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昂聽完下人的述說,心裏急得不行,如今老爺病重,那娘倆又不知去向,跟別說幾個進進出出辦案的衙役,府裏隱隱有亂成一鍋粥的趨勢。


    “大公子,現在大家都等著主人家迴去呢,您還是...”陳昂急道,他就算再受主人器重,到底也是仆人。


    “這晏家不能沒有主子啊,都這個時候了,您就迴去看看吧,不然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晏辭“嘖”了一聲,又看了一眼馬車,陳昂見狀趕緊走到馬車前:“大公子,這馬速度快得很一會兒就到,平時隻有老爺一人坐,您要不要上來試試?”


    言外之意,這寶馬香車是他特意拉過來迎他的,晏府除了晏老爺,就連晏方都沒坐過。


    晏辭歎了口氣:“今天時候也不早了,那我先迴晏府一晚,明日再迴去。”他頓了頓,“對了,我夫郎還在鄉下宅子裏,陳叔你...”


    “大公子放心,在下這就安排人去接少夫人迴府。”


    這一句“少夫人”讓晏辭忍不住挑了下眉,眼角微微彎了彎,笑意漸明,接著踏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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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笙自從日頭落山後,便坐不住了。


    他清澈的眸子倒映夕陽的影子,眼看著最後一抹光也逐漸隱於圍牆之下,頭頂月亮漸升,星辰微光與餘暉同坐落於天幕之上。


    他在院子裏的井邊坐了一會兒,夜裏的涼意鍍上他的身子,他打定主意一般站起身,迴屋將外衫穿好,然後便推開了院門。


    他決定去鎮上找晏辭。


    他一想到上次晏辭一夜未歸的事,他心頭就隱隱發沉,仿佛有什麽東西壓在心間一般,他太害怕晏辭又會出什麽意外了。


    村民們一向遵循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規律,到了晚上路上就沒了什麽人,顧笙也不知哪來的勇氣,鎖好了院門,看了看遠處的鎮子,就邁開腳準備走過去。


    剛走出幾百步,前方遠遠傳來馬車的車輪滾動的聲音,聲音由遠及近,直到車夫輕“籲”一聲,一輛不是很大的黃花梨木馬車穩穩停在他的麵前。


    顧笙原本還想往旁邊避讓一下,接著就見到馬車夫下車恭恭敬敬朝著他道:


    “少夫人,仆來接您迴府。”


    顧笙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見那人微微附身朝著他,看了看他身上熟悉的衣服,顧笙這才後知後覺他在叫自己。


    顧笙搖了搖頭:“我不是...”


    那車夫立刻道:“少夫人,是大公子讓仆來接您。”


    大公子...


    顧笙疑惑道:“是夫君讓你來接我,為什麽?”


    那車夫簡短地與他說了事由,生怕顧笙不隨他去:“少夫人,大公子在府裏等著您,您先隨仆迴去吧。”


    ...


    顧笙未出嫁前,那年娘親去世,他十六歲,剛剛及笄的年齡。


    娘親去世後,他就不怎麽出門了,在家織布收拾屋子,給父親做飯成了他每天要做的事,直到有一天,媒婆帶著幾個穿著華貴的人來家裏提親。


    顧笙很害羞,於是便躲迴屋裏。


    那天爹爹和他們在外麵討論了很久,顧笙則關上門,小心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著。


    那些人走後不過幾天便又上門,這迴來的時候還帶來了十幾口箱子。


    爹爹盯著那些箱子很久,接著又轉頭看了他一眼。


    他臉上興奮的神色還未褪去,看著顧笙的目光極少見的露出一絲欣慰:“以後你到了夫家,記得要聽話,好好伺候你夫君,手腳勤快點兒,別怠慢了人家。”


