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顯隆帝不願在史書上留下「窮兵黷武」的名聲,這些年來對臨川軍及沅城水師暗中被打壓之事便佯裝一無所知。


    說穿了,他就是不想讓雲烈或雲沛有足以主動出兵的實力,隻讓他們能保持守勢就足夠了。


    雲煥是早早看透這一點,心知隻要臨川主動挑起與北狄的爭端,京中再有人煽動言官禦史上奏彈劾,無論臨川與北狄之戰是成是敗、原因為何,雲烈都將不得翻身。


    為了激得雲烈主動出兵,雲煥這些年沒少對臨川軍動手腳。


    可偏偏雲烈出人意料地沉得住氣,多年來臨川軍打的全是防禦戰,從無好大喜功、趁勝追擊之舉。


    去年雲烈與羅翠微前往臨川就藩後,為了挑起臨川與北狄的戰火,雲煥命人隱秘輾轉地向北狄人放出一個消息——


    「因有昭王妃的‘襄’字輔命相助,臨川很快就會實力倍增,很快就會將北狄滅國」。


    原以為北狄人在得到這個消息後,即便不會貿然出兵攻打臨川,至少也會對羅翠微痛下殺手。


    在雲煥看來,羅翠微畢竟是昭王府的輔政殿下,若她遇刺身亡,不管雲烈與她之間的感情是否真摯,就單隻是為了顏麵,雲烈也定會不管不顧地向北狄兵。


    結果事情就壞在了「消息頻繁輾轉」上。


    正所謂三人成虎,那消息加油添醋被傳到北狄時,已成了「昭王妃的命盤能輔旺國運,得之可得天下」。


    聽到這樣的消息,北狄人自然更願得到一個「活著的昭王妃」,這才有了「羅翠微在臨川新城內遇險、夏侯綾及暗衛相護」的那一出。


    那次之後,羅翠微無論走到哪裏,十步之內必有雲烈或夏侯綾這兩人之一,還有整隊輕易不露蹤跡的暗衛;與此同時,雲烈手下的人對出入臨川的陌生人盤查也倍加嚴密,就再也尋不到對羅翠微下手的機會了。


    眼見從羅翠微這裏起不了事端,雲煥隻能鋌而走險,命人直接飛鴿傳書北狄,聲稱臨川已籌備攻打北狄,慫恿北狄方麵率先出手,打臨川一個措手不及。


    他盤算著,若是北狄突然出兵,雲烈在倉促應對中必然無暇顧及向京中解釋,屆時他隻需在背後推波助瀾,讓言官禦史們上書彈劾,咬死是臨川先出兵,盛怒之下的顯隆帝未必再有耐心等雲烈迴來辯駁。


    可向北狄飛鴿傳書已有數月,北狄那頭卻遲遲沒有動靜;雲烈一家倒是安然抵京,悠哉哉迴到昭王府……


    所有的消息都在將雲煥一點點推向瘋狂的邊緣。


    「……眼下非但沒有傳來臨川與北狄開戰的消息,雲烈還帶著羅翠微大搖大擺迴京了!」


    怒不可遏的雲煥已將書房內能砸的東西砸了個大半。


    「他的車馬七月十八自臨川啟程,本王一得了消息,就立刻命你們派人在臨川與涇河府官道界碑處設伏截殺,為何他們一家會安然無恙地出現在京城?!」


    雲煥的神色愈狂亂,眸中漸起猩紅霧氣。


    涇河府距京城僅一百餘裏,又地處西北、東北諸州府進京官道的必經之路,雲煥口中的官道界碑處正好是一段偏僻山路,實乃暗中伏擊的絕佳地點。


    雲烈與羅翠微此番迴京,隨身不過四名護衛、兩名侍女,若是提前設伏,怎麽想都是很容易得手的。


    按雲煥的預估,隻要一擊得手,無論雲烈與羅翠微是死是傷,隻需將「北狄人設伏擊殺昭王夫婦」的消息傳到臨川,熊孝義那一幹莽夫定然會按捺不住向北狄尋仇。


    隻要臨川軍一動手,他就有法子將主動出兵的帽子扣死在雲烈頭上。


    然而雲煥的願望又一次落空了。


    雲烈非但未在涇河府遇阻,反倒一路暢通,大搖大擺地進京了!


    書房內的幾名屬下暗中交換了眼色,其中一人硬著頭皮站了出來。


    「迴殿下,屬下方才正是要來稟報此事。是黑甲內衛副統領趙緹,早早帶人守在涇河府界碑處,咱們的人沒有機會下手……」


    「趙緹隻聽命於父皇,她為何會護著雲烈?!」這個消息讓雲煥幾乎目眥盡裂。


    「不對,京城與臨川之間已有大半年不能暢通消息了,父皇是怎麽得知雲烈出了臨川的?!」


    大半年來,安王府的人在官道上以各種借口設卡檢查、扣押來往臨川與京城的各種信件與人員,幾乎將這條道上的消息堵死了。


    此刻的雲煥已幾近瘋狂,他的下屬們答起話來也愈如履薄冰,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畢竟,昭王殿下身為已就藩的王爵,無詔私自離開藩地,這樣大的動靜瞞不過陛下耳目……陛下命趙緹將軍前往……有整隊黑甲內衛‘押送’昭王一行迴京麵聖請罪,咱們的人實在尋不到下手的機會。」


    其實,他們也不能確定,「昭王夫婦擅自離開藩地迴京」的消息,究竟是陛下的心腹耳目探明後迴稟陛下的,還是昭王自己想法子讓陛下知道的。


    若是後者,那趙緹帶著整隊黑甲內衛對昭王夫婦的舉動,究竟是「押送」還是「護送」,一時還真不好說。


    可這時誰也不想再刺激雲煥,一眾下屬雖皆有此揣測,卻沒有一個敢說出口的。


    雲煥氣得一腳踹翻了多寶架,「蠢貨!廢物!」


    他也不知自己是在罵誰。


    多年來針對雲烈的所有動作都如泥牛入海,半點水花都沒激起,屢屢的挫敗已使雲煥徹底擊潰。


    在已開府的五位王爵中,所有人都以為昭王雲烈是最弱的那顆柿子,所以雲煥才一直盯著雲烈,就打算先踩著他的屍骨再往上一步。


    可這些年下來,雲烈簡直水潑不進、火燒不透,到此時此刻他再想到雲烈,便如一個輸紅眼的賭徒。


    若是輸給雲熾、雲汐甚至雲沛,他都不會這麽絕望瘋狂。


    為什麽偏偏是那個從小到大最不起眼的雲烈。


    那個被所有人看不起,甚至連他自己的生母都覺他處處不如人的雲烈。


    那個背後無人護持,卻憑自己單槍匹馬,從一無所有到什麽都有的雲烈!


    「他憑什麽?!」雲煥眼中血紅,額角青筋暴起,再無平日那翩翩佳郎的模樣。


    不知為何,他隱隱有種自己正一腳踩在懸崖邊的危機感。


    「請殿下息怒,」心驚膽戰的下屬們連忙寬慰道,「咱們手上還有個黃靜茹啊!若能借黃靜茹之手拉下昭王妃,那對昭王殿下來說必定也是不小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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