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笙則有點拘謹看了看他:“小舅舅。”


    秦子觀溫聲看過來,挑了挑眉稱讚道:“真不錯,你可比晏辭乖多了,知道主動叫舅舅。”


    他撩袍在葉臻對麵坐下,拿起麵前空的杯子看了一眼:


    “茶呢?”


    煢秋在原地頓了一下,這才上前拿起茶壺,將剛沏好的熱茶倒進他的杯子裏。


    那茶湯的熱氣一起來,秦子觀便蹙起眉來,有些嫌棄地看了那杯子裏的茶水一眼:


    “你怎麽還喝這茶?”


    葉臻眉眼間依舊恬靜,溫言道:“很好喝的,夫君嚐嚐吧。”


    秦子觀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隨後拿起茶盞,放在鼻尖下聞了聞,這才放到唇邊抿了一口。


    然後他眉頭都擰起來了,反手將茶倒進旁邊的花叢。


    “別喝了。”秦子觀皺著眉看了看茶壺,吩咐琳琅,“去把我屋裏的‘月照梅山’拿過來。”


    琳琅應聲立馬前去。


    秦子觀則懶散地靠在椅子上:“你以後就別喝這茶了,又不是什麽好茶,每次見你都喝這個…不膩嗎?”


    說罷又對著煢秋:“還不趕緊倒了?”


    煢秋微不可聞地吸了口氣,葉臻卻是先一步開口,依舊是溫順的語氣:“倒了吧,喝久了也是膩了。以後在櫃子裏多備些‘月照梅山’來。”


    煢秋沉默著上前拿起茶壺,臨走前迴頭在秦子觀背後瞪了他一眼。


    …


    等煢秋和琳琅都出去以後,亭子裏陷入詭異的安靜之中。


    秦子觀靠在椅子上,百無聊賴地在指間把玩著他那柄牡丹纏枝的白玉扇子。


    葉臻身子微微向後靠在軟墊上,兩隻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顧笙則在自己位置上坐著,隻能聽到秦子觀手裏那把扇子發出的細微響聲。


    他小心地用餘光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心裏納悶,他們怎麽都不說話呀…


    葉臻忽然開口:“笙兒,我房間架子上有一盒點心,可以幫我拿過來嗎?”


    顧笙在這奇怪的氣氛裏有些緊張,聞言點了點頭,起身朝外走去。


    等到亭子裏剩下他們兩個人,葉臻直起身,從果盤裏拿起一個的蘋果,又拿起一旁紫檀刀柄的刀削起來,不經意地問:


    “夫君,表公子這些日子都和你在一起嗎?”


    秦子觀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葉臻微笑道:“我這不是跟笙兒很投緣,總想讓他陪著我。可若是每天把他留在我這裏,又怕表公子該不願意了。”


    秦子觀支肘撐著下頜,另外一隻手把玩著桌子上的杯子:“晏辭沒這麽小心眼。”


    葉臻將削好的果子切成便於入口的小塊,用旁邊的小碟裝了,輕輕放到秦子觀麵前。


    秦子觀拿起一旁瓷瓶裏製成簽子狀的瑪瑙叉子,叉了一塊兒放進嘴裏,突然笑了一聲:


    “而且呢,他整日忙著開他的店,也不是總跟我在一起。”


    他深深看了葉蓁一眼:“你是想問這個?”


    “怎麽,怕我把他帶壞了?”


    葉臻麵色如常,溫順地笑了笑:“夫君說笑了。”


    秦子觀盯著他看了一眼,忽然道:“酴露還有嗎?”


    葉臻一怔,隨後輕輕點了下頭。


    秦子觀將叉子丟進盤子裏,站起身:“那你好好休息吧,有什麽事讓煢秋去跟我說。”


    隨後便頭也不迴地轉身離開。


    葉臻看著他的身影,一直到他消失在門口,方才收迴目光。


    …


    顧笙拿著一盒包裝精美的點心迴來的時候就看到葉臻一個人孤零零坐在亭子裏。


    琳琅方才已經送了一盒新的茶葉放在桌上便離開了,而煢秋還沒有迴來。


    顧笙“咦”了一聲:“小舅舅這就走了嗎?”


    葉臻正垂頭看著那果盤,聞言抬頭,語氣溫柔:“他還有別的事,我們不要管他。”


    說罷打開那盒點心,招唿顧笙道:“嚐嚐看。”


    ...


