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他哥太苦了。林欽舟用汗津津的掌心攥緊手裏的小木牌,斷了離開的念頭,繼續在架子前翻找起來,一塊一塊辨認。【我30歲了,父母以死相逼要我嫁給一個二婚的男人,我想逃離這裏,但我沒有勇氣。】【我喜歡我的同桌,但我同桌喜歡我前座,求媽祖娘娘顯靈,讓我同桌不要再喜歡前座,喜歡我。】【和男朋友分手了,他媽媽不喜歡我,給他介紹了門當戶對的親事,但我還是希望他能幸福,我是不是很傻。】……看著這一個個心願,林欽舟心裏五味雜陳。人活著大概就是這麽累,愛憎會怨別離,身不由己,心也不由己。【希望媽祖娘娘保佑我姐姐高考順利,我可以一個月不吃零食。】小朋友的年紀應該不大,很多字不會寫,標注的拚音。林欽舟心底的忐忑因為這個可愛的小朋友而稍微緩解了些,他輕輕將小木牌撥到旁邊,心想,祝你心願成真。再要去看新的一枚木牌時,整個人卻僵住了【林欽舟,要健康,要平安,不要想起我。】他再次翻到了秦越留下的小木牌。和他手裏那塊寫著一模一樣的內容。林欽舟的心重重地往下沉,他的猜測似乎要成真了。此時此刻他已經沒有心思同情或者羨慕別人,原本隻是有些忐忑,這會兒卻變成了巨大的恐懼和心痛。接下來的時間裏,他將幾排架子、所有的祈願牌全都翻了一遍,又找到了很多秦越留下的小木牌。【林欽舟,要健康,要平安,不要想起我。】【林欽舟,要健康,要平安。】【林欽舟,要健康,要平安,不要想起我。】【林欽舟,要健康,要平安,不要想起我。】【林欽舟,要健康,要平安。】……木牌有新有舊,寫的大多都是這兩句話,要他平安,要他健康,要他不要想起自己。多狠的心啊。他哥。陽光一點點鋪滿了整個後院,林欽舟抓著滿手心的祈願牌,隻覺得心口被剜了個洞,山風灌進去,叫他遍體生寒,整個人發顫。原來不是因為他運氣好所以才那麽快找到那枚木牌,也不是那麽巧,那木牌就恰好在李洋海前女友的小木牌旁邊。而是因為那木牌足夠多,因為秦越寫了太多太多,多到隻要有人願意翻一翻,就能輕易的將它們找出來。他哥把對他的所有愛意、所有想念,所有無法宣之於口的感情,變成了這些小小的祈願牌,藏在世人的心願中。他要他健康。要他平安。卻要他不要想起他。哥,可我想起來了,你要怎麽辦。………他這一趟出發得早,迴到民宿時還不到七點,小窈剛把院子的木門打開,看見正朝這邊走迴來的林欽舟,還吃了一驚:“林……老板娘,您這是又去哪閑逛了,起得也太早了吧?”山上露水重,林欽舟的頭發上沾了不少水珠,濕漉漉的,像剛洗過頭,兩邊肩膀也濕了,不太舒服地貼在皮膚上。但林欽舟心情很好,眯著眼朝小窈說:“睡不著,就去山裏轉轉,沒想到捉到了一隻漂亮的蝴蝶。”小窈聽得雲裏霧裏:“什麽蝴蝶,在哪兒呢?您這也……太有興致了吧……”林欽舟笑笑,沒迴她這句話,隻是下意識握緊了左手。小窈低頭掃了眼,看見他手心裏露出來的半塊木牌。這不是媽祖廟裏祈願用的小木牌嗎?怎麽把這個帶迴來了?小窈心裏更疑惑。但林欽舟已經邁步走了進去,快到大堂門口時迴眸問她:“秦老板起來了嗎?”“沒聽到動靜。”小窈說。“對了林……老板娘,老板昨晚沒事吧?”“已經擦了藥了,我待會兒再去看看。”“那就好。”小窈明顯鬆了一口氣,“幸好有您在,以前碰到這種情況,都是老板自己起來的,不讓我進。”誰都不希望被別人看到自己的狼狽,更何況小窈還是女孩子,更是有諸多不便。“不過林先生,我們能打個商量嗎,老板娘這三個字我真的叫不出口啊,太別扭了!”林欽舟晃了晃食指:“沒得商量,那是因為你沒喊習慣,多喊喊就習慣了,我都沒覺得別扭,你別扭什麽?”小窈:“……”我可去你的吧。秦越是淩晨三四點的時候才勉強睡著,迷迷糊糊間聽見枕邊人似乎爬了起來,他想睜開眼看一眼,但上下眼皮就像被強力膠水黏住了,沉到睜不開。不一會兒就聽不見房間裏的動靜,陷入了夢魘裏。身體很難受,夢便跟著斷斷續續的,他在夢裏迴到了十多年前的夏天,和林欽舟還有姥姥坐在院子裏吃西瓜、吃沙冰,然後聽林欽舟彈吉他唱歌。夏夜的星空很亮,林欽舟的雙眸卻比星星還要亮。也夢到他和林欽舟躲在蓮塘旁接吻,林欽舟站不穩,身體整個軟在他身上,被他牢牢圈在懷裏。他喜歡這種感覺,就像林欽舟是獨屬於他一個人的寶藏。還夢到同天晚上,他在洗完澡之後換上了林欽舟送的那身黑色睡袍,小少年進來給他送蜂蜜百香果茶的時候傻站在門口,眼珠子都看直了。關上門後抱著他的脖子一通亂啃,意亂情迷地一遍遍重複:“哥,你真好看……”然後他們理所當然地吻到了一起,依舊不怎麽會接吻的人這迴啃得尤其兇狠,似乎要將他嘴唇咬爛,雙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動來動去。