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院門,晏辭發現村裏的男人們已經扛著鋤頭下田了,有的家境好一點的還帶著挽著犁的水牛。


    這裏因為氣候的原因,水稻一年兩熟,小滿前後種一茬,等到成熟,臨近立秋的時候收割,立馬就要種下一茬,此時正是農忙的時候。


    那些村民大部分都見過村外那個廢棄許久的舊房子,見到有人從裏麵出來,用毫不掩飾的好奇目光打量著晏辭。


    晏辭依舊牽著小棕馬出門,他準備去鎮上碰碰運氣,找點他所需要的東西。


    家裏那些之前晏家沒帶走的香料品類雖多,但品質並不好,而且因為此地氣候潮濕,香料一旦受潮就會導致調製的香品味道不正。


    白檀鎮上的鋪子開門都很早。


    沿街旁邊賣肉的攤子上,屠夫剛剛將早上現殺的半扇豬肉掛起,那邊早餐鋪裏老板就一聲吆喝,麵前升騰的熱氣間,白胖的饅頭一個挨著一個,緊貼著那些薄的能看到餡的包子,老老實實地躺在蒸籠裏。


    幾個趕集的人圍在桌邊,就著蒜瓣吃著包子,看的人食指大動。可惜晏辭兜裏隻剩幾個叮當作響銅板,沒法享受此等樂趣。


    隔著一條街的香鋪大門敞開,一捆捆線香被抱出來攤在旁邊的架子上,大概是店家們想趁著天氣好抓緊曬香。


    鎮上的香鋪大部分販賣的都是這種線香。


    把香粉搓成很細的長條狀,因為形狀像線所以得名,一般用來供奉神明。


    晏辭走了十家有九家香鋪主打的是這種香型,以檀香和降真為主。


    他暗自琢磨,這地區很有可能宗教信仰旺盛,周遭或許有佛家的廟宇或是道家的宮觀,以至於此地祭神所用的香品售賣繁多。


    隻不過走了一遍下來,來來迴迴隻有那幾款香,並沒有太過出眾的。


    倒是趙家用晏家的香方製的那道“臘梅香膏”讓他耿耿於懷,能在製香業如此發達的鎮上有立足之地,隻能說晏家祖上的確是有些傳承的。


    不過那臘梅香的確好聞,但在晏辭看來還有改進的空間。


    他這樣邊思考邊走,不多時便走到了一家很冷清的店麵前麵。


    這家香鋪離旁邊熱鬧的街市隔了一條街,不僅門口一個人沒有,店主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隻有櫃台上孤零零放著幾塊半包半露的香木。


    別的香鋪都是賣製好的香,而這家鋪子卻是直接賣沒加工的香木,怪不得鋪子門口人可羅雀。


    晏辭看到櫃台的角落裏放著一小包碎石大小的塊狀物體,是一種處於褐色與黃色之間的琉璃色很小的香塊。


    他站住了腳,細細看了那幾塊香塊,不禁有些吃驚。


    這種香叫做乳香,是一種樹的樹脂凝結而成,因為滴落時呈現白色乳汁狀,因此得名。由於自樹上結出,難免摻些雜質,所以品質參差不齊。


    這種香很特別的一點是,自古以來隻能靠蕃域進口,尋常途徑根本買不來,因此價格昂貴,昂貴到曆史上有一段時間曾經將它等價貨幣。


    所以這店家要不就是富得流油,要不就是對香料一無所知。


    晏辭抬頭看了看牌匾,上麵一塊有些年頭的破舊牌匾,掛的有點歪,上麵寫著“四時香鋪”。


    雖然這香鋪看著其貌不揚,與外麵一眾門前插著各種花花綠綠的招子的香鋪不同,但晏辭隱隱約約覺得可以從這裏找到他想要的東西。


    他正琢磨著,這時隻見一個人從後門進來,一看到門口有人還愣了一下,下一刻立馬把手在衣袍上擦了擦,快步上前,欣喜道:“喜歡什麽隨便挑就是了,我這裏比外邊都便宜”


    話還沒說完,兩個人同時開口:“是你!”


