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死。”


    晏辭開口,隻說了四個字,可目光裏那種對活下去的渴望令他的眸子明亮無比。


    那種光是晏昌從未在長子身上見過的,是一種對生的極度欲望與熱情。


    這種光芒令晏昌無端聯想到自己少時的日子。


    晏昌麵上不動聲色,看著他:“這不是你能決定的。”


    “他是我兒子,他的這幅血肉都是我給他的。”


    “我知道。”


    晏辭簡短地迴答,也不否認,也不反駁。


    他看著晏昌的眼睛,沉聲道:


    “所以我在求您。”


    “我想活下去。”


    晏昌看著他麵上堅定的表情。


    然而每每看到這張臉,都令他痛心。


    “這與我無關。”晏昌沉聲道。“我的兒子已經不在了,我現在隻想他能安穩下葬。”


    他目光微動,落在晏辭身上化為千斤重的磐石:“我今日執意如此,你無需多言。”


    晏辭抿了抿唇。


    即使不願承認,但他不得不承認他這樣沒法說服一個固執的父親。


    難道他今天就要死在這兒?


    他對自身安危的擔憂隻是一瞬,下一刻卻莫名想起顧笙怎麽辦?


    如果他死了,晏方一定會欺負顧笙的,而且自己那個嶽父說不定會卷土迴來,逼顧笙做他不喜歡的事。


    晏辭腦子嗡嗡作響,他沒有看到晏昌打量他的目光。


    一個弱冠左右的年輕人,遇事能如此不慌不忙,甚至在已成定局的事情之前,還在思考對策。


    難得。


    晏辭再次陷入沉默,就在晏昌以為他終於心理崩潰,決定放棄的時候,他突然開口了。


    晏辭攥了攥拳頭,在心裏想的是就算他今天活不成了,那他也得讓顧笙安穩地生活下去。


    他深吸一口氣:“好,如果您執意這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


    “但是我希望您能幫我照顧一個人。”


    晏昌用杯蓋掃去杯中的浮沫:


    “你是說你那個夫郎。”


    “是。”晏辭道,“我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


    晏昌覺得好笑:“他現在活的不好嗎?”


    “不好。”


    事到如今,晏辭覺得也沒必要遮遮掩掩了,“您可能不知道,晏方一直在騷擾他。”


    他吸了一口氣:“而且您兒子活著的時候,晏方就經常欺辱他。”


    在原主的記憶裏,晏方在晏昌麵前永遠是一副很會討好人的樣子。他是有些聰慧的,尤其製香上麵,是有些天賦的。


    因此相比於一無是處的原主,晏昌明顯更喜歡晏方。


    他不知道晏方在他背後分明是另一幅模樣,然而沒人告訴他這個,所有人都自動將晏方帶入下一任晏家家主身份上。


    沒有人願意為一個一無是處的人討公道。


    更何況晏方的母親,是一個頗有姿色的美人,她的手段就和她的姿色一樣出眾。


    在晏家,沒有人願意得罪這母子。


    “您如果稍微留意一下,您就能知道晏方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在你麵前是一副樣子,在外麵又是一副樣子,他做的那些事”


    “那又如何?”晏昌打斷他,他看向他,“我就算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又怎麽樣?”


    晏辭微微錯愕,隻聽晏昌不緊不慢道:


    “如今他是我唯一的子嗣,而你隻是一個不知哪來的遊魂,就算你是在‘晏辭’的軀殼裏,可你是以什麽立場上同我說這句話?”


    “你難道希望我給你打抱不平,去懲罰他?”晏昌搖了搖頭,似乎在笑眼前人的年輕。


    晏辭剛想開口解釋,然而看著晏昌的態度,他的心裏突然生出一個念頭。


    “您知道是嗎?”他把之前想說的話咽下去,冷不防開口。


    “他做的那些事,您都知道是不是?”


