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靠區向來寬敞,這裏卻不是,麵積僅僅隻夠容納一輛星船就算了,還高高懸在最頂端,星船停下來後就完全沒了落腳地,麵前唯一的一條路是通往指揮室的。可這條路也因為建造久遠的問題,兩邊搖搖欲墜的保護牆因為突然的危機動蕩,就那麽脫落了,因此隻剩下一條十分狹窄的道路懸在麵前,路上還有許多新開裂的裂口,一眼望下去,左邊是深淵,右邊也是深淵。


    不像是通往指揮室的路,倒像是通往地獄的路。


    但很顯然的是,助理的駕駛技術很厲害,因為艙門開啟後,是正對著那條僅有且唯一的路的。


    指揮官需要最全的視野,實時監控隨時可能會失去信號,因此指揮室是必須要去的。如果不去的話,就隻能時時刻刻用精神力去監測,這樣的耗損,就算是指揮官也耗損不起。等助理終於從駕駛室出來,看到眼前這條幾乎不能稱之為路的路,眼睛裏也漸漸茫然了起來。


    丹鬱問:“你既然技術這麽好,那可以把星船開到指揮室上麵嗎?指揮室應該是有天窗的,或許我們可以從天窗進到指揮室去。”


    助理有些為難地抿了抿嘴:“不太建議。”


    “為什麽?”


    就在這時,一道光幕從餘悸的通訊器投了出來,顯示的是實事監控畫麵,畫麵裏,高懸在哨塔頂端的指揮室……


    沒有房頂。是露天的。


    指尖在通訊器上輕輕點了幾下,餘悸想了想,說道:“那就把星船開到地麵去,再坐電梯上指揮室。”


    聽起來很明智的一個決定。助理轉頭望向餘悸:“沒有電梯。”


    “……”


    丹鬱試著問道:“那,樓梯呢?”


    就這樣,大約十分鍾後,他們三個人就站到了哨塔底層,一起望著這座高聳著的、一眼望不到頭的哨塔。


    很難想象,在一個隨時可能麵臨異種入侵的世界裏,居然還有一座人類基地的哨塔,能落後到如此地步。


    簡直不可思議,也無法理解。


    等他們從哨塔底層爬到了高層的時候,這裏的危機等級,也從臨近b級爬到了正式的b級。


    這樣的情形,莫名有一種不管是人類還是異種,都有在好好努力的感覺。


    當然,最終的結果當然是人類勝出,畢竟指揮官來了。


    不過這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在解決b級危機上,指揮官損耗過大的,不是精神力,而是體力。


    危機解除後,助理一個人從指揮室走到了樓梯間,自行主持了一場指揮處會議,對著負責監測的、統籌的……等等所有人,罵了好一通,情緒才平複下來。


    開完會返迴指揮室時,發現餘悸的精神力觸須四散得更多了,似有一種精神力要衝破精神域外壁的決堤感。


    助理的心提了起來,而緊接著,丹鬱坐過去抓住了餘悸的手臂,幾乎就在這一瞬間,那些外泄的精神力就開始快速迴溯。


    看他們兩個現在似乎不太方便轉移地方,助理就一個人下去了。


    餘悸身體微傾,抬手放在桌上,單手撐臉,垂著眼睛似乎在想些什麽,過了一會兒才抬起眼睛,在抬眼的那一刻,有意無意的,視線落在了覆在手臂上的手上。


    指間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戴,但那裏似乎還有一圈淡淡的戒痕。


    再過幾個小時天就要亮了,此時的天色顯得有些過於黑,露天的指揮室裏,也有些過於冷。


    冷風一陣又一陣地吹過去,覆在手臂上的那股溫熱體溫似乎也一點點涼了下去。


    餘悸問:“冷嗎?”