秦越快被氣笑了,捉著他後頸,狠狠“教訓”了他一頓,他這才老實了,雙眼朦朧著水汽,靠在他胸口急喘氣。後來夢境的內容變成了周正則。他被周正則捆在床上,粗糙的麻繩勒進他皮肉,帶著風的鞭子一下狠過一下地甩在他身上……夢境隨著這些痛苦的迴憶變得更加破碎淩亂,畫麵裏一會兒出現小瞎子、小不點,一會兒又變成了林欽舟。他看見他自己抱著從井裏撈出來的小瞎子哭,哭著哭著懷裏的人忽然就變成了林欽舟。掉在井裏淹死的人成了林欽舟。巨大的痛苦將他整個人湮沒,他想哭哭不出來,想喊發不出聲音,而林欽舟漸漸變得透明,最後徹底從他懷裏消散了……接著畫麵又變了。他突然站在了一間病房裏,房間裏所有桌椅的尖角都被仔細地包了起來,找不到任何鋒利的器具。有個麵色蒼白的少年被束縛帶捆在床上,奮力地掙紮著。時間似乎過了很久,少年身上被勒出深淺不一的傷痕,滿臉痛苦。漸漸的,有一邊的束腹帶終於鬆動了,少年成功掙脫出來,而他手裏手裏不知為什麽忽然變出一把刀,他便握著那把刀在自己胳膊上一刀一刀劃著……他卻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似的,一條胳膊劃爛了就換另一條,直到兩條胳膊上沒有一塊好肉,殷紅的鮮血滴落在雪白的被褥上,暈開一朵朵血色的花。像島上每年都會盛開的鳳凰花。少年人曾站在鳳凰花樹下和他擁抱、接吻,和他袒露最真誠的心意:“秦越,我喜歡你,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直喜歡你。”……無數個夢魘像可怕的魔鬼,將秦越拉入無邊的黑暗中,現實和恐懼反複拉扯,而他也在這樣的夢裏掙脫不得。醒來時後背一片虛汗,頭發也幾乎濕透了,整個人像是剛被從水裏撈起來一樣。夢裏的恐懼還沒完全退去,秦越心裏揪著、擰著,下意識去撈身旁的人,卻撈了個空。那人早就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離開了。或許他昨晚聽見的動靜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的,林欽舟就是在那時走的。他心情有些複雜,說不上來是失望還是鬆了一口氣。心髒沉甸甸的,好似被什麽堵著、壓著。看了眼手機,已經八點半了。他這一覺又睡過了頭。“……等會兒吧,我還不餓,等我哥起來一塊兒吃。”是林欽舟的聲音。“最近陰雨不斷,老板被折磨得不輕,生物鍾都給打亂了,也不知道這鬼天氣什麽時候才能結束。”之後兩個人的聲音漸遠,像是往院子裏去了,林欽舟似乎又說了什麽,聽不清。秦越撐著手臂坐起來,換好衣服,然後將自己挪進床邊的輪椅裏。摔傷的那片皮膚布著很深的淤青,看起來比昨晚更嚴重,不知道那人看見了會不會又大驚小怪。隨即他又想到了對方因為打架腫起來的臉……隔了一夜,應該比他這點傷嚴重得多。“看不出來你還挺彪悍的……”院子裏小窈剛宰了一隻雞,正在往碗裏放血,林欽舟在旁邊看著、順便擇青菜。聽見身後的動靜,倏地轉身,“哥,你醒了!”秦越盯著他的臉,蹙了下眉。後者以為他哥是嫌棄他現在這副樣子醜,委屈地撇撇嘴。“你臉上……”沒想到秦越卻點了點自己的左臉,動作可愛得像在賣萌。林欽舟學著他樣子戳了戳自己的臉,還歪了下頭:“嗯?”秦越:“……”不對?林欽舟又戳了下另一邊。秦越撐了撐額角,樂出聲:“雞血,弄臉上了。”“嗯?”小窈抬起頭,“還真有!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啊老板娘,可能剛才割雞脖子的時候不小心濺開來的。”林欽舟簡直無語了,他這張臉已經夠慘不忍睹,早上起來時都沒敢怎麽照鏡子,怕衝動之下再去和李洋海打一架,現在又沾個雞血算怎麽迴事,添紫添綠再添點紅?直接湊個調色盤?他不好意思地捂了下臉:“我去洗掉!”“過來。”秦越朝他招了招手。林欽舟雖然不明就裏,卻還是乖乖走了過去,蹲在他哥腳邊:“怎麽了哥,身上疼不疼,早上藥膏擦”話還沒說完就直接梗住了,因為秦越的手指在他臉上揩了一下。真的隻是很短暫的一下,收迴去的時候林欽舟看見他漂亮的指腹上沾了一點血跡。是原來濺在他臉上的那滴血。“好了。”秦越語氣平靜地說。林欽舟的喉結卻艱澀地滾動著,點點頭,小聲道:“嗯。”【作者有話說】老規矩,萬字3更,下章就帶哥哥迴自己地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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