觀嘴裏。


    那丹藥入口即化,甫一入秦子觀的口,便像自行滾入他腹中般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晏辭屏住唿吸盯著秦子觀已然毫無生色的臉,他不知道這丹藥是什麽成分,但是此刻這是他唯一能救他的辦法。


    晏辭雖是心裏忐忑,然而隻見那丹藥入口後不消片刻,秦子觀本來已經僵硬了的胸膛竟是開始微微起伏,就連血色盡消的臉上竟是隱隱上升了一絲淡色。


    而他腹部那個巨大可怖的一直流血不停的創口,此時也不再流血,甚至傷口邊緣開始結成薄薄的血痂。


    晏辭睜大眼睛看著他,接著抬頭看向林朝鶴,眼裏不加掩飾的不敢置信:“你,你到底是...”


    林朝鶴隻是朝他微微頷首,晏辭心裏反複折磨他的絕望,在此時終於稍稍散去,他一時因為過於激動而急促喘息著,然而又想起來蘇合,忙將哥兒抱過來:“道兄,還有,還有他的手,他的手你看能治嗎?”


    林朝鶴聞言用指尖隔著袖口抬起蘇合殘缺的右手,他仔細朝斷口處看了看,隨即搖了搖頭:“他的手指離體太久,血液已然凝固,我恐怕無能為力。”


    晏辭心裏又是往下一墜,他緊緊抿著唇看向昏迷不醒的蘇合:蘇合的手變成這個樣子,若是他往後都沒法彈琴了,他該多痛苦?


    “就沒有別的辦法...”


    他不想就這樣放棄,剛剛問出口,忽聽林朝鶴道:“雖然我不行,但是若是小友執意救他,我倒是知道有一個人或許可以幫你。”


    晏辭睜大眼睛:“誰?”


    林朝鶴用手支在膝蓋處,他托著下頜,側著頭看著躍動的火光:“禦醫署新任的太醫丞是藥王孫氏一族的後人,年紀輕輕卻精通醫理,曾將一個被誤埋三日之人救活,令一個被碾斷雙腿之人重新行走,想來你朋友的傷勢在他看來也不在話下。”


    “除了他,這世間我想不到第二個可以幫你之人。”


    晏辭驚喜道:“這是真的?那道兄可否為我...”


    林朝鶴卻是微笑著搖了搖頭:“小友,並非我不想幫你引見此人,而是因為我與此人關係並不好,你若真的想見他,怕是隻有親自去才行。”


    晏辭愕然。


    林朝鶴輕輕挑了挑眉:“小友能為朋友做到這般地步,已是讓貧道很是驚訝。”


    晏辭搖了搖頭:“我沒法看他變成這個樣子...隻要有任何可能救他的辦法,我都會去嚐試。”


    林朝鶴垂眸看著晏辭有些失落的樣子,悅耳的嗓音再次響起:“如果小友真的想要幫他,不如就去燕都找尋方法。”


    燕都嗎...


    晏辭盯著麵前躍動的火光,若是去燕都,那就得放下這裏的一切,可是這些安穩的日子...


    “隻是...這位公子如今手上沾了人命,就算我能治好他的傷,可是他的罪,卻不是我來判的。”


    晏辭豁然抬頭。


    是啊,他一時沉浸在秦子觀脫離生命危險的喜悅裏,他忘了他剛才殺了薛檀,就算林朝鶴救活了他,他被人抓迴去還是得死。


    晏辭閉了閉眼,艱難地咽下口水:“那薛檀平日裏虐殺過的哥兒數不勝數,也沒有人製裁他,為何...”


    林朝鶴用鼻子輕輕“嗯”了一聲,輕聲道:“話雖如此,可按照大燕的律法,以械鬥殺他人者,其罪與故意殺人者同罪論處,以命抵命,斬首示眾。”


    再聽到最後八個字時,晏辭渾身血液一涼。


    林朝鶴沒有看他有些發白的臉色,而是繼續道:“何況貧道近來得到消息,秦家的漕船在斂芳江一帶擱淺,船上所運送的漕糧滯後才到,這件事三天前傳到聖人的耳朵裏,聖人已是勃然大怒。”


    “如今這位秦小公子又做出這事,薛知州聞之怕是不會放過他,這兩件事對秦家皆是沒有絲毫好處,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不但這位公子性命不保,秦家全族恐怕都難逃此劫。”


    他語氣平靜,仿佛在說什麽吃飯睡覺的小事,可聽在晏辭耳朵裏字字如冰寒透心扉。


    如果秦家因為這些事全家問斬或是流放,就像蘇家那樣...


    他不敢再往下想。


    林朝鶴仿佛沒看到他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又開口道:“而且最近胥州城中有傳言稱十年前那場因為販售私鹽而發生的慘案和秦家現任家主有關,不知小友可曾聽說這點?”


    “別說了...”晏辭用手捂住額頭,卻發現不知何時自己額上已是冷汗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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