    覆在手臂上的手微微緊了一下,“不冷。”


    餘悸說:“可我有點冷。”


    聲音裏帶著淡淡的疲憊。


    丹鬱似乎愣了一下,然後開始往四周張望起來。露天的指揮室太過貧瘠,沒有可以用來禦寒取暖的東西,這是丹鬱見過最離譜的指揮室。


    丹鬱想問要不要下去,可是這座哨塔太高了,上來一趟筋疲力竭,餘悸又剛消耗了大量精神力,應該沒什麽餘力再走下去了。


    正在丹鬱糾結著想辦法的時候,餘悸說道:“坐過來一點。”


    丹鬱再次一愣。


    有些不太自在地咽了咽喉嚨,嘴唇也抿了又抿,最終,丹鬱朝餘悸挨了過去,整個過程也算不上很慢。


    餘悸坐得隨意,單手撐臉,身體有些微斜,以至於丹鬱一靠過來,就貼在了餘悸肩膀往裏一點的地方。


    這是一個相對和緩的位置,再往裏一點,會顯得親密,往後一點,又過於疏遠。


    不遠不近,在過分寒涼的夜晚裏,恰到好處。


    然後餘悸放下手,把頭枕過去,枕在手臂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是真的累了。


    餘悸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搭在一旁的手有些莫名的束縛,似乎有人在給他檢查些什麽。一睜眼,被大亮的天氣刺了下眼睛,他緩了一會兒才重新睜開眼。


    身前是擺弄儀器,正為他檢測的博士。


    餘悸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環視了一下周圍,沒看到丹鬱和助理的人影。


    視線迴來的時候,正好對上了博士的眼睛,博士突然一笑。


    坐直身體,然後往後一躺,語調散漫,“我們的博士先生很高興啊。”


    “如果我說我是被氣的,您信嗎?”


    餘悸垂下眼,看了看環在手臂上這些看不懂的儀器,以及一些浮在空中的看不懂的數據,“因為我?”


    “不,”博士扶了扶眼鏡,嚴肅道:“因為這座哨塔。”


    危機的肆虐,使得隻要指揮官解決了一場b級及以上的危機,博士就必須得去檢查指揮官的精神力狀態,這是首要任務,其它不管什麽事都得往後挪。


    不過是經常出差,倒也算不上什麽,但他還從來沒想過,得被迫爬這麽高一座哨塔。


    餘悸笑了一笑,“我的助理昨天也很生氣。”


    “那您呢?”博士問:“生氣嗎?”


    “沒有,”餘悸聳了聳肩,“我一般不為這種小事生氣。”


    博士說:“那您脾氣還挺好的。”


    這話說得太過正經,也太過尊敬,一時之間,餘悸都不知道博士是不是在揶揄他。


    嘀、嘀……


    儀器的聲音時不時響一下,間隔的時長沒有一次是相同的,最後一道聲音傳來後,博士開始一點點取下儀器,說道:“精神力狀態還不錯。”


    這話聽得餘悸笑了一下。


    “你可真愛說笑。”


    彌漫在這間指揮室裏的精神力觸須已經快溢出去了,他一點都收不迴去,博士竟然說精神力狀態不錯。


    “我一般不說笑,”博士說:“比起其他幾位指揮官,您的精神力狀態確實不錯。”


    餘悸臉上的表情斂了起來。


    “無需擔心,全都在可控範圍內,”博士收起儀器,恍如安慰一般,說道:“請相信我的專業能力,也請相信你們各自的療愈助理,他們心裏有數。”


    相信。多麽稀奇的字眼。


    但好像也不是特別的稀奇。


    他慢慢收迴心神,目光散亂地落在身前,後來視線漸漸聚焦,他才注意到有件衣服搭在自己的腿間,是丹鬱的外套,但他剛才坐直身體的時候卻沒有注意到。


    是他睡著後,丹鬱給他披上的。


    指尖撚著衣服布料,麵前的光幕跳出一個定位提示,上麵顯示定位正在去往附近的一座人類基地,那裏正在遭受d級以下的危機。


    那則定位是他們的軍用星船,大約是助理和丹鬱去幫忙了。難怪沒看見人影,原來是去處理小型危機了。


    d級以下,輕輕鬆鬆。


    他百無聊賴地看著那道閃動著的定位,移動的航線正在逼近危機中心,目光在那座基地與這座基地之間掃了幾眼,突然,餘悸臉色一變,立即給那輛星船發布命令:“立刻迴來!”


