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今日卻完全不是晏辭記憶中那絲竹糜樂不停,歌舞不斷的奢靡場所。


    此時芳華樓大門緊閉,而內裏依舊傳來樂聲。


    那是琴聲。


    隻是那琴聲明顯不對勁,時斷時續,彈琴的人似乎很恐懼,壓根無法將曲子彈流暢。


    晏辭心裏的不安逐漸強烈,他眼見著秦子觀的腳步微不可聞地頓了一下,接著一抬手,幾個身強力壯的秦家家仆率先衝上去,猛地朝緊閉的大門踹過去。


    “轟”的一聲,緊閉的大門朝裏麵破開。


    秦子觀率先走進去,晏辭慢了幾步,隻好跟在秦家一眾家仆身後。


    等到他踏進門的時候,隻見先前見過的老鴇和龜奴戰戰兢兢地站在一邊,無一例外皆是麵色青腫,渾身篩糠一樣抖著縮在一旁,全無上次來廂房給他們賠禮道歉時滿臉堆笑,舌綻蓮花的模樣。


    晏辭疑惑地朝著裏麵望去,頓時瞳孔微縮。


    隻見芳華樓中央那座花台周圍本是懸掛著的緋色紗幔,已經被扯了下來,絞成一條血紅色的繩索,上麵吊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身上隻穿著一層單薄的白色紗衣,烏發垂落遮住臉龐的身形纖瘦的哥兒。


    他頭無力地垂著,紗幔絞成的繩索將他雪白的雙腕吊起,整個人如同一隻被絞了翅膀懸在繩索上的柔弱白鳥,身上道道不知什麽東西抽出來的細細血痕。


    而他的腳尖因為被高高吊起的身體,自然而然垂著指向地麵。


    原本做工精致的雪色的絲履此時一片鮮紅,還猶自不停地往下滴著血,那觸目驚心的紅色在他腳尖下聚成一灘暗紅。


    而就在花台前麵縮著幾個嚇得半死的小哥兒,一個晏辭看著有些眼熟的,穿著翠綠色衣服的人站在他們麵前,用手指著台上的哥兒喋喋不休。


    “...都給本公子看好了,你們這群千人騎萬人壓的爛貨,別以為有幾分姿色就不知天高地厚,不然這就是下場”


    狂妄自大的聲音隨著破門聲戛然而至,他皺著眉轉過頭正要罵,結果看到秦子觀的那一刻眼神幾乎凝成冰,朝後退了兩步。


    一直退到花台旁邊一個正坐起椅子裏的人身旁。


    那坐著的年輕男人本來正看戲一般看著花台上麵,聞聲轉過頭。


    晏辭看見那人的臉,不適地皺了皺眉。


    那張臉上的皮膚完美無瑕,皮膚光潔如玉,宛如一張被雕刻好的麵具覆在臉上,就是怎麽看怎麽讓人不舒服。


    那人漆黑的眼眸劃過晏辭,而後落在秦子觀身上。


    “薛檀。”


    薛檀看見秦子觀眼裏的寒意,緩慢笑了起來。


    他不笑的時候隻能說人看起來怪了點。


    但是笑起來時,讓晏辭無端想起前世看過的電影中的著名食人魔漢尼拔。


    “怎麽了?”薛檀的聲音一頓一頓,仿佛卡了的老式磁帶,生硬又詭異。


    他慢慢指了指台上被吊起來的哥兒:“你能玩的伎子,我玩不了?”


    他話還沒說完,一個陶瓷瓶子就從他耳邊飛了過去,“碰”地一聲撞碎在他身後的柱子上,碎瓷片猛地炸裂開來向四周飛濺成雪。


    晏辭眼看著薛檀那像玉一般質地的臉上,先是出現一條頭發絲般的細痕,接著那細痕微微變寬,殷紅色的液體從細縫中一點點蔓延到潔白的皮膚上。


    那姓楊的翠綠衫子倒吸一口氣,轉頭看著秦子觀:“你怎麽敢?!”


    然而薛檀就仿佛什麽也沒感受到一般,他依舊安靜坐在那裏,接著伸出手指,將臉頰上傷口處漫下來的血液一點一點用指腹搽幹淨。


    接著,他將那染血的指腹放到眼前認真地看了一眼。


    然後他抬頭看向秦子觀。


    晏辭清晰地看見他原本靜如死水的眸底一點點蔓延開一絲異常的興奮。


    隨後將那根染血的食指被他放到蒼白的唇邊,伸出血紅的舌一點一點舔舐幹淨,原本毫無血色的雙頰上莫名升起一絲奇異的緋色。


    晏辭看著這一幕,眉心無法抑製地擰成了一道溝壑深厚的“川”字。


    他感覺自己要吐了。


    湊。


    這變態。


    還沒等他再思考,就聽到身旁的秦子觀字字清晰地開口:


    “給我往死裏打。”


    幾乎是下一刻,他們身邊身強力壯的家丁直接撲了上去,和那些個毫不示弱的薛家家丁扭打在一起。


    芳華樓裏原本小心透過門縫向下看的哥兒瞬間縮迴屋內,花台前縮著的哥兒哭叫著拚命爬到一邊。


    伴隨著老鴇和龜奴哭爹喊娘的驚叫聲裏,大廳裏那些價值不菲的桌椅破碎成片,成套的瓷具碗碟摔在地上瞬間化為齏粉。


    晏辭看著那些正直年輕力壯的男丁一個個掄起沙包的大的拳頭絲毫不吝嗇力氣,也絲毫不留情地往對方臉上招唿,血肉伴著碎裂的牙齒和痛苦的嚎叫聲橫飛。


    他心裏砰砰直跳:幸虧這些人都沒帶刀。


    等他正想著要不要上去幫忙,就看到秦子觀已經朝那花台走去。


    他抬腳踹翻了兩個衝上來的家奴。跳上台子,一言不發地抽出腰間的匕首將那繩索割斷,穩穩把落下來的哥兒接到懷裏。


    晏辭剛跟著跳上來,秦子觀就哥兒送到他懷裏:


    “你帶著他走。”


    晏辭下意識伸手要接過去,順口問:“你呢?”


