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親緣鑒定單沒有送往伊氏家族,但或是巧合,或是刻意,伊氏家族還是查到了點蛛絲馬跡,不過他們將會徒勞很長一段時間。


    很難得的機會,原沐生完全無人依靠了,餘悸是他唯一的浮木。


    所以原沐生身邊的威脅會一直存在。


    把原沐生送迴白塔的生活區之後,餘悸又陪著他待了一會才離開。出去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餘悸一個人走在空曠的走廊上,思緒有些放空。巨大的黑暗從長窗蔓延進來,悄無聲息地勾勒出一道滯留在這裏的詭譎幻影,帶起一陣冷冽的淡香,越過他,寂寥地走在了前麵。


    餘悸迴過神,可眼前隻有一條看不到盡頭的空蕩走廊。


    他止住步伐,在原地站了一會,然後才繼續往前走去。


    訓練室沉入了安靜,裏麵的人好像已經離開了很久,餘悸隨手點了點操控台,看到哨兵模式下的虛擬初級試煉失敗次數高達二十二次,在最後一次拿到了最高分,但也隻有五十,離及格線還差一段距離。


    而這還隻是最低檔位的初級試煉。


    這會不會是讓心境瀕臨崩潰的又一個催化劑呢?


    餘悸垂下眼,默然刪除了這次的測試數據。


    星船內沒有開燈,有些昏暗,餘悸走進去了才注意到坐在窗前的丹鬱,在這一瞬間,他收迴了準備開燈的手。


    丹鬱的通訊器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亮著不怎麽明亮的微光,投影屏的亮度也很低,畫麵定格在一片星空上。


    那是遊戲界麵,丹鬱好像很喜歡裏麵的浩瀚星空,曾經的某個晚上,餘悸曾看到過這個畫麵。但那時,丹鬱在很認真地看那片虛擬的星空,而不是像現在,調出了隻能看見星空的角度,目光卻完全落在了窗外。


    星船停靠在露天停靠區,這裏位置稍高,從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軍事學院的校門,而對他們兩人優越的視力而言,能看到的,又不僅僅隻是一個校門,還有一些更具體的存在。


    比如趴在校門角落的一隻流浪貓,有兩個學生正蹲在那裏給它喂吃的。


    丹鬱就這樣靜靜地看著。


    他看得出神,完全沒有注意到其他的動靜,一直到身邊的位置塌陷下去,他才後知後覺地轉過頭,下意識往餘悸看過來。


    餘悸看到他的眼眶有些紅。


    隻一眼,丹鬱就猛然收迴了目光,把頭重新轉了迴去。


    星船內的燈光緩緩亮起,再沒了剛才的昏暗,視野裏的軍事學院也開始遠去。丹鬱猶豫了很久,才終於開口說道:“我想跟院長奶奶通訊。”


    聲音有些啞,低沉的語氣裏,是完全的請求。


    餘悸眼也沒抬地說:“你可以自己做決定。”


    這種小事,沒必要特意來跟他講。可是丹鬱笑了一下,笑得有些諷刺,然後說:“不是你讓我沒辦法聯係到那邊的嗎?”


    要不是這句質問,餘悸都差點給忘了,好像是有這麽迴事。但是這件事已經過去有點久了,所以一時沒想起來,餘悸垂眼點開通訊器,點了幾下後,看著上麵給出的迴複,說:“一小時後恢複通訊。”


    這是同意了請求的意思,隻是不知道是隻有這一次,還是以後每一次都不再受限,但丹鬱還是很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小聲到餘悸僅僅隻是倒了杯水,那聲音就被完全壓了下去。


    指腹撚著杯壁,隨手往丹鬱那邊推過去,餘悸若有所思地說:“那在這一個小時內,做點什麽好呢?”


    這話像是在點丹鬱。


    就在話音落下的這一瞬間,丹鬱渾身就變得僵硬起來,他下意識皺起眉頭,又十分自覺地伸出手,輕輕搭在餘悸的腿上。


    觸感蔓延開來,正傾身把書抽出來的餘悸微微一頓,奇怪地看了丹鬱一眼:“你也想看?”