    麵前這青年長得頗為精神,一雙眼睛烏黑有神,看著頗為正氣,一笑還有兩顆虎牙。


    正是昨天晚上人群裏幫晏辭說話的那個青年。


    青年也認出來晏辭,嘿了一聲:“你不就是昨天打架很厲害的那個兄弟嗎!”


    晏辭對“打架很厲害”這五個字很受用:“別人欺負我夫郎,我能忍嗎?”


    “就是不能忍!”青年在粗布袍子上擦了擦手,“他們那群人沒一個好東西!”接著又興衝衝道:“想買什麽?”


    晏辭有些疑惑,問道:“你這裏為什麽隻賣香木,不賣製好的香品?”


    明明原料這麽好,若是製出香來一定味道極妙。


    聽完他的問題,青年本來還高興的臉垮了下來:“實不相瞞,要是會製香我早就自己幹了,哪用現在這樣隻能賣這些木頭。”


    晏辭若有所思:“你是沒有製香的工具,還是沒有製香的香方?”


    青年一聽到“香方”兩字,眉毛都豎起來了,咬著牙道:“還不是趙家那孫子!”


    他說早些年他父親病重缺藥錢,趙家那些人趁他不在的時候,騙他的母親把香方以極低的價格賣給了出去。後來他上門理論,趙家還不承認,把他打了一頓攆了出來。


    晏辭立刻就明白了,還有些感同身受,沒想到這趙家一直幹著從別的家族騙香方的事。


    他凝視著台上那些上好的香料,突然有了個主意:“你想不想製香?”


    青年愣了一下,下意識道:“當然想啊!”


    晏辭道:“我手頭上倒是有些方子,就是差好的香料,你如果願意,我可以幫你煉製香品出來。”


    他話音剛落,那青年一臉迷惑看著他:“你是說你要把香方給我用?”他有點警惕,“你不會也是來騙我吧?”


    晏辭知道一般香鋪都會把香方好好收藏,自家傳自家用。像自己這麽光明正大拿出香方要求合作的,的確有騙子的嫌疑。


    晏辭無奈攤開手,表示自己也是窮光蛋一個:“你看我這樣子像騙子嗎?我和你處境一樣,都是走投無路。”


    他也不遮遮掩掩,坦然並簡短地把自己怎麽被趕出家門的事說了一遍,直說的青年眉頭直皺,又聽說他也是被趙家騙了香方,頓時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在聽說晏辭就是晏家被趕出門的那個大公子後,青年有些驚訝地張大了嘴:“原來就是你。”他打量了晏辭一番:“不像啊,傳聞不是說...”


    晏辭淡定地說:“不學無術遊手好閑酒品差是吧?”


    青年尷尬地笑了笑,隨後眉頭一擰:“不過你那弟弟也太不是東西了,怪不得你昨天把他打了。”


    他想了想,補充道:“還是打得輕了!要是有人對我娘子動手動腳,我一定讓他後悔生出來!”


    晏辭笑了。


    這青年說自己叫蘇青木,他說香鋪是從他爹那裏繼承過來的,早些年因為有個叔叔在市舶司1當差的緣故,所以搞到許多尋常香鋪搞不到的香料。


    市舶司大概就相當於現代的海關,由朝廷在海港設立的官府,主管海上貿易。


    大批南海以南的香料會從這裏流入燕朝,絕大部分珍貴的上好香料都一路北上供給燕都的貴人們。


    但總會有一小部分流入民間,這些個舶來品各個價值不菲。


    蘇青木那些稀少的香木就是從他爹那裏繼承來的。


    因為沒什麽製香天賦,自從香方被騙了以後,蘇青木隻能一邊養豬一邊賣殘存的原木維生。


    但這些香料一般人還不會用,所以一直沒人買,隻能低價擺在櫃台上。


    按他的話說,若不是這鋪子是他老爹傳給他的,他早就賣了去當屠夫了。


    ...