    顧笙懵懵懂懂地點頭,他不知道他要嫁給誰,也不知道對方是誰,住在哪裏。


    他隻知道他要成親了,要去夫家了。


    成親那天他依舊懵懂地穿上喜服,喜服也是夫家送來的,厚實布料和上麵針腳細密的繡線都是顧笙從未見過的精致,天不亮就有人將他拉了起來,把他按在鏡子前。


    顧笙僵硬著身子任憑他們給他穿上衣服,給他上妝,然後看著他的臉嘖嘖稱讚。


    鏡子裏的少年臉上輪廓還帶著些柔和的幼態,然而眼角到下巴的線條已然出落得精致有度,白皙臉頰上淡淡一層胭脂與眼角清晰的孕痣相得益彰。


    他心裏忐忑地被人蓋上蓋頭,接著被人扶起送入等在外麵的轎子。


    之後的事他記不太清了,但是在轎子停下之後,因為外麵的人遲遲沒有過來掀開轎簾,所以他隻能在侍從的攙扶下,下了轎子。


    他在轎子前麵站了一瞬,那一瞬間有風吹開了他麵前的蓋頭,將外麵的景象露出。


    顧笙記得很清楚,他對晏家的第一眼,也是最深刻的印象,便是麵前這必須抬頭才能看全全貌的門扉。


    府邸門前的一對刻著精致花卉的石鼓,門楣之上伸出兩對短圓柱形的木樁,暗紅色朱漆大門頂端懸著金絲楠木匾額,上麵用燙金的行書題著“晏府”兩個字。


    顧笙隻知道這是一座府邸,不同於自己家住的小小庭院,顧家的小院子沒有門前雕刻精致的一對的門當,也沒有門扉上伸出來的朱紅色戶對。


    ...


    顧笙眨著眼睛看著夜色下的大門,依舊如同他第一次進門的時候一樣。


    隻不過這次大門是敞開的,門前候著一列人。馬車未到近前,便有丫鬟上前在馬車前站定,等著掀開簾子。


    顧笙小心下了馬車,那站在那些人最前麵的陳管家上前,顧笙看見他喚了一聲“陳叔”。


    陳昂對他道:“少夫人,大公子在廳堂等你。”


    顧笙隨著引路的丫鬟進門,他一身素衣,引路的丫鬟身上衣裳的質地都要比他好上許多,但他這一次沒有再像嫁進來那天那般緊張不安,動作局促。


    因為夫君也在這座漂亮的府邸,並且在裏麵等他。


    一路上沒有人說話,無論是前麵提著燈籠的丫鬟,還是後麵跟著的侍從。


    顧笙隨著他們經過宅門,經過青石磚鋪就的過廳,再經過擺放琳琅滿目的正堂,一直到後麵的膳廳,麵前景象瞬間開闊。


    最前方高大的青瓦懸山頂之下,明亮的燭光透過雕花窗欞,從敞開的門扉裏透露出來。


    此時門前的柱子上正靠著一個人。


    聽到腳步聲,那人轉過頭,站直身子朝顧笙伸出手。


    顧笙抬頭對上他的目光,前麵引路的丫鬟立刻踩著碎步讓出路來,顧笙則上前伸出手,把自己微涼的手指放入那人的掌心。


    指腹下還是紗布有些粗糙的觸感。


    晏辭垂著眸子看他:“穿得少了,手這麽涼?”


    他領著他往裏麵走去,膳廳中間的屏風前放著一張厚重的紅木八仙桌,上麵放滿了各色菜肴,似乎是剛剛做好,依舊散發著熱氣,桌子左後方安靜立著一個丫鬟。


    顧笙不解地看向晏辭。


    晏辭倒是很自然地坐在桌邊,然後引著顧笙坐到他旁邊,立馬有旁邊等著的丫鬟上前為他們布菜。


    “不必了。”晏辭道,“下去休息吧。”


    從他進門起,府裏的下人大概是被陳叔告誡過了,都低眉順眼一聲不吭地站在自己該站的地方,但是即使他們不說話,晏辭也能感受到他們悄悄打量自己的好奇目光。


    晏辭任由他們打量,此時還是他進門之後跟府中人說的第一句話。


    那丫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隻見麵前這原本麵色虛浮的大公子仿佛變了個人,燭光下麵容俊秀,神態穩重,周身帶著幾分從前從沒有過的貴氣,讓人不敢近身。


    她微微紅了臉,不敢再看,服了服身便退下了。


    正堂的門扉合上,屋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下一刻晏辭在晏家人麵前的端莊蕩然無存。


    他立馬放鬆下來,皺著眉抬頭環顧了一下頭頂頗高的房頂,看了看那些石刻的窗欞上精致,但是完全擋住外麵光線的花紋。


    這種大宅子因為封閉而與生俱來的幽冷深邃的感覺頓時撲麵而來,就算點上再多的蠟燭,都很難把每個角落填滿暖意。


    晏辭想起來以前看過的中式恐怖片裏的橋段,手裏攬著顧笙的腰往自己旁邊帶了帶,低頭問道:


    “冷不冷?”