    丹鬱猛然抽迴手:“不,我不想。”


    餘悸翻開書:“一起看也行。”


    丹鬱:“我不想……”


    可拒絕是沒用的,餘悸已經挪開手,在身側留出了個空位。丹鬱很輕地歎了口氣,還是遲緩地靠攏了過去。


    在餘悸的身邊其實很容易犯困,餘悸不怎麽動彈,能長久地保持住同一個動作,就算有時動一下也是很輕的,比如把書翻一頁過去那樣微小的動靜。


    在訓練室耗損了不少精神力,丹鬱此刻其實已經很累了,強忍著沒有讓身心放鬆下來,卻在被餘悸攬進懷裏後,一下就支撐不住了。


    也就剛翻開書的時間,餘悸垂下眼,就看到丹鬱已經閉著眼睛睡著了,眉眼間還有抹散不去的悲戚。


    這個人看起來是這麽的難過。


    如果再養一隻貓的話,會不會稍微振作點呢?


    這個想法在餘悸的腦海中過了一下,但很快就被他自己給否決了。


    丹鬱應該不會願意被他拿捏的弱點再增加一個了。


    他放下書,垂眼盯著丹鬱的睡顏看,看了很久,然後突然說道:“如果我的攻略對象是你就好了。”


    他一度以為丹鬱會是一個跟他抗爭到底的人,他在丹鬱這裏將永遠得不到赦免,可事實似乎並不是這樣的。後來丹鬱好像找到了某種平衡的方式,而這種平衡的源頭,竟然是基於信任的。


    聽起來很荒誕。


    餘悸也這樣覺得。


    丹鬱實在過於好騙了。從七十九區那種地方摸爬滾打長大的人,竟然單純得可笑,看上去很兇很不好惹,實際上性子卻很軟,誰都能來欺負一下。


    被欺負了也隻知道忍著。


    比餘悸以往遇到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好騙,也都要好欺負。丹鬱竟然是這樣的人。


    可就是這樣的丹鬱,偶爾會讓餘悸覺得有點危險。


    另一種程度上的危險。


    *


    “幫我疏導。”


    以前都是餘悸看心情給丹鬱疏導,自從給了丹鬱白塔訓練室的權限,丹鬱變得積極了許多,還知道主動找人了,雖說還是一臉的苦大仇深。


    餘悸從醫藥箱裏取出一支針劑,撩起衣袖,瞥了自己的手臂一眼:“沒空。”


    說著就撕開了封裝袋,對著手臂上一個很隨意的位置直接紮了過去,就在針尖快要靠近皮膚的時候,丹鬱突然把針劑從餘悸的手裏給抽走了。


    易感期的持續時間一般不會超過一個星期,餘悸也一度有所緩解,可是不知道怎麽迴事,好轉了不過幾天,身體內的餘熱就又開始斷斷續續,就好像易感期積壓了大半輩子終於有機會釋放了一樣,燥得令人心煩。


    舒緩劑是個好東西,它能讓餘悸理智一點。


    但現在讓他理智的玩意被丹鬱抽走了,餘悸麵無表情地抬起臉,從一個坐著的姿勢抬眼看向丹鬱,然後心情煩躁地拍了拍自己的腿,讓他坐上來:“你自找的。”


    丹鬱沒搭理他,轉身打開醫藥箱,在裏麵拿出消毒酒精和棉簽,然後拉起餘悸的手,看到手臂上雜亂無章的針孔後,眸光微微暗了一暗。選了一個相對正確的位置,消毒,刺入皮下,推完藥液後,又迅速拔出針頭,拿棉簽壓在了上麵。


    整套操作行雲流水,還很有章法,不像餘悸自己注射時那樣,總是隨便找個位置再隨便紮進去,每次都搞得血液迴流,淌滿整個手臂,看起來像個人的惡鬼。


    做完這些後,丹鬱還是跨坐了上去,雙手環住餘悸的脖頸,冷冷地盯著他看。餘悸被盯得莫名其妙,丹鬱問:“現在有空了嗎?”