    晏辭這日沒有出門,他在書房裏看著陳長安每周定時派人送給他賬簿。


    先前店裏按照他的計劃請來了幾個人在店門口敲花鼓,同時又在胥州繁華的街區把傳單發了出去。


    陳長安說這幾日在工坊訂的帳中香也送過來了,雖然這幾日店裏的客人比先前多了不少,但是還遠遠達不到晏辭的要求。


    達不到要求就掙不了錢,掙不到足夠的銀子就沒有租更好店麵的租金。


    “這店麵的位置還是太偏僻了些,就算大力宣傳,還是有許多人找不到地方。”陳長安搖了搖頭,“我還是建議盡快更換地方。”


    晏辭放下筆,打算這兩天去店裏看看。


    他之前倒不是沒想過找秦家,但他這個人不太善於找別人幫忙,尤其當他委婉地和秦子觀說了自己的需求,大少爺手一揮。


    開什麽店啊,能掙幾個子?要不你過來給我當香師吧,舅舅養你。


    一想到此,晏辭滿臉黑線地合上賬本。


    這個時候,外麵的璿璣推門敲了兩下門,推門探進頭來:“外麵有個人找你。”


    晏辭抬頭:“誰?”


    “就是那天喝多了的那個書生。”


    卓少遊?


    自從幾日前小書生在他麵前喝了個爛醉,吐了一堆掏心窩子的真心話後,便醉得不省人事。


    這幾日他大概是拿著自己借他的錢出去找房子住了,因為自那天後便沒有見過他。


    晏辭走出門,就看到卓少遊站在門口,依舊一身洗的幹淨的粗布長衫,抬頭看見他走出來,忽然麵上一紅,目光躲閃:


    “晏,晏兄。”


    晏辭笑了:“怎麽了,你是做了什麽心虛的事嗎,這麽看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害羞呢。


    不說還好,說完卓少遊竟然真的一臉羞赧,以袖捂麵,直叫“慚愧”:


    “晏兄,小生以前沒喝過那麽多酒,那日,那日酒後失態實屬意外,實在是讓晏兄見笑了...”


    晏辭也跟著笑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這算什麽事也值得你臉紅?說吧,你來找我,難道就是為了賠不是?”


    卓少遊這才放下袖子,又正色並恭恭敬敬朝晏辭作了一揖:“承蒙晏兄相顧,小生在蘊墨街上剛剛租了間屋子,如今已經安頓妥當,特來告予晏兄。”


    蘊墨街就在學院隔壁,租那裏的房子算是再合適不過了。


    晏辭跟著他去蘊墨街轉了一圈,說是參觀一下他的新房子,實際主要是看看他是不是被人騙了。


    卓少遊租的那房子不算大,但是很幹淨,主人也是附近的鄉紳,說隻願意把房子租給趕考的童生。


    “你這住的地方雖然定下來了,但離院試還有些時間,這段時間你得想想怎麽賺銀子,不然到時候路上的盤纏都沒有。”


    卓少遊點頭稱是:“小生正有此意,晏兄放心,小生會趁著空閑時間努力找差事的。”


    雖然他說的信誓旦旦,但是晏辭還是不放心。


    尤其是這小書生一口一個“晏兄晏兄”地叫自己。


    以往叫自己晏兄的人不少,大都是禮貌的稱唿。


    同樣的稱唿,自己內心卻情不自禁真的把這小書生當弟弟看了。


    有時間得給他留心一份差事才是。晏辭如是想著。


    …


    卓少遊一直把他送到蘊墨街口。


    兩人邊走邊聊,晏辭不經意抬頭,無意間就看見街邊那個,先前自己留意很久的那個字畫店。


    那店麵依舊冷冷清清的,跟周圍其他店鋪格格不入。


    晏辭問卓少遊:“你知道這家店嗎?”


    卓少遊搖頭,老實說不知道。


    晏辭簡單給他講了先前在路人口中得知的,這家店主人的獨特規矩。


    卓少遊訝然:“還有這種規矩?”


    兩人都是書法不錯的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躍躍欲試。


    晏辭指了指門口:“走著?”


    走到跟前,卓少遊推了推門:“晏兄,這門好像鎖上了。”


    晏辭看了看天,這天都沒黑,這店就關了,這店家也太隨性了吧?


    果然店主隻是來體驗生活的嗎?


    晏辭有點兒失落:“那沒辦法了,隻能改天再來了。”


    他們抬腳正要離開,忽然晏辭眼尖地看到一旁放著字畫卷軸的架子上,擺放著一摞紙。


    那紙最上麵的一頁,他一眼看去竟然有些熟悉。


    晏辭停下腳步,轉身走上前。


    離近了,他才看清那摞紙就擺在桌子上,被一塊兒看起來價值不菲的鎮紙平整地壓住。


    晏辭移開鎮紙,將那摞紙拿起來,隨意一翻,每一頁都是一樣的。


    竟然是他之前讓陳長安引發的那些“傳單”。


    這傳單上的字都是他親自寫的,由於畫技不精,所以隻畫了幾個簡單的圖案,剩下的都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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