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啦?”他可憐巴巴地說,“我太醜了,你下不去手?”


    顧笙癟了癟嘴,沒有迴應他這句開玩笑的話語。


    他張口,嗓子沙啞的要命:


    “...疼不疼?”


    晏辭垂了下眸子,想起顧笙剛才幾乎是帶著惱意的話。


    他還是識趣的,這個時候他知道顧笙不願意聽那些敷衍的話,或許顧笙更希望自己有時候也能依靠他一些。


    於是他點了點頭:


    “疼。”


    顧笙咬著下唇,眼底的淚水又開始上湧。


    晏辭小心地伸出蘿卜一樣的手指,用上麵有些粗糙的紗布小心地擦了擦顧笙眼角的水珠:


    “所以這些天就要煩勞夫人了。”


    第106章


    這澡洗得實在有些艱難,等到終於洗完以後,兩個人都出了一身薄薄的汗。


    晏辭大概是泡了太久被水汽蒸的,顧笙明顯是累的。


    他幫晏辭洗了頭發,又擦幹了身子,臉被熱氣熏得一片緋色,細密的汗珠打濕他額前幾縷軟發,唿吸微微急促。


    晏辭被顧笙打水洗了三遍,最後隻覺得渾身筋疲力盡,幾乎是立刻就將自己扔進床褥裏的。


    他這些天來再一次躺上柔軟的床,身子一碰到床全身的力氣就都被柔軟的被褥吸光了,渾身骨節發酸,眼皮沉重的抬不起來。


    手指受傷的好處就是晏辭可以理所當然地躺在床上,他眯著眼看著顧笙忙前忙後,忍不住想幫他,結果被對方無情地趕迴了床上。


    不一會兒,顧笙拿著藥瓶走到床邊,低頭看著他。


    從剛才開始,他就神色凝重地抿著唇,平日裏臉上軟糯有些單純,看著很好欺負的樣子已經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嚴肅又認真的表情。


    晏辭半仰頭看著他這副顯得有些陌生的表情,在心裏默默歎氣。


    怎麽迴事,他的夫郎怎麽變得不可愛了。


    後背上傳來了藥膏貼上皮膚冰冰涼涼的感覺,帶起一陣酥酥麻麻的癢意。


    如果晏辭翻個身,就能看到顧笙蹙起的眉,抿起的唇,和眼睛裏顫動的波光一起化為濃濃的擔心。


    他顫抖的手指蘸著微涼的藥膏,手指像羽毛一樣柔軟輕柔地拂過晏辭的後背,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他,後者偶爾動一下,顧笙都會緊張地收迴手。


    晏辭即使不願意,也不得不承認。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其實在他心裏最深處,竟然還是有幾分期待這種被人照顧的感覺。


    他眼皮沉重,感受著背後如小貓爪子拂過的輕柔感覺,與連日裏的疲憊一同墜入睡意侵襲後的黑暗之中。


    等到顧笙千辛萬苦地上完藥,晏辭已經睡著了。


    他伏在床上,半張臉埋在枕頭下,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方投射出一道月牙狀的陰影,清淺的唿吸聲平穩,早已經進入安眠。


    此時他的樣子,就好像午後醉倒竹林,欣然沉睡的閑散隱士。


    顧笙拿著紗布和繃帶將他身上的傷處一圈圈纏緊。


    最後做完一切他輕輕喘息著,用手背擦了一下額頭的汗,褻衣之下早已經汗濕一片。


    他看著他許久,然後低頭,在他的嘴角輕輕落下一吻。


    ...


    隔日,蘇青木一大早就大力敲響了他的院門。


    晏辭這些天好不容易睡了個好覺,睡眼朦朧地微微打了個哈欠:


    “他招了?”


    他說的自然是王獵戶,那王獵戶在衙門挨了一晚上,想來不會比自己好受。


    “哪能那麽快?”蘇青木道:“還沒升堂,消息傳不出來。”


    晏辭點了點頭。


    蘇青木仔細看了看他,見他雖然在獄裏熬了這麽多天,但是除了眼下有些烏青,神色看著有點疲憊之外,其他倒是一切正常。


    他們兩個在屋裏談話,屋外顧笙的身影忙來忙去。


    手指受傷的好處便是,晏辭可以理所當然地躺平,就算他想做點兒什麽,甚至出門走兩步,顧笙都會把他趕迴屋裏,而且生怕他那雙“嬌貴”的手磕到碰到。


    晏辭手裹得像個包子,蘇青木看了都想樂。


    “沒辦法。”晏辭簡潔地說,“夫郎太愛我。”


    “嘁。”蘇青木白了他一眼,他看著晏辭用兩隻手艱難地夾著杯子,有些躊躇,“...你說到底是誰害你...”


    晏辭目光杯子,片刻後:“...你不覺得這個手法很眼熟嗎?”


