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煥溫聲一歎,仿佛經過諸多掙紮,終於淡淡脫口道:「睿王叔說,娶妻當娶羅翠微,所言不虛。」


    夏日的晨曦清風溫和帶暖,自主殿正廳門口穿堂而來,拂起雲紋薄綾輕貼他的身軀,俊眉修目淡垂,似又無限說不出的寂寥、落寞與遺憾。


    「睿王殿下過譽了。」羅翠微心中一哂,已大約明白了他的意圖,便不想再接他的廢話。


    這家夥多半以為今日能看到一個憔悴無助、憤怒幽怨的羅翠微,然後他就以春風化雨的姿態撫慰之?


    之後再趁熱打鐵來往幾迴,這就能將她誆得心神蕩漾了?呿。


    如此拙劣的手段,未免也太瞧不起她了。


    之後,雲煥又與她閑敘幾句,便就起身告辭。


    本著要盡主家之禮,羅翠微雖滿心不願,還是在陳總管的陪同下將雲煥送到門口。


    自有少不得相對執了辭禮。


    辭禮將畢之時,雲煥避著陳總管及門外兩名侍衛,飛快地塞了一枚小小的令牌到羅翠微手中,極低聲道——


    「若有需要幫忙的,此令可進安王府。」


    送走雲煥後,陳總管這才小聲疑惑道:「這唱的究竟是哪一出?」


    「我想,這折戲大約可以叫做‘雲氏八郎擅舞鋤’?」羅翠微哼哼笑了。


    她掌心一翻,將那枚小小的令牌攤到陳總管麵前。


    陳總管大驚:「這、這幾時給……」


    這種令牌,殿下們開府後都會有,是為方便親信之人在緊要關頭出入自己的府邸的重要信物。


    雲煥將這令牌給了羅翠微,意味著她可以在任何時候,不遞拜帖、無須通傳,直接進入安王府。


    「就剛剛,辭禮的時候給的。」羅翠微笑著將它放到陳總管手中。


    陳總管捧著那令牌,隻覺得又燙手又瘮得慌。


    「夫人的意思是,直接將它退迴安王府去嗎?」陳總管滿麵的皺紋都糾結在了一起。


    以他對安王殿下粗淺的了解,既雲煥將這令牌送了,若是退迴去,隻怕還會被找茬又送迴來。


    羅翠微先向陳總管確認了一下:「陳叔,那家夥的性子,是難纏的那種沒錯吧?」


    陳總管沒吭聲,可臉上的每一道褶子都在大聲迴答,沒錯!


    「若是直接給送迴安王府去,我猜他肯定會使計鬧出什麽動靜,」羅翠微冷冷哼笑,「隻怕就是想要鬧得滿京城的人都知道,‘羅翠微曾接下過能隨意出入安王府’的令牌。」


    正所謂「三人成虎」、「流言殺人」,隻要這個消息傳出去,再有人推波助瀾地加油添醋,哪怕這令牌在羅翠微就隻待了這麽片刻功夫,哪怕她根本沒有在安王府方圓五裏之內出現過,也一定會有一些不堪的傳聞四起。


    陳總管也就是想到這一層,才覺得這令牌燙手得很。


    若是送迴去,雲煥那頭必然還有後手,可若不送迴去……留著過年啊?


    羅翠微腦子轉得快,片刻後便計上心來:「陳叔,您立刻親自帶著人去一趟少府,說今早安王殿下替少府來這裏遞話時,不小心將這令牌落在咱們府上了,您知道這令牌幹係重大,就送到少府請他們轉呈安王殿下。」


    雖雲煥口稱是替少府來傳話的,可他刻意藏了低調斂了身份,隻怕外頭沒幾個人知道他為什麽事來。


    擺明就是故意要給旁人留下些捕風捉影的機會。


    況且,所謂「安王殿下替少府跑腿,上昭王府傳話」這種事聽起來就很荒唐,少府知不知道雲煥來傳了這話,那還兩說呢。


    羅翠微笑得有些陰險,「陳叔,路上動靜大些,若遇到有相熟的人那更好,大大方方將這事傳出去,最好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安王殿下今日替少府跑腿,來咱們府上傳過話。」


    這安王殿下想要坑得她百口莫辯,她這個做人嫂子的也該禮尚往來。


    什麽叫先下手為強,什麽叫「無奸不商」,安王殿下很快就會知道了。


    陳總管心領神會地點點頭,笑容欣慰又慈祥。


    雖說陳總管上了年紀,可老人家畢竟是從內城出來的人,真要耍起這種台麵下的小花樣來,那也是得心應手的。


    他非常準確地領會到了羅翠微的意圖,正裝衣冠,無比隆重地自昭王府帶了一隊二十人的侍衛,陣勢浩蕩卻又不失磨蹭地往少府去了。


    雲煥是一大早到的昭王府,待他走後陳總管拾掇安排好一切再出門,就已過正巳時了。


    恰好是路上閑人多起來的時候。


    昭王府大總管帶了一隊侍衛出門,招搖穿城、聲勢浩大,那架勢,就差沒敲鑼打鼓引人側目了,自是不消片刻就惹來皇城司指揮使高瑜親自策馬前來相詢。


    「昭王府大總管無端帶整隊侍衛出了府門,又被皇城司指揮使親自攔下問詢」,這種場麵當即惹得路人再挪不動腳步,紛紛緊張又好奇地遠遠豎起了耳朵。


    「今晨安王殿下親自替少府往咱們昭王府走了一趟,來說少府已著手籌備我家殿下與夫人大婚儀禮之事。想是安王殿下貴人事忙,匆匆幾句交代完正事就走;他這前腳一走啊,老朽才瞧見這令牌竟落在門口了!」


    陳總管小心翼翼地捧著那令牌給高瑜驗看,滄桑的雙眼寫滿了惶恐、擔憂與無辜。


    「這令牌幹係重大,老朽不敢胡亂處置,又不知安王殿下離去後究竟是迴自家府邸,還是去別處忙了……老朽膽子小,不敢輕易將這樣緊要的令牌隨意交托給旁人,怕若是落入宵小之手,對安王殿下造成什麽隱患,老朽可擔當不起的。」


    高瑜緊了緊手中的韁繩,控好自己的坐騎,點了點頭,卻不置可否。


    「老朽左思右想,覺著還是趕緊將它送去少府,由少府轉呈迴安王殿下手中,才最妥當,」陳總管趕忙將那令牌又恭敬地收好,接著道,「為免半道上出了什麽茬子,老朽就冒失地帶了一隊侍衛來跟著。不曾想竟驚動了高將軍,實屬罪過,還請高將軍寬宥。」


    高瑜既是負責京城安防的皇城司指揮使,又是賀國公府二公子,自然也就是個人精。


    聽了陳總管這番話,他險些沒忍住笑。


    陳安這老滑頭本就是內城出來的人,又在昭王府理事這麽多年,會不知道輕重麽?


    一個王府總管帶了齊齊整整二十人的侍衛踏出王府,侍衛還個個都是甲兵規整的——


    這麽膽大包天的陣仗,根本就是擺明了想驚動皇城司,讓他來做個見證,表示這令牌未再經過第三人之手。


    如此想來,這事原本似乎是安王給昭王府挖了個坑,可昭王府的人非但不打算上套,還準備反手就將安王給推進這坑裏呢。


    有點意思。


    「陳總管所慮甚是,」端坐在馬背上的高瑜嚴肅地點點頭,「畢竟這令牌可隨意出入安王府,若出了岔子不慎落入歹人之手,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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