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麽要騙我?」她聽得更加迷糊了。


    「我是魏王的二子趙立國,當年我和宇文驥一樣使計混入李溫恪府裏,目的都是希找到機會推翻李溫恪,然而宇文驥先馳得點,我慢了一步……才會落得今日下場。」他緩緩說著過往,那一點一滴的陳年往事,酸腐了他的生命,他竟然把自己的大好時光耗在一件擺明了要失敗的事情上麵。


    繪夏沒發話,靜靜聽著,慢慢地,她聽懂了。魏王、政爭……原來那年爹爹的仇敵有這麽多人,假的愛情、假的友誼,身為相爺千金,真不知是幸或是不幸。


    語畢,趙立國細細看著她臉上的憐憫。


    她怎麽可以憐憫他?他是阿福,一個騙取她友誼的男子,她難道真的不解恨、不懂得仇視敵人?


    也是啊,她若不是這番性情,又怎會在曆經千萬劫難之後,再度迴到宇文驥身邊,再次對他付出真心真意,並且……無怨。


    「所以你沒有發瘋?」


    「對,我是裝的,我守候在宇文驥身邊,為的是殺他。但請小姐相信,阿福是真心喜歡小姐的,從小到大,雖有尊貴的身份,但爹娘兄弟從沒有人像小姐這樣關心我,我真的很開心,可以得到小姐的真心對待,如果有來世……如果有,我絕對不要當小姐的朋友。」


    聽著他語無倫次的句子,繪夏歎氣,「你怎麽知道我是李若予?」


    「世界上像小姐這樣的人很少了,何況小姐有沒有發現,我喊若予小姐時,你都會迴答我。」


    原來是她的錯,她認定阿福癲了,在他身邊稍微鬆懈無所謂。


    「小姐,我就要死了,這輩子宇文驥有福,能得到小姐的全心真意,我卻沒有這種機會,下輩子,我一定要牢牢抓住小姐的手,娶小姐為妻,愛護小姐、保護小姐,不讓小姐受半點委屈。」


    他說的每字每句都是真的,這些話他隱藏多年,能在臨終前說出口,他甚感欣慰。


    繪夏搖頭,她不允他下輩子或者下下輩子,他們之間隻能是永遠的朋友。


    「小姐,我很抱歉隱瞞你多年,但是我很開心你迴來了,讓我有機會親口告訴你,我有多抱歉……」


    他從欄縫隙中伸出手,顫巍巍的,繪夏握住他的手,柔聲道:「沒關係,我能理解。過去不論你做過什麽事我都原諒你,我會去勸勸阿觀,勸他放你離開,至於你,魏王倒了,現在皇帝很好,你遠離這一切,好好過生活吧。」


    趙立國笑著搖頭。小姐還是和以前一樣天真!如果生命能夠重來一遍,當年李溫恪被捕入獄時,他應該放下任務帶她遠走高飛……


    在他們相視而笑的同時,一聲冷峻尖刻的聲音傳來,「你們在做什麽!」


    【第十章】


    宇文驥沒有聽繪夏的解釋,直接把她關進屋裏,派幾個侍衛輪流看管。他不願意相信她背叛他,不願意相信她是趙立國安排在自己身邊的棋子,但證據確鑿,連采鷺都看得一清二楚,他還能視而不見?


    趙立國埋伏在他身邊多年,很清楚美麗的女子吸引不了他的目光,唯有聰慧敏銳而善良的女人,才能讓他多看兩眼:趙立國清楚他愛若予,卻因為錯綜複雜的恩怨情仇不得善終,所以找來一個繪夏,她的眼睛和若予一樣幹淨澄澈,她的性情和若予一樣悲天憫人,他們編一套可笑說詞,解釋了身份,然後有「阿福」相助,她進駐他的心。


