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烈哼笑一聲,將手指掰得哢哢作響,「你想多了,隻是來了結一點私仇。你私自卜算我家微微的命盤,還遞消息給北狄人,打算置她於死地,這筆賬,我記了快一年了。」


    「父皇……不,陛下諭令隻是將我圈禁,」雲煥神色轉為驚恐,連退數步,後背死死貼到牆上,「你不能動我!雲熾呢?雲熾怎麽敢讓你動我!雲烈我告訴你……」


    雲烈懶得與他廢話,毫不客氣地上前揮拳。


    可憐雲煥常年養尊處優,豈是雲烈的對手,那拳風一下,他根本無處可躲。


    重拳之下,有牙齒脫落的聲音,有肋骨斷裂的聲音……


    其聲淒切,其形慘烈。


    待到雲煥鼻青臉腫地屈身蜷縮在地,雲烈才無趣地「呿」了一聲,拍拍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


    「廢物唧唧的。成天淨顧著瞎算計,也不說好好練練拳腳身法。」


    雲烈一臉嫌棄地蹲下,拍了拍他因遽痛而皺成一團的臉,「你這兩日獨自麵壁下來,想明白自己為何會倒得這麽快了嗎?」


    雲煥閉了閉眼,緩過五髒六腑幾近破裂的痛意,笑得古怪,「你不是一向自持風骨清高、不屑結黨,如今竟也學會……與他們兩個聯手來,圍剿我了?」


    在暗無天日的幽閉中,他無事可做,自是將所有事全部在腦中倒推了一遍。


    之前所有忽視的蛛絲馬跡終於被串聯起來。


    皇城司指揮使高瑜是賀國公府五公子,而賀國公府是站在雲汐那一邊的。


    高瑜截下安王府給北狄的飛鴿傳書後,不直接上呈顯隆帝,卻在雲汐的授意下通過隱秘手段交到雲烈手中,再由雲烈帶迴京城,當眾聲稱是在邊境上截下來的。


    這就是雲汐的狠辣之處。


    若當時高瑜直接將那封通敵的信交到顯隆帝手中,即便最終查到安王府頭上,那消息畢竟未出京,以顯隆帝一慣對雲煥的愛重,他雖逃不過嚴苛的處罰,卻絕不至於落到眼下這般徹底一無所有的境地。


    「而趙緹,哈哈,當初趙緹所謂‘押送’你迴京,」雲煥吐出口中的血沫,笑得瘋狂又苦澀,「根本就是雲熾知道我打算在半道截殺你,故意讓父……陛下知道你擅離臨川迴京的消息,再特地讓趙緹去保護你的。」


    黑甲內衛雖隻效忠陛下,可掌控著黑甲內衛實權的副統領趙緹,卻是出自皇後母家;也就是說,趙緹就算不是雲熾的人,也是暗中支持雲熾的勢力之一。


    「真是奇怪啊,」雲煥翻身仰麵,痛苦地按住肺腑,疑惑而落寞地喃喃道,「他們竟會聯手護你……圖什麽?」


    雲烈伸手在他頭上重重一拍,「因為他倆這些年雖也沉迷爭權奪利,卻沒忘記自己要爭的是儲君之位,也沒忘記自己爭奪那儲君之位是要做什麽!」


    無論雲熾還是雲汐,他們都沒忘記,儲君是將來要擔起這天下的人。


    儲位之爭是雲氏子弟的強者之爭,是為了保證最終勝出的那個,是他們這輩人中的最強者,如此才能確保雲氏大縉能綿延傳續。


    是以雲熾與雲汐無論再如何使用不堪的手段相互爭鬥,也絕不會當真將雲烈與雲沛這兩個鎮守國門的人置於死地,更不會去裏通外敵。


    也正因他們二人心中都有這個底線,顯隆帝才會對他們的所作所為聽之任之。


    雲煥卻太專注權力的爭奪,卻忘記爭奪這個權力是要做什麽的。


    因為他踩過了這條底線,為了徹底鏟除對手,竟不惜做出通敵之事,這才落到牆倒眾人推的地步。


    「可我就是不甘心,」雲煥抬手掩麵,嗓中似有嗚咽,「原本你是處處不如我的……憑什麽……」


    雲烈站起身,不輕不重地拿腳尖踹了他一下,「憑我十五歲那年知道自己的斤兩後,就踏踏實實在臨川紮根,從不與你們無謂虛耗纏鬥;也憑我問心無愧守了十年國門。」


    如今他手上的一切,是他應得,也是他所求。


    他此生唯一一次的妄求,隻有羅翠微。


    想到心愛的妻子,雲烈眸色轉暖,唇角浮起笑意,「這可能是你我此生最後一麵,我也沒什麽要說的了,你安心孵跳蚤吧。」


    他不同情雲煥。


    雖說顯隆帝對膝下眾多的孩子從沒做到過一視同仁的疼愛,可所有皇子皇女幼年時皆在內城,同在北苑那座皇家書院進學受教。


    即便他們各自性格迥異、境遇有別,可他們聽過一樣的家國大義、是非對錯。


    生成什麽樣的人,這或許是每個人都無法左右的;可活成什麽樣的人,卻都是自己選的。


    好言難勸想死的鬼,自己要走到萬劫不複的路上去,就得自己承擔後果。


    咎由自取的人,沒有必要同情,甚至不必惋惜。


    了結完私仇的雲烈一身輕鬆,轉到中殿花園尋到嬌妻愛女。


    此時恭王夫婦正在逗著羅翠微懷中的小圓子,見雲烈過來,也未多問旁的,隻是笑著與他閑敘幾句。


    雲烈一邊應著雲熾夫婦的話,一邊極其自然地從羅翠微懷中將圓子接過來抱好。


    見他動作嫻熟流暢,雲熾忍不住調侃道,「看來,五弟在府中的地位……不太高?」


    在外人麵前,羅翠微一向很給雲烈麵子,聞言便笑吟吟替雲烈撐場,「三皇兄說笑了。」


    雲烈抱著圓子站得筆直,冷冷哼道,「我在府中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吹噓的話音才落,就聽繈褓中難得吭聲的圓子「咦」了一聲。


    不知為何,雲烈總覺得自己似乎被這個小家夥拆台了,麵上有些掛不住,低頭兇兇瞪了她一眼。


    奈何這小家夥從不知什麽叫「怕事」,麵對他那故作兇惡的目光,竟咧開無齒小嘴,像在笑。


    見雲熾夫婦的忍俊不禁的眼中明晃晃寫著「不信」,羅翠微抿笑點了點頭,「殿下所言,字字屬實。」


    昭王殿下在府中,想洗床單就洗床單,想撓門就撓門,想抱孩子就抱孩子,想雕梨就雕梨!


    半個字都沒摻假的,就是這麽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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