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他故作警告:“不許不要!”


    晏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是是是,既然是夫人給的,為夫怎麽敢拒絕?”


    .......


    隔天晏辭便帶著流枝和璿璣去了店裏。


    他們去的時候,後院裏幾個小學徒正聚精會神圍著一個香幾,全神貫注地盯著香幾前的人打著香纂,繼而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你香灰鋪的太厚,沒有壓實,師父說這樣會飛灰的。”


    “而且你香纂也沒壓平...”


    被指點的人不高興了:“你行你來!”


    眼見火藥味已經來了,晏辭輕咳了一聲。


    聽到聲音,眾人皆是停下說話,抬頭見到是他,趕緊站直了紛紛“師父”地叫個不停。


    原本這些小學徒都跟著陳長安一起叫他“少東家”,後來不知誰起了個頭,有人開始叫他“師父”,於是大家都覺得這個稱唿比“少東家”聽起來顯得親切,於是皆是改口開始叫他“師父”。


    晏辭於是乎收獲了五六個“小徒弟”。


    他側過頭看著身後見了陌生人有些怯怯的流枝:“你也可以跟他們一樣叫我‘師父’。”


    畢竟這個稱唿在他聽起來比“少東家”受用。


    第183章


    流枝聽了他的話卻有些不好意思,羞赧道:“可,可你是公子...”


    晏辭還沒有說話,璿璣破天荒地先他一步開口:“他不會介意的。”


    晏辭於是把目光從流枝身上轉移到他身上,璿璣麵上依舊沒什麽表情,隻不過見他看自己難得的將視線偏轉避開他的目光,似乎被他這樣一看才想起自己是他的隨從,於是掩飾地咳了一聲,從容不迫地又問了一遍:“你不會介意吧?”


    晏辭收迴目光,不想跟小孩計較:“你想怎麽叫都行。”


    流枝微微紅了臉,看了看晏辭,又看了看璿璣自若的模樣,躊躇著小聲喚了一聲:“師父。”


    神態和動作跟從前的顧笙一模一樣。


    或許是因為那莫名其妙的“一千兩折扇”,或許是因為“秦二公子同款蘇合香”的噱頭,總之花朝節後沉芳堂的收益也日漸迴暖,依水巷也因為沉芳堂的緣故,來此處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自從魏遲上次被晏辭教訓了一頓,果然沒再以生病為由來找顧笙,雖然他後來“病愈”之後登門過一次,並且在顧笙沒看見的時候惡狠狠地瞪了晏辭一眼。但是這種來自失敗者的挑釁晏辭壓根沒放在眼裏。


    顧笙不知道他們倆之間的事,看到表哥“病好了”滿心歡喜,心裏仿佛落下一塊石頭,隔天便又帶著惜容來店裏:“我聽陳大哥說店裏最近生意很好,隻是人手不夠,我和惜容一起去幫忙,正好看看流枝學的怎麽樣了。”


    流枝是顧笙“托付”給他的,晏辭雖然把他救迴府裏之後沒太多過問他的事,但是顧笙既然把他視作弟弟,自己自然會多關照他一些。流枝在香鋪裏幾個小學徒中是最後來的一個,年紀也是最小的一個,但難得卻是最認真努力的一個。


    晏辭對這個新收的小徒弟十分滿意。


    “點燃的時候不要用明火直接點,記得用點燃的線香。”晏辭輕聲道。


    流枝認真地點了點頭,神色認真地將打好的香纂點燃。


    忽然案幾輕輕動了一下,兩人同時抬頭,就看見案幾上出現一顆紅彤彤的,表麵猶帶著幾滴滾落的水珠的蘋果。


    璿璣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流枝:“吃果子。”


    流枝臉上一紅,小聲道:“我還在上課呢。”


    晏辭探頭看了看挑眉:“我的呢?”


    璿璣聞言看過來,貌似剛才根本沒注意到他在這,然後誠實道:“隻洗了一個。”


    晏辭鍥而不舍:“那你不能再洗一個嗎?”