    秦子觀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徑直射向薛檀,眼裏寒意已經凝成霜。


    眼見他垂下的袖裏寒光一閃,晏辭眼皮一跳頓覺不妙。


    於是趕緊將哥兒重新按迴到他懷裏,快速道:“他還不知道什麽情況,現在最重要的事趕緊帶他離開這裏,不然誰知道一會兒會生什麽事端。”


    然而後者壓根沒看他也沒聽到他的話,隻是盯著薛檀,語氣冷的可怕:“我讓你帶他先走,沒聽到嗎?”


    晏辭哪敢讓他過去,正要再次開口,忽然見秦子觀懷裏,那本是昏迷的哥兒輕輕動了一下,手指無力地搭上他的衣襟。


    接著微不可聞地喚了一聲:


    “...子觀...”


    聲音虛弱的如同蚊蚋。


    在這混亂的環境裏,就算豎起耳朵仔細聽也很難聽見。


    可是偏偏幾乎是同一時刻,晏辭眼見著秦子觀渾身忽地繃緊。接著他沉默一瞬,然後穩穩抱起懷裏的白衣哥兒站起身,徑直朝門外走去。


    “...”


    晏辭眼看著幾個揮著凳子往他身上招唿的人,隻好上去給他斷後,一邊將那幾個人家丁打出去,一邊下意識透過那些扭打一團的人,看見那邊依舊坐著的薛檀。


    那人就坐在那裏看著他們這邊,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


    見晏辭看過來,眼裏的興奮之意更盛,還對他裂開了嘴,露出一個意義不明的笑。


    “...”


    晏辭眉頭再一次皺成一團,頭也不迴趕緊跟著秦子觀走了出去。一出了門,唿吸到微涼的空氣,方才壓抑的感覺才算緩下去不少。


    他坐迴馬車,依舊心有餘悸地看著身後亂作一團的芳華樓,直到離開流金街方才放下車簾,轉過頭:“我們現在去”


    他話沒說完就停住了。


    對麵的人此時正安靜地坐在座位上,低頭看著懷裏的白衣人。


    他抱著他的手指不可抑製地微微顫抖著,似乎想用力又不敢用力的樣子。


    臉上此時還殘留著一抹剛才不知道是誰飛濺出來的鮮血,直看得人觸目驚心。


    晏辭微微坐直身子,沉默一瞬試探問道:“...你還好吧?”


    秦子觀抬起眼。


    他眼底一片漆黑,半晌才張口,聲音有些沙啞:“...我不能帶他迴秦家。”


    “...那私宅呢?”


    “會被我大哥知道。”


    “...”


    晏辭在心裏輕輕歎了口氣:“先去我那裏吧。”


    他看了看他懷裏的白衣哥兒。


    雖然他沒見過這個白衣哥兒,但是他身上那獨特的,夾雜著淡淡血腥味的玉樨蘇合他卻不會認錯。


    蘇合。


    秦子觀口中那個知音。


    馬車裏一時陷入奇異的安靜。


    晏辭先讓車夫去了趟醫館,秦子觀全程保持沉默。


    直到郎中看了看蘇合腳上和身上的傷勢,說還好是隻是皮外傷,沒有傷到筋骨,不過這些天最好不要下地,在床上好好修養才是。


    拿著郎中開的幾副藥,晏辭給了車夫北康坊的地址。


    第187章


    北康坊作為胥州為數不多的安靜的坊市,入了夜街巷上也比其他街市安靜一些。


    等到一路離開喧囂,馬車裏沒有光線,晏辭看不清蘇合的情況,也看不清秦子觀的表情,唯一能聞道的就是淡淡的中藥味和血腥味。


    幾人各懷心事,於是一路無言地迴了北康坊。晏辭遠遠地就透過車窗看到熟悉的家門口,屋簷下掛著的一盞小小的燈籠。


    之前在白檀鎮顧笙便有每晚給他在家門口掛一盞小燈籠的習慣,為的就是讓他一眼就能看到家的方向,這個習慣被他延續至今。


    晏辭有些放鬆地緩緩吐出一口氣,


    似乎是聽到外麵的馬車聲,那院門“吱呀”一聲從裏麵半開來,顧笙那張巴掌大的小臉探出來。


    晏辭率先跳下馬車,顧笙見到他一臉歡喜地迎了上來:“夫君,你迴來了!”


    他話音剛落目光便越過晏辭,看到他身後外表華麗的馬車,眼裏流露出一絲疑惑。


    晏辭還沒來得及與他解釋,顧笙便驚訝地看到那位不大熟悉的秦家小舅舅臉上掛著血跡,懷裏小心翼翼地抱著一個昏睡著的裹著錦袍的白衣哥兒,麵色凝重地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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