    餘悸瞥過去看了眼自己的手臂,然後才把目光移迴來:“你好像知道該怎麽取悅我了。”


    “我不知道,”丹鬱緩緩起身,脫離了餘悸的體溫,轉身坐到了餘悸的身旁,又說:“或許吧。”


    或許是知道的,但知道得不多。


    餘悸看著丹鬱的眼睛,若有所思了一會兒,說:“我明天要去別的哨塔了,大概一個月,在這段時間裏,你幫我看好原沐生,別讓他出事。”


    丹鬱:“……”


    丹鬱:“他的危機不都是你造成的嗎?伊氏家族想接近他,你卻把他送到了白塔,完全不給伊氏家族任何機會。不光如此,你還故意讓人跟蹤他,嚇唬他,結果現在又讓我來保護他,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嗎?”


    餘悸幹笑了一聲:“你真是知道得太多了。”


    遏蘭衡行事應該很謹慎才對,而且這些事情餘悸也沒有上過手,丹鬱是怎麽知道的?


    真令人好奇,他想。


    然後餘悸側過身,貼在丹鬱的耳畔,輕聲問道:“那你說,我是讓你去保護他的嗎?”


    溫熱的氣息惹得丹鬱一顫,丹鬱往一旁側了側頭,離餘悸稍稍遠了一點,說:“監視。”


    餘悸滿意地點了一下頭:“記得每天給我發消息。”


    丹鬱:“……”


    丹鬱:“知道了。”


    一個月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別人可能不會感覺到有什麽,可一聽到“一個月”這個無比具體的數字,丹鬱就有點沒由來的惱火。


    太久了,他離不了餘悸那麽久,除非今晚餘悸能給到他足夠的信息素。


    這意味著今晚隻能是一個不眠之夜。


    而緊接著,身下就是一空,餘悸把他抱了起來,丹鬱下意識抓緊了餘悸,聽見餘悸問他:“你想先做還是先疏導?”


    第31章


    如果可以的話,丹鬱其實哪個都不想選,可他已經完全離不開餘悸了。


    他需要餘悸的疏導,也需要餘悸的信息素,突然之間他就成了一個隻能依附餘悸才能活下去的人了,可一旦接受了這個現狀,一切又好像沒有那麽的糟糕。


    自從與博士的那則通話結束之後,丹鬱就有一種失去了利用價值的感覺,因為對他已經無所圖了,所以餘悸不再虛偽,在他麵前肆意妄為,隻做自己。


    他和餘悸糾纏在一起的紐帶,是永久標記,如果不是有這一層關係在,餘悸應該會隨便找個借口把他處理掉,處理的方式也很簡單,天災人禍,隻要帶他離開主城,他可以有一萬種不重複的死法。


    該怎麽說呢?


    感謝餘悸有時會被易感期所困?


    就比如現在。


    舒緩劑對餘悸的作用不過是保留理智,變得冷靜一些,在丹鬱可能會支撐不住的時候,餘悸可以稍微停一停,讓丹鬱喘上口氣,不至於被沒有停歇的痙攣逼得氣絕。


    但來迴往複的滅頂刺激有時真不如死了好。


    餘悸從來不溫柔,也從來沒有把他當成一個活生生的人來看待過,至少在做這種事的時候,丹鬱一直都是這種感覺。


    可奇怪的是,從一開始的抗拒與苦痛,到了現在,他好像已經開始適應了。他有時會自己調整,還會迴過頭呆愣地望著餘悸看,更會在自己都意識不到的情況下,去索取餘悸的吻。


    他不知道餘悸是什麽感覺,他隻會在意識迴籠之後,後知後覺地覺得天要塌了。


    這一次,餘悸也同樣迴應了他的索取,隻是卻在這之後,突然很用力地抱緊了他,說道:“你的信息素太淡了。”


    沒由來的,聽著這句話,一種莫名的哀傷突然席卷了丹鬱的全身。


    餘悸這麽久以來身上餘熱散不掉的原因找到了。


    丹鬱恍惚著抬起眼,看著深夜裏這雙寶石般的墨藍色眼睛,意識開始渙散,透過眼前的人,不知道看到了些什麽,突然愣愣地說了聲對不起。


    丹鬱總在奇怪的地方說些不合時宜的禮貌話,比如謝謝,比如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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