    聲音是少有的嚴肅與急促。


    可通訊剛一接通就斷了信號,對麵隻傳來一陣雜亂的電頻聲音。


    而與此同時,僅僅隻是在一瞬間,那座危機等級為d級以下的人類基地,危機等級突然開始直線飆升。


    散亂的黑暗從天邊升騰而起,一點點蔓延,幾乎吞噬了整片天空,餘悸猛地站起身,轉身往指揮室外走,可他剛一開門


    卻看見丹鬱拿著杯調好的營養劑往他走來,身後是助理那張麵色詭異的臉。


    第59章


    可怕的威壓感傾覆而來,散在四處的精神力觸須也帶著超越以往的強烈攻擊性,丹鬱腳步一頓,連帶著對麵的餘悸也是身形一頓。


    短暫的靜默間,丹鬱傾身往前,試探著伸出手,握住餘悸的手臂,立即將精神力滲進餘悸的精神域,一點點將暴躁的觸須安撫舒緩下來,然後問道:“你剛才是在叫我們嗎?”


    “出什麽事了?”


    丹鬱問。


    危機警報在光幕上拉響,博士站在那裏,麵色凝重。丹鬱很快注意到了,邁開步伐,急急往裏走,餘悸先是站在原地沒動,後來丹鬱往裏走,明明沒怎麽用力,竟就這麽把餘悸也給拉了進去。


    “竟然真的是兩區危機,”丹鬱看著那座危機數值不斷攀升的人類基地,走過去調出一個界麵,將所有數值下載下來,繼續說道:“那我們的星船肯定是迴不來了。”


    聲音中帶著些遺憾。餘悸不明所以地看著他,然後丹鬱問助理:“去那邊支援的另一位指揮官多久能到?”


    “二十五分鍾,”助理說:“托了這座哨塔的福,我們估計會比他們晚半個小時。”


    “那我們得趕緊下去了,”說著關掉通訊器,然後把營養劑塞進餘悸手裏,同時拉著餘悸往外走,還解釋道:“那邊的小型危機發生後,我和助理就有點擔心,所以給星船開了自動探索模式過去觀測,接收到的觀測數據顯示沒有出現任何的異常,所以我就去調營養劑了,沒想到突然就……”


    丹鬱好像很想不通。


    餘悸一言不發地聽著,若有所思,丹鬱沒聽到餘悸說話,就迴頭看了餘悸一眼。在相對昏暗的樓梯間裏,他看到餘悸的表情似乎有點不一樣,但定睛再一看去,卻又看不出到底是哪裏不一樣。


    博士並非軍方人員,不會跟他們去往危機區域,急著從哨塔下去的,隻有他們三個人。助理遠遠走在前頭,急著去調度軍用星船,漸漸地,跟餘悸和丹鬱之間的距離越拉越大。


    是餘悸剛才的精神力擴散得太不同尋常,加上接下來還要去另一座哨塔,或許又是一場苦戰,所以丹鬱始終沒有鬆手,牢牢地握著餘悸的手臂,爭分奪秒地為餘悸舒緩精神域。


    餘悸的精神域沒有出什麽問題,可是剛才的狀態太可怕了,丹鬱滲進餘悸的精神域,一邊舒緩,一邊認認真真地檢查起來,看是不是精神域外壁某個極其微小的地方出現了破損。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那上麵,以至於後來餘悸低低沉沉地說了一句話,他也沒聽清,就胡亂地應了一下。


    餘悸說:“要不還是把你關起來好了。”


    應完很久之後,丹鬱也終於全麵檢查了一遍的餘悸的精神域,發現確實沒有出什麽問題後,才後知後覺地問:“你剛剛說什麽?我沒有聽清。”


    但是餘悸沉默了。


    沒有聽到迴複,丹鬱也沒有再問,隻會覺得那應該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於是繼續為他舒緩起來。


    “我剛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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