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死熊了,還以為有可疑人物潛入院中了呢。


    雲烈冷冷剜他一眼,假作鎮定地垂下眼簾,狀似漫不經心地翻閱手上卷宗。


    可輕顫的長指卻泄露了他的緊張和期待。


    宋玖元恍然大悟地笑了笑,「這是怕那湯,不合王妃殿下的口味?」


    惱羞成怒的雲烈這迴連紙團子都懶得再團,直接抓了一卷卷宗就朝宋玖元迎麵扔去。


    「也給你機靈壞了是吧?!」


    這倆混蛋,看破不說破的道理都不懂,欠揍。


    宋玖元正按著額頭要伸冤,窗外隱約傳來陶音的小聲驚唿。


    熊孝義反應最快,旋風似地躥到窗口推開窗,支出半個身子探出去遠遠看了一眼。


    片刻後,他迴過頭愣愣看向僵住的雲烈,黑臉上寫滿疑惑:「那湯……你下毒了?」


    待雲烈從偏廳奔出,急匆匆來到廚房前的廊簷下,見羅翠微正靠在柱子旁,接過陶音遞來的一碗清水漱口。


    見雲烈過來,陶音往後退了幾步,懂事地將羅翠微身旁的位置讓出來。


    羅翠微慘白著小臉抬起頭,見雲烈那副手足無措的模樣,便虛弱揚唇衝他笑笑,將已見底的空碗遞迴給陶音。


    「許是這些日子總是起太晚,每日都少吃一餐,這胃就同我鬧氣了。」


    方才她不過就是幹嘔半晌,除了幾口膽汁胃液,也沒吐出啥來。


    她知道雲烈近來忙,原本不想驚動他,陶音出聲咋唿就被她拍下了,哪知雲烈這耳朵尖得,還當真跟狗耳朵似的。


    雲烈膽戰心驚地走過去,抬手扶住她的肩頭,「你還是迴房躺著吧?我讓人去請濟世堂的大夫過來。」


    濟世堂也於九月底應邀而來,眼下正在新城建宅,還找雲烈買下了半山林中的一片地做藥圃。


    羅翠微靠在他懷中搖了搖頭,「算了,不是什麽大毛病,從前在家忙起來三餐不定的時候也這樣過的。」


    說完一抬臉,就見雲烈很不認同地蹙了眉頭,似是在想著怎麽說服她。


    她趕緊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胸膛,「你不許勸我,我不耐煩喝藥的。一喝藥我就生氣,一生氣我就想叫你在柴房旁邊搭窩。」


    雖雲烈滿眼憂心忡忡,卻還是在她嬌辣辣的眼神中抿了唇,暫且讓步。「若是晚些還不舒服,你得告訴我。」


    其實他還是不放心,可又怕強抓了她去看大夫她當真會生氣。


    「嗯,你接著忙你的吧,別叫他們久等了,」羅翠微用下巴指了指偏廳門口探頭探腦的那倆人,「我也得去宅子那頭給匠人們結工錢。」


    她在家中為長,自父親受傷後又獨自撐起家中事,這些年下來就養成了個慣於扛事的性子,尋常若遇上頭疼腦熱的小毛病,她是根本不會放在心上的,該做什麽還做什麽。


    雲烈迴頭瞪了偏廳門口那兩個欠揍玩意兒一眼,轉頭迴來小聲告狀,「別理他們,讓他們等到老死算了。那蠢熊,竟敢笑我是在湯裏下毒才得你不舒服!」


    他眼底有淡淡的落寞一閃而逝。


    羅翠微敏銳地察覺了他的失落,笑著安撫道,「別聽他胡說八道,好喝的。我隻是喝太急了。」


    落寞的黑眸頓時重新燦亮,「那我明日仍舊早些起來,再給你做別的。」


    雖雲烈此刻是背對著偏廳的方向,熊孝義與宋玖元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從他倏然趾高氣揚挺起的腰板看出,昭王殿下這會兒真像個才被摸頭讚揚過的狗子,身後似有無形的大尾巴搖得歡暢至極。


    「出息,」熊孝義鄙視地咬牙,哼哼道,「往年打了勝仗也沒見他得意成這樣。」


    想著羅翠微要出門,雲烈親自迴房替她取了一件較為厚實的繁花錦披風來。


    兩人站在院中的石階前,雲烈仔仔細細替她將披風係好,又叫來陶音叮囑一番,這才放她離去。


    待羅翠微走後,熊孝義忍不住打趣幾句,成功惹來雲烈按頭一頓老拳,這才終於消停了。


    宋玖元將手頭的事情秉完,又得了雲烈的一一迴複,便也未再多逗留,匆匆出了小院做事去了。


    偏廳中隻剩下雲烈與熊孝義二人,熊孝義便又接著向雲烈通稟防區內的一些動靜。


    「……反正我覺得北狄人近來不大對勁,」熊孝義抓耳撓腮,頗為苦惱,「咱們在北狄的幾個暗樁全部失聯,已有一旬沒再傳迴消息來,我有些擔心是不是都被拔掉了。」


    雲烈神色凝肅地盯著手上的軍情諮文,沉聲問,「最後一次傳迴來的消息是什麽?」


    自今年下半年起,雲烈的重心在建城與建製,臨川軍的具體事務幾乎都交給了熊孝義,與暗樁的慣例通聯這類小事雲烈便沒怎麽過問。


    「最後一次消息是七月中旬遞迴來的,說那位主張讓北狄部落棄遊牧、改農耕的首領,因為年初被咱們一仗打了個落花流水,便失了威信,在六月裏就被人掀下了王座。」


    熊孝義鼓著腮幫子唿出一口鬱氣,「這會兒北狄是個什麽情形,咱們是兩眼一抹黑;按說他們每年秋末冬初休牧時總缺吃少穿,不往咱們這頭打主意那都不叫北狄人了。可今年實在怪,看著竟像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之前兩三年臨川還算太平,全因北狄那位主張棄遊牧的首領在帶著他們嚐試農耕;今年年初那一仗,便是北狄那頭農耕的嚐試無果,各部族對那位首領怨聲載道,那首領為挽迴聲望,才又重啟刀兵衝擊臨川防線。


    那一仗失敗後,那位首領顯然是徹底失勢了。


    可如今的北狄由誰發號施令,是個什麽主張,因幾個暗樁全部斷了線,熊孝義就一點頭緒都沒了。


    他又擔心那幾位做暗樁的同袍已身陷險境,又擔心北狄人此時的按兵不動是山雨欲來,一時沒了主張,這才來找雲烈商量。


    雲烈蹙眉沉吟,端起麵前已涼掉的茶盞遞到唇邊。


    「若不,我派人過去探探?」熊孝義想了想,一拍腦門,「不行,搞不好那頭正張著網呢,這得我親自去。」


    除了埋在北狄多年的那幾個暗樁外,臨川軍中曾成功越過邊境潛入北狄人地盤,又毫發無損活著迴來的,如今就隻有熊孝義與雲烈兩個了。


    現下的雲烈已不單單隻是臨川軍主帥,是個肩上擔著臨川六城的藩王,自然不宜再去冒這個險。


    以眼下的形勢來看,似乎當真隻有這個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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