    晏辭不知從哪湧出一股子衝動:“他欺負他大哥,覬覦哥夫,在外麵胡作非”


    晏辭突然想到什麽,這個念頭一產生,一股從內心深處,不知哪裏升起的情緒幾乎壓住他的理智。


    他皺著眉,無法理解地問:“所以他將香方說出去嫁禍給他大哥的事,你也猜到了?”


    “夠了!”


    晏昌猛地喝道。


    他皺著眉盯著眼前這個行為舉止已經接近於放肆的年輕人。


    他麵上難以理解的表情仿佛一隻手,將晏昌心裏最隱匿的東西連根拔出來。


    “你沒有資格在這裏對我指手畫腳。”晏昌冷聲道。


    “我的確沒有資格。”晏辭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或者說怒意。


    晏昌如果知道原主一直在家裏受欺負,他不僅不管,如今原主死了,他又口口聲聲說要為他討公道。


    他此刻對眼前的人如此生氣,以至於忘了自己還受製於人,還在有求於他。


    “那你又有什麽資格替他討公道?”晏辭道。“你口口聲聲說他是你兒子,可你都無法做到一視同仁”


    晏昌冷笑一聲。


    這笑聲裏夾雜了許多東西,晏辭能聽出來,他在嘲笑他年輕又無知,天真又愚蠢。


    晏辭剩下的話滯在了口中。


    晏昌不緊不慢地問:“你應該沒有孩子吧?”


    晏辭狐疑地看向他,沒明白他為何這麽問。


    晏昌歎了口氣:


    “年輕人,如果你有孩子就會知道。”


    “這世上沒有父母是不偏心的。”


    即使口上說的再公正,內心深處都會無意識更偏愛其中一個。


    晏辭不敢苟同,心想既然無法保證一視同仁,至少也應公平相待,不然為何要生那麽多孩子?


    他就這樣想著,心裏莫名其妙湧起一股從來沒有過的委屈,這股委屈來的太突然太強烈,衝擊的他的眼角發酸。


    他知道這委屈不是他的。


    他與父母相處的時間太短了,不會因為這種事生出對於父母的埋怨。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或許是這情緒是來自這具身體本來的主人的。


    ...


    “我已經老了。”


    晏昌看著晏辭,不知是看著麵前的年輕人,還是看著記憶中的長子。


    有一瞬間他以為是長子還活著,站在他麵前,憤怒又不甘地說著這些話。


    他甚至希望從前長子可以這樣對自己發火,而不是一見到自己,囁嚅地喚聲“爹”,就低頭快步離開。


    晏昌歎了口氣,眼睛裏閃過一絲悲慟,沉默片刻道:“我這輩子隻有兩個兒子,晏家的基業,必須給他們。”


    “我沒有選擇,隻能選一個更為合適的來繼承。”


    晏辭沒有說話,隻聽晏昌道:


    “我知道我對不起他,我也知道他恨我。”


    “可是我沒有辦法。”他話音一轉:“何況我已經盡力給他最好的一切。”


    自從正妻去世後,他整天忙著做生意,逐漸忽視了長子。


    長子也從小時候頗愛笑的樣子逐漸變得沉默。


    他知道他的這個兒子恨他。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給他請了最好的教書先生,給他找了鎮上唯一一個秀才家的哥兒當夫郎。


    即使他到外麵喝酒,有時鬧事他也會暗地裏幫他擺平。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在物質上虧待他,是他自己不爭氣。


    ...


    晏辭無法接受這番解釋。


    他所給的所謂最好的,不過是他認為最好的。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兒子真正想要什麽。


    事到如今,他之前對死亡的恐懼和處心積慮想要說服晏昌的念頭已經沒那麽強烈了。


    他心裏為自己不值,也為這具身體的主人不值,最主要的是心裏那個被原主積攢不知多久


    幾月,甚至幾年的情緒幾乎衝翻他的頭腦。


    “你知道嗎?”他淡漠地開口。


    晏昌皺著眉看向他。


    “我看得到他的記憶。”晏辭笑了一聲,“你想不想知道‘晏辭’是怎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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