    銅製香爐裏,清嫋的香霧緩緩從蓋中吐出。


    香爐裏正是晏辭配好的那道“臘梅香”。


    蘇青木在這香霧繚繞中,剛開始還帶著懷疑的表情從他臉上一點點退下。


    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低聲音再一次問對麵坐著的言辭:“你要把這香的香方賣給我?”


    晏辭靠在椅背上,將手裏的杯子放下,點了點頭。


    蘇青木用一種不敢相信的眼神看著他:“你不是瘋了吧?”


    晏辭挑了挑眉。


    蘇青木覺得自己有點失態,解釋道:“雖然我不是很懂香,但你這香方若是放在外麵,肯定有人願意花五兩銀子買,可是我現在連一貫銅板兒都拿不出來!”


    晏辭道:“也不能說是賣給你。”他說:“我現在手頭有香方不假,但是我需要一個能提供原料的渠道。”


    “說白了就是交換。”


    這也是為什麽晏辭選擇這裏的原因,畢竟稀奇的香品需要稀少的原料。


    蘇青木想了想又無奈道:“我本來隻想賣外麵的那種最普通的香就夠了。”


    “這種香放在我這小鋪子裏,你就不怕虧本?”


    但是晏辭倒不是很在意這個:“這個你不用管,我把這味香拿出來,是為了代表我的誠意,也是我的敲門磚。”


    “如果你實在過意不去,就當它是我對你昨天的報答吧。”


    蘇青木看著他的目光,知道他沒有開玩笑,思來想去,鼓起勇氣問了最重要的問題:“那你要多少工錢啊?”


    晏辭:“啊?”


    蘇青木欲哭無淚:“我這個月沒有工錢發你了,隻能等賣了豬崽子才行。”


    “...”


    原來是糾結這個。


    晏辭道:“這個不用介意,我不需要你給我工錢,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香爐:“未來按我的香方賣出的香品利潤我要十分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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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塊可以。”晏辭脫了外衫,挽著袖子,拿著銼刀對著一塊木頭邊看邊切。


    一連幾天,蘇青木蹲在旁邊看著這位剛認識的朋友整日對著他這堆木頭又切又割,臉上帶著深深的迷茫。


    晏辭麵前的香木上油線清晰可見,因為油脂凝結顏色深沉,氣味斷斷續續如線鑽入鼻腔,味道溫和醇厚。


    晏辭順著木頭的紋理將其切開,切成片狀焚燒,一股清涼甜膩的味道彌漫在房間。


    蘇青木在一旁聞了半天,真誠道:“我覺得還是你前些天那個香好聞。”


    “那個是合香,自然比單方香味道特殊一點。”晏辭說,“但是都太普通了,你需要一個招牌。”


    蘇青木奇怪道:“什麽樣的叫招牌?”


    晏辭:“就是獨一無二的,別人一想到這款香,就第一時間想到你的香鋪,除了你其他人都做不出來,或者就算做出來了也不能和你媲美。”


    而且必須是比晏家和趙家的香方還要好的方子。


    蘇青木表示無法理解:“這也太難了,豈不是相當於自創一個香方?要我說還是像其他人那樣賣點普通香品算了,能掙多少是多少。”


    晏辭幽幽看了他一眼,眼神裏似乎在說:你能不能有點誌氣?


    他繼續埋頭切片,其實這些天他一直在想到底應該弄出一個什麽樣的香,原料方便獲取,還要味道獨特,讓人一見傾心。


    …


    臨近黃昏的時候,晏辭將這幾日做好的幾捆臘梅線香交給蘇青木:“這些天你先拿著這些賣,價格就按照我們之前說的。”


    蘇青木接過香掂了掂:“你明天不過來了?”


    晏辭收拾好東西,搖了搖頭:“先不過來了,這幾天夫郎一直一個人在家,我迴去陪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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