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辭今日與顧笙說了會晚些迴去,讓他不要等自己,先睡就是,結果卻在這裏到了天亮。


    家裏有惜容他們陪著,顧笙應該早就睡下了,晏辭準備效仿一下葉簇,一會兒帶著璿璣悄悄迴去,等到夫郎早上睜開眼睛就能看到自己了。


    雖說如此,可是到了這會兒他上下眼皮都在打架,勉強打起精神朝樓下看了看,見那石雕滴漏裏標尺上的卯時剛剛從水麵露出來,再過一會兒天就亮了。


    晏辭收迴目光,餘光卻下意識瞥了一眼旁邊那間廂房。


    那間廂房依舊被厚重的帷帳遮著。


    原本以為那個叫薛檀的怪人和秦子觀一樣,也是對蘇合有所圖,他先前還隱隱有些擔心來著,但是一直到蘇合彈完一曲過後抱琴下去,旁邊那間廂房的帷帳都沒有拉開。


    晏辭垂下眸子,許是前半夜太過驚悚,一直熬到後半夜疲憊才不斷泛上。


    廂房裏先前點著的蘇合香味道還沒散,這種香由於來自天竺或是西域各國,味道裏難免帶著些許異域風情,跟安息香乳香一起製成合香,燃燒往往香氣襲人,聞著就很貴。


    他闔上眼,頭斜倚在椅子上,在這芳香中打算先稍微打了個盹。


    ……


    半夢半醒之際,晏辭聽到身邊隱約傳來椅子拉動的聲音,而那一簇自始至終縈繞在鼻尖的蘇合香味道似乎更盛了。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模糊的視線裏秦子觀一襲紅衣,正坐在剛才葉簇坐的位置,身上的蘇合香清透襲人,不消離近就能聞到。


    晏辭眼睛睜開一條縫:“這麽快就迴來了?”


    他還以為他費了這麽大的力氣,又是哄又是騙,怎麽著不得跟他那知音秉燭徹夜長談,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到人生哲學...


    對方卻沒有迴答他,而是靠在椅背上微微晃著手裏不盈一握的琉璃杯,就著燭火看著流光溢彩的杯壁。


    他臉上並沒有過多表情,沒有先前看到花魁麵容的那些人的狂熱,也沒有晏辭以為的那種會見知音的欣喜。


    相反他眉間帶著一絲很淡的,晏辭無法琢磨明白的神情。


    晏辭少有的見秦子觀如此沉默,他剛想問他知音會的如何,就見秦子觀側過頭看過來,他看著睡眼朦朧的晏辭,還有他眯著眼打量自己的目光。


    然後眉頭一挑,眼中又恢複了往日的神采:“大外甥,你想誇我好看直接誇就行,不用這麽靦腆,要是想不出詞我幫你想。”


    晏辭聽到他這自戀的語氣與平時無異,自己實在沒力氣反駁他,因為他太困了,睡意立馬就又湧了上來。


    於是他閉上眼重新靠在椅子上,腦子裏想著小憩一會兒就起身。


    然後這一閉眼就徹底睡了過去。


    ……


    鼻子有些癢。


    有什麽毛茸茸的東西在一下一下掃著自己的鼻尖。


    晏辭不舒服地側了側頭,想要避開那東西,結果不一會兒,那毛茸茸的東西鍥而不舍地又跟了過來。


    晏辭皺著眉,睫毛微動,終於在癢意中緩緩睜開眼。


    視線還沒來得及聚焦,就隱約看見一團長條狀的,毛茸茸的長滿觸手的東西就橫在自己的鼻尖上,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搔著自己的鼻子。


    睡意瞬間如潮水般褪了個一幹二淨,晏辭身子猛地往後一縮。


    結果這一縮不要緊,後腦勺十分大力地撞上了什麽堅硬的東西,痛的他眉頭一皺。


    他伸手揉了揉腦袋,等到眩暈和疼痛感漸漸散去,這才抬頭,結果就看見秦子觀正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撚著手裏一簇形似狗尾草的毛茸茸的東西。


    晏辭:?


    “大外甥。”


    見他醒了,秦子觀方才收迴手,嘖嘖道:“你怎麽睡的比旺財還沉。”


    旺財是他養的那條通體玄色,腰細腿長,看著神氣威風的半人高的細犬。


    晏辭皺著眉坐起身,抬眼打量了一番自己所在的地方:“人本來就比狗睡得沉,不然為什麽要用狗看家護院。”


    秦子觀低低笑起來。


    他依舊穿著昨天的那身紅衣,衣著整齊,看起來應該也是一夜未睡,但是臉上神采奕奕,渾身上下精神煥發,沒有絲毫疲憊感。


    晏辭一時不知道他是會知音去了,還是嗑藥去了。


    而此時自己正處在一處布置精致得當的房間裏,這房間的布置風格一看就是芳華樓後院的某個小樓。


    房間裏還熏著讓人昏昏欲睡的安神香,窗外隱約傳來遠處的人語響。


    晏辭這時才一點點想起來昨晚睡著前發生的事。


    壞了。


    他心想。


    自己這等行徑豈不是“夜宿花樓,徹夜未歸”?!


    “你怎麽沒叫我?”