    很簡單的道理,他未必不能發現,但為了難得的幸福,他迫自己視而不見。可悲吧,他是宇文驥,一個沒有心隻有堅硬外殼的男人,卻被繪夏攻陷。


    他恨自己,輕蔑自己,非常非常。


    「表哥,你真的相信繪夏是魏王的人?」趙鐸在他迴府的半途將他攔下。


    魏王一案該辦的都辦得差不多了,牽連的同黨該入獄,該流放的,通通處理清楚,剩下的就是趙立國和繪夏了,表哥不提,他樂得略過。


    讓同朝為官的大臣們訝異的是,這次,宇文宰相沒有趕盡殺絕,他想,表哥畢竟是受了繪夏姑娘的影響,不再將人命視為草芥。


    初登基那年,他問表哥,「那些官隻是蠢、隻是選錯邊,有嚴重到需要處死每個人嗎?斬草除根就能讓其他官員對我忠心耿耿?」


    表哥冷冷迴答,「你說錯了,不是狠心,我早就沒有了心,我有的隻是狠,不狠,這個國家無章法;不狠,那些蠢極的人會以為自己還有東山再起的希望。我要做的,不單是摧折他們生命,還要摧毀那些可惡的夢想。」


    那時他沒多話,因為他清楚表哥是對的,而現在的表哥受了誰的影響,還不明白?如果李若予之死,讓表哥的心隨之死亡,那麽很明顯地,是繪夏姑娘把表哥的心送迴原處,讓他有了人氣,在這種狀況下,如果繪夏犯案……


    「表哥,我們問得很仔細,所有人都不曉得什麽繪夏姑娘,也許她根本與魏王無關。」


    「她是趙立國安插的棋子。」宇文驥一句話否決趙鐸的推測。


    「那個阿福不是瘋瘋癲癲、成天關在相府裏麵,半步不離嗎?」


    「是。」


    「既然如此,光靠他,你以為要把一個人訓練成另一個人,有那麽容易?」


    趙鐸說中了,光要找到一個眼睛那麽相像的女子就不簡單,但他不語,冷冷看表弟一眼,道:「不關你的事。」


    怎麽不關他的事?如果他不想要繪夏,他可以把她帶迴宮裏啊,那麽有趣的姑娘,如果真是趙立國找出來的,他還要給他記一大筆功勞。


    「好吧表哥,你打算怎麽處理趙立國?」嚴格說來,趙立國是他的堂哥,血緣上比表哥更近一層,但……他們從小就是不親,要拿他怎辦?


    「我要他身上的血玉。」


    「傳聞中殺手組織的令牌。」有了令牌,可以讓殺手組織為他們做任何事。


    「對。」宇文驥點頭。他要接手組織,讓一支地下軍隊為朝廷辦事。


    他進宰相府,繞過幾個迴廊,望了守在地牢前的侍衛一眼,他們退開,讓出了通道。


    趙鐸想也不想,追上表哥的腳步,濃重的腐臭味從地牢裏散發了出來,辛瑟嗆人,不流通的濕冷空氣,貼在他的肌膚上,讓他打了個寒顫。地牢果然不是個好地方!


    宇文驥筆直往深處走,直走到一間牢房外頭,牢房裏的草堆上躺著一個男人,他的臉色蒼白、形貌瘦削,幾道幹涸的血痕黏住他的衣裳。


    聽見動靜,他勉力撐開眉睫,看見來人時,勾起一抹冷笑。


    牢頭打開鑰匙,宇文驥彎身進入,居高臨下,他的眼眸如兩汪深潭,闐黑而危險,他定定望住趙立國,似要將他的靈魂吞噬。


    「這麽久,終於輪到我了?」


    以他的迅雷速度,父親和黨羽都讓他攀藤摸瓜,一個個逮到了吧?趙立國微微坐起,不敬地看著宰相和皇帝。他不怕,反正不過一死,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他不可一世地躺靠在牆邊,雙眼迴望宇文驥,無視於皇帝的存在。在他心底,趙鐸不過是個傀儡,朝政全是宇文驥一手把持,往後,趙氏他們一脈,怕是再見不得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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