    顧笙終於有時間問他這到底怎麽迴事。


    晏辭眨了眨眼,一臉無辜:“陳叔非讓我今晚迴來。”他道,“你若是覺得這裏不好玩,明天早上我們就迴去。”


    顧笙欲言又止地看著他,燭火下麵容溫柔清秀,眼角懸著的小痣愈發明豔。


    晏辭低聲道:“還不知道我爹的病情,我明天去看看他,沒什麽大礙我們就迴去。”他頓了頓,笑道,“萬一他醒來看到我再生氣就不好了。”


    他指了指桌子上五花八門的,盛裝在各色釉彩瓷盤中的菜肴:“餓了沒,先吃飯?”


    第112章


    顧笙聞言目光方才落在桌子上。


    他看了看桌子上擺放整齊,散發著美味的菜肴,手上卻遲遲沒有動:“這些是...”


    “是陳叔準備的。”晏辭隨口答道,“他說我們好不容易迴來一次,自然要吃些好的,”


    晏辭一邊說著一邊挽起右手的袖子,手指還沒抬起來,身邊就伸過來一隻手按在他的手背上。晏辭迴眸,見顧笙漂亮的眉頭微蹙,眉中間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川字,眼裏滿滿的不讚同:


    “不是跟你說現在別用手嗎?”


    晏辭看著他這般嚴肅的樣子,笑了一聲:“忘了。”隨即真就放下了筷子。


    顧笙伸出手拿起桌上的瓷碗,從碗裏盛了一碗白魚羹,那魚羹用的是銀刀白魚,打成魚泥擠成丸子,湯裏加了鮮蔥竹筍,熬成湯的味道極為鮮美。他舀起來一勺放在唇邊小心吹了吹,這才遞到晏辭唇邊。


    安靜的膳廳隻能聽到碗碟碰撞的細碎聲音。


    兩個人安靜地吃著飯,顧笙十分盡職盡責地盡著他身為夫郎的義務,一頓飯下來自己沒吃幾口,把晏辭喂得飽飽的。


    “...今晚我們要住在這兒嗎?”他突然問道。


    晏辭伸出手握了握他的手。


    他對晏府的記憶並不多,除了原主迴憶裏那些細碎的片段,他對晏府的記憶還停留在他魂穿過來的那一天。


    原主以前在晏府的屋子是正屋旁邊的廂房,也是他和顧笙成親後的婚房。


    推開門後,入目的起居廳裝潢古色古香,一旁的臥房稍小一點,但所陳家具皆是古樸大氣。


    引路的小丫鬟看著十五六歲的樣子,麵容青澀,此時怯生生地看著他們:“大公子,您有什麽事吩咐奴婢就是。”


    晏辭有些好奇地打量著這間屋子,順便觀察了一下屋子裏桌椅櫃子所用的木料,顧笙進了門便沒有說話,他側身則安靜地坐在床上,低著頭用手輕輕撫摸著床上柔軟光潔的緞麵布料。


    晏辭迴頭看到他臉上稍顯落寞的神情,走過去坐到他身邊,顧笙感受到他的動作抬起眸子,後者仔細打量著他的神情:“在想什麽?”


    顧笙搖了搖頭,他沒有跟晏辭說自己想到了新婚那天的事,還有他數個夜晚獨自一人睡在這間屋子裏。他主動靠上晏辭的肩頭,在他的氣息裏閉上眼睛。


    隔天一早,晏辭穿戴整齊便去了後院。


    晏老爺自從摔下台階後,就被晏夫人安排在了後院的一處偏房,她的說法是這裏清淨偏僻,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她打的是什麽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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