    璿璣堅定搖頭,毫不鬆口:“你要吃就自己洗。”


    晏辭在心裏十分佩服他把人噎的說不出話來的本事,並且已經習慣了他身在晏家心在秦,除了秦子觀天底下大概沒人能指揮得動他。


    他暗自想,不過就這性子還想撩誰。


    流枝卻十分聽話,忙把果子拿過來給他:“師父,這個給你吃。”然後小聲道:“我今天早飯吃的多,現在吃不下了。”


    璿璣有點受傷:“可這是給你的。”


    晏辭忍著笑,把果子重新放迴流枝麵前,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休息一下。”


    ......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了起來。


    胥州原本入春便早,等到入了春沒多久熱度就快趕上夏天了。


    胥州最大的點心鋪子趁著日漸迴暖,新推出了一款限量供應的冰皮流心點心,剛一推出就全部被訂了出去。


    晏辭因為知道顧笙喜好點心,於是特地提前訂了幾盒,等到剛上架那天,他換上了一件兩層輕綢織就的閑服,帶著璿璣一同去取。


    一盒給顧笙,一盒打算給卓少遊,還有一盒他帶去了秦府。


    雖然秦家大概率不缺這個,但至少代表了他的心意,實在不行讓秦子觀給旺財吃也不是不可以。


    自從瓊花宴後,除了上次去秦府借旺財,他就沒怎麽跟秦子觀聯係。


    而且路過流金街的時候,有幾個見過他和秦子觀一起的陌生哥兒還上前大膽地問他秦二公子什麽時候過來。


    晏辭心說自己怎麽能知道,而且為什麽這些哥兒跟自己說話的語氣好像自己是這裏的常客一樣?他分明是最清白的。


    這日去了秦府,難得秦子觀在府裏,秦府的下人將他引到秦子觀的住處,後者正靠在藤椅中,一副懈怠懶散的模樣。


    晏辭驚訝地看著他眼底下方短短幾天生出的兩團格格不入烏青,明明前幾日還沒有:


    “你這是遇到什麽事了,怎麽黑眼圈都出來了。”


    秦子觀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地抬手指了指屋裏的黃花梨桌案,身後的琳琅立馬上前接過點心盒子放在桌上,手腳麻利地打開,然後熟練地將裏麵的點心放置在小碟裏,再端過來遞到秦子觀手上。


    秦子觀伸手拿了一塊咬了一口。


    他沒有迴答晏辭的問題,而是悠悠道:“大外甥你這幾天風頭挺盛的,怕不是把舅舅我忘了,都不知道來看看我。”


    晏辭被他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弄得有些無語,好笑道:“你能不能別用這麽幽怨的語氣說話,說的好像我怎麽對不起你了一樣。”


    秦子觀眯著眼,慢條斯理把點心嚼碎了咽下去,言語絲毫不領情:“你本來就對不起我,想當初舅舅我帶你吃香的喝辣的玩花的,還把嫡親兒子借你出去耍。你呢,隻有需要我的時候才來找我。”


    晏辭一時不知道該哭該笑,他心念一轉,眉目便跟著舒展開:“難不成和你的知音最近沒有共鳴了?”


    秦子觀斜了他一眼,從鼻子裏發出有些傲嬌的一聲輕哼:“知道就好,知道還不趕緊來給我想想辦法?”


    晏辭也拾起一塊點心微咬一口,點心外皮軟糯入口即化,內裏流心輕輕一咬便潤滿唇舌。


    味道還不錯。他心想,應該多訂幾盒,放在家裏存著。


    “我在跟你說話。”秦子觀不滿地展開折扇,伸手從旁邊的幹果盤裏撿起一顆龍眼,往晏辭的方向一丟。


    晏辭下意識伸手接住了,他看了看指間的龍眼幹,又看了看秦子觀:“?”