    蘇青木沒明白他的意思:“哪個?”


    晏辭抬起眼:“上次有人賣給你茴香的事,你還記得嗎?”


    上次是有人假裝成賣茴香的可憐老人,這次是假扮賣青梅酒的小姑娘。


    蘇青木聽完,臉上頓時泛起厭惡的神情:“...你是說晏方?”


    晏辭麵無表情:“平時看我們眼紅的人很多,這很正常,但是我是真沒想到這鎮上有人會想讓我死。”


    蘇青木聞言,麵上幾乎扭曲著,他緊緊攥了攥拳,唿吸幾下才張口道:“...難道他們就是因為這個,殺了,殺了餘薈兒?”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喪心病狂的人。”


    他低聲喃喃道,隻覺得渾身發冷,這是他在這鎮上活了二十多年從來沒有過的感受,可這短短幾月發生的事,讓他對白檀鎮這個小鎮感到一絲陌生。


    “他們說的對。”晏辭垂下眼瞼。


    “誰?”


    “那些衙役。”晏辭沒有他那麽驚慌,他凝視著杯子裏的水,迴憶著獄裏的事情,“我們無權無勢,不過是有些錢財商人,被人盯上,被人嫉妒,被人陷害連自保都不能。”


    蘇青木啞然。


    晏辭歎了口氣,收迴目光再次抬頭:“去衙門看看吧,看看結果如何了。”


    ...


    蘇青木離開之後,顧笙方才從門外進來。


    他手裏還小心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汁。


    整個人身材纖細,看著頗為精致脆弱。


    他依舊穿著平日裏穿著的有些粗的棉布衣裳,袖子挽到手肘處,露出一截如嫩藕般的纖細小臂,皮膚白的甚至可以看見上麵淡青色血管。


    烏黑的頭發依舊像往常一樣用一根木簪子鬆鬆散散簪了起來,有幾縷落在臉側,勾勒出下頜精致的弧線。


    脖頸白皙脆弱,即使在粗布衣服的襯托下,皮膚散發的光澤依舊溫潤如玉。


    晏辭沒有說話,安靜欣賞著他。


    直到那雙清透烏黑像兩塊黑玉的眸子看向他,顧笙抬眼看人的時候永遠帶著幾分純粹的專注,不管是對著誰,這讓被他看著的人產生一種被人重視的感覺。


    這真的是一個很漂亮的少年。


    當然更好看的是在他臉紅的時候。


    奶白色的皮膚上會染上一層微粉色的紅暈,那副樣子簡直可以讓任何男人欲罷不能,晏辭承認自己是個俗人,他就喜歡看顧笙臉紅。


    如果不是手被包成兩坨,晏辭早就手癢地直接把他拉過來按在懷裏。


    他也真的這麽做了。


    “過來。”晏辭輕快自然地對著他伸出一隻被包得很醜陋的手。


    顧笙抬頭看了他一眼。


    自從昨晚開始,不管晏辭說什麽話逗他,他都是用有些嚴肅認真的眼神看著他。


    這次也一樣。


    顧笙把手裏的藥汁放在桌子上。


    藥汁苦澀的味道順著空氣飄過來,晏辭不滿地癟了癟嘴。


    顧笙自然知道他嫌棄的意思,卻沒有理會他臉上的表情,輕聲堅定地道:“如果不按時喝藥,傷口是好不了的。”


    晏辭沒有迴答這句話,繼續對他伸出手,心情很好:“過來讓我抱抱。”


    他又加了一句:“抱完我就喝。”


    顧笙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像以往一樣紅著臉低頭磨磨蹭蹭的過來窩在他的懷裏。


    “夫君你不要鬧了。”


    他說。


    “院子裏的活兒還沒幹完,我還得去收拾院子,夫君你快把藥喝了,一會兒我來收碗。”


    說罷也不看晏辭,轉身便出了門,留下晏辭一個人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的背影。


    那一瞬間,他覺得顧笙方才的語氣分明就是在哄小孩,還是那種不好好照顧自己,生了病還鬧別扭故意不喝藥的任性的小孩。


    他這是被嫌棄了?


    晏辭低頭看著那藥碗一眼,然後強忍著嘔吐感把那碗藥送到嘴邊。


    他一邊屏著唿吸一邊像受刑一樣喝著藥,不多時半碗還沒下去,隱約聽到屋外又傳來敲門聲。


    這次聲音顯得有些大力且急促,敲門的人聽起來很焦急的樣子。


    晏辭一頓,蘇青木這麽快就打聽消息迴來了?


    他看了看百刻香,這才多一會兒,這家夥腳力夠快的。


    他小口抿著藥,聽到外麵顧笙去開門的聲音,之後他似乎與外麵的人說了什麽,然後便是一陣快速的腳步聲。


    主屋的門被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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