    他匆匆從床上下來去拿一旁屏風上掛的外衣,若是顧笙早上起來發現自己沒迴去,肯定要擔心的。


    秦子觀坐在桌子前,用手指轉著手裏的狗尾草一樣的物什:


    “我叫了,不過你睡的比豬還死,我在這搔了你半天,你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晏辭不想理他,他簡單收拾了一番就往外走,迎麵差點撞上兩個進來服侍洗漱的哥兒。


    等出了門才發現璿璣和琳琅正站在門口侯著,兩人依舊一身簡潔幹練的著裝,兩張一模一樣的英挺麵目上皆是一派神清氣爽。


    難不成就他自己昨晚睡的跟豬一樣??


    ……


    芳華樓門口的地麵上聚集著大量彩色的碎屑,有幾個老仆正拿著掃帚低頭打掃。


    空氣裏殘留著一絲還未散去火藥味,看起來像是昨夜自己睡著的時候,外麵放了煙火。


    芳華樓以及一整條流金街上的店麵,營業時間與外麵不同,是完全日夜顛倒的。


    白日關門,而晚上燈火徹夜不息。


    所以此時日上三竿,正是花街休息的時候,門外或者說整條街都十分冷清,兩側的樓都閉著門。


    晏辭帶著璿璣往外走的時候,整條花街就他們兩個人,就連腳步印在青石地麵上的聲音都很清晰,兩個人非常醒目。


    不過不時有昨晚喝大的人從樓裏走出來,“咣”的一聲睡死在某個牆角。


    看得晏辭直皺眉,一邊避著他們一邊加快腳步想離開這裏。


    他本來出來的就匆忙,直到出門才發現衣襟折進去一個角,他一邊走一邊低頭細心整理著,忽然聽到一個熟悉,帶著不確定語氣的聲音


    “…晏公子?”


    晏辭豁然抬頭。


    在他的視線中,流金街街口此時正站著一個拎著藥包的鵝黃衫子。


    他心裏咯噔一下。


    魏遲顯然是從這邊路過,此時還停下腳步一臉好奇地打量著他,接著又探頭看了看他出來的地方,然後目光重新迴到他身上,在他眼下的烏青和淩亂的衣襟上一一掃過。


    然後他若有所思地問道:“晏公子這是剛從…出來?”


    晏辭麵色僵硬,一時沒明白他這個省略的意義在何處,內心卻是生怕他去顧笙麵前胡說八道,趕緊正色起來,嚴肅道:


    “…我是來聽曲的。”


    魏遲聞言了然地點頭:“晏公子不用解釋,我明白。”


    你明白個錘子。


    “…我說,昨晚不是瓊花宴嗎,我是跟朋友一起來聽曲的。”


    “還是晏公子能力出眾。”魏遲笑了笑。


    他語氣不辨喜惡,也聽不出什麽情緒在裏麵。


    “我從小長在胥州城,直到現在都不認識能帶我去瓊花宴的朋友。”


    晏辭抬頭看向他,在心裏略一琢磨他這句話的意思,就見他微微抬手給自己看了看手裏的藥包:


    “我是來抓藥的。”


    依水巷本來就在流金街附近,從那邊出來必須經過流金街才能迴到城北。


    魏遲指了指依水巷方向,迴頭與晏辭笑道:“晏公子是要去店裏還是迴家?若是迴家,正好我們順路。”


    北康坊比蘊墨街要更靠北一些,但方向卻是一致的。


    而晏辭這次來芳華樓本來就是被秦子觀接出來的,這時也沒有馬車可坐,況且他此時一身狼狽,看著不大雅觀,自然是不好直接去店裏的。


    然而晏辭內心深處也不太想跟他順路,於是看了他一眼:“...可我身上還帶著香。”


    “是蘇合香嗎?”魏遲了然,微笑道,“我隻有聞到花香時才會感覺不適,晏公子不必多慮。”


    第175章


    話已至此,晏辭心裏最後一點兒希冀也沒了,他慢吞吞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既然順路,便一起迴去。”


    他與顧笙這表哥迄今為止隻見過兩麵。


    除了第一次見麵那場烏龍,這人每次與自己說話都帶著得體溫和的笑。


    許是因為魏家那個叫依雲的哥兒一句“青梅竹馬”的緣故,他內心最深處對此人有一點點小抵觸。


    而且這人與人說話時,每說兩句便要輕咳幾聲,一副病弱文雅公子的樣子。


    晏辭與他一起走的時候,生怕他又對自己身上的某個地方,或者說對自己這個人過敏,於是刻意與他保持了一些距離。


    就這樣走出一段距離,忽聽魏遲問道:


    “芳華樓的琴師…應該很不錯吧?”


    晏辭轉頭看過去,隻見魏遲唇角帶著一絲謙和的淺笑。


    他敷衍地點了下頭,魏遲卻自顧自地開口:“我先前聽人說,那樓裏一晚上就要耗盡數千兩的酒水,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若是聽那花魁一晚上的琴曲,怕是要花光普通人家幾年積攢的銀錢。”魏遲悠悠道,“也不知這種追捧是幸還是不幸。”


    “普通人想來也不會去那種地方聽琴。”晏辭淡聲道,“我也是借了朋友的光,有幸欣賞一次。”


    他不太想在芳華樓的話題上繼續下去,於是轉移話題:“說起花朝節…魏公子之前說的十二花令遊應該也快到了吧,魏公子準備的怎麽樣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靠古法藥香養夫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謝青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謝青城並收藏我靠古法藥香養夫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