    秦子觀指了指眼底的兩團烏青,神情嚴肅地用威脅的口吻道:“大外甥,接下來這件事你若是不答應我,我便要食難下咽寢難安,說不定過兩天就一命嗚唿,到時候你就沒有舅舅了。”


    晏辭看著他一本正經地胡編亂造,對這廝實在無語:“你有話直說。”


    “明天跟我去芳華樓。”


    “不去。”晏辭果斷拒絕,“我們上次瓊花宴之後已經說好了,我幫你見你的知音,你以後就不找我去那裏了。”


    秦子觀冷笑一聲:“一看你就沒有知音。”


    他這樣一提起知音來,晏辭的思緒又飛走了,他不知怎麽地忽然想起蘊墨街那個神秘字畫鋪的主人來。


    先前他還答應那個管店的年輕人會帶去一副字給店家,結果這幾日經曆了不少事一時忙忘了。他對店門外掛的那副“海晏河清”依舊念念不忘,心裏想著這幾天就帶去一副字給他。


    秦子觀又拾起一顆桂圓幹丟他,這迴正好精準地砸在他的肩頭。


    晏辭迴過神,看著秦子觀正打量著自己,於是乎搖了搖頭:“說不去就不去,但是你有什麽要我幫忙的,可以說出來。”


    “行。”秦子觀聞言很幹脆地坐直身子,“上次你參加的那什麽什麽詩會上不是有個一連做了十一首詩的才子嗎,你跟他挺熟的,把他借我用用。”


    什麽叫借你用用?晏辭歎氣:“他是我的朋友,不是什麽物什,也不是我的什麽人,不是我讓他來他就會來的。”


    秦子觀隨意一笑:“他在詩會上幫了你很大的忙,你倆關係這麽好,你讓他來幫我寫幾首詩,我不會虧待他。”


    秦子觀所說的不會虧待他,也就是字麵意思,他給自己寫詩,自己就給他銀子。


    正巧卓少遊向來手頭不寬裕,來了胥州後也是省吃儉用。經過詩會這件事應該不少人請他去作詩,他若是能憑借自己這份才華多賺得幾兩銀子也是好的。


    晏辭從秦子觀表情上根本看不出這人在打什麽主意,一想到卓少遊生性單純,根本不是秦子觀的對手,奇怪道:“可是你怎麽突然想到要作詩了?”


    而且胥州城那麽大,會作詩的人數不勝數,非找個初出茅廬的小書生做什麽?


    “當然是因為我要作幾首見不得人的豔詩,怕被人傳出去後丟人,得找個不認識的人作才行。”


    晏辭正在思考,忽然就聽到秦子觀輕飄飄地冒出來一句。


    他渾身一個激靈,抬頭看見秦子觀正盯著自己,見自己看過來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彎了彎:“我就說你這人想的太多,什麽都要琢磨一番累不累。”


    他將折扇在掌心裏敲了敲,淡淡道:“我單純想看看一連做了十一首詩的人到底生得什麽三頭六臂。若是真有幾分才學,便介紹給秦英認識,日後若是都考了秀才做了同窗,不失為一條路子。”


    “正巧你跟他熟絡,這麽好的機會自然不能錯過。”


    這解釋倒是合情合理,晏辭幹咳了一聲:“我這幾日正巧要去趟蘊墨街,順路到他那裏,把意思轉達給他便是。”


    第184章


    次日,晏辭便又去了一趟蘊墨街。


    他昨天花了一晚上的時間興衝衝地寫了好幾副字,跟幾日前寫的放在一起,然後從中挑選了一幅自己最為滿意的,打算今日就去那個叫清芳齋的鋪子換字試試。


    清芳齋依舊安靜地矗立在蘊墨街最好的地段,接受路人的指指點點。


    當然,店外也是跟往常一樣,門可羅雀。


    晏辭是來來往往的人當中,唯一一個上前開門的。他走到門口時,才發現店門虛掩著,便上前推門而入。


    伴隨著輕輕一聲門扉開啟的聲音,店裏熟悉的降真香和上次一樣撲麵而來,這降真香明顯跟道觀裏所用的不同,乃是專門用在書房裏的降真香。


    字畫鋪內裏的布置也是同晏辭上次來時一樣,那些個典雅精致的家具和小物什,都在彰顯著店家出色的審美。


    晏辭下意識往櫃台後麵看去。


    然而那裏空空如也,既沒有看到上次給他點茶的那個年輕人,也沒有看到別的什麽夥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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