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抓著簡若沉的手指一根一根擦過去,可這是審訊室,外麵有人,頭頂還有監控。縱使再想也得忍著。


    簡若沉接過,客氣地道了謝,頂著關應鈞的視線將手指手心裏裏外外擦了個便。


    他等喬覺民情緒平複了,才催促:“喬覺民先生,您有什麽想說的嗎?不要害怕,我們會盡量為你解決問題。”


    喬覺民摸著照片,眼神很柔和,嘴卻硬得很,“炸樓案不是陸榮叫我做的,一切都是我一個人的計劃。”


    “你沒有理由這麽做啊。”簡若沉循循善誘,“根據我們的調查,你是一個建築工程師,樸永升則是一個軍裝警,你們兩個沒有任何交集,你為什麽想殺他?”


    喬覺民一哽,此時此刻編什麽理由都站不住。


    他滯澀道:“我不是想殺他,是想殺那棟樓裏的其他人。”


    簡若沉追問:“誰?”


    他拿出一疊表,捏著邊角搓開,“我們登記了13號樓內所有住戶的信息,你仔細說說,有誰與你有私怨?”


    喬覺民說不出。


    他不認識那棟樓裏的任何人,隻好又改了口,“其實我和樸永升有私人恩怨。”


    關應鈞敲了敲桌子,輕嗤道:“你剛才還說自己不想殺樸永升。喬覺民,你最好老實交代,否則我們幫不了你。”


    喬覺民又垂下視線,表現出抗拒審訊的姿態。


    簡若沉:“既然你說整件事不是陸榮指使你做的,那你有沒有證據?”


    關應鈞眉尾微微一跳。


    這是一個典型又巧妙的自證陷阱。


    一件事要是沒人做過,根本不會產生任何證據。


    簡若沉引誘道:“如果陸榮挾持了你的家人,逼迫你違法,那麽我們可以先以營救你的家人為主。”


    喬覺民唿吸急促起來。


    他心動了。


    關應鈞接道:“我們和國際刑警有合作,即便你的家人被轉送國外,我們也可以開啟營救。”


    其實很難,但現在必須這麽說。


    他看了那麽多場審訊,知道攻心為上,“你要是死了,陸榮身為一個外人絕不會管你老婆和兒子的死活。”


    “他會放任你的家人自生自滅。”


    簡若沉讚賞地看了關應鈞一眼,添油加醋道:“現在外麵很亂的,誰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個先來。”


    喬覺民越聽越恐慌,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他害怕一切有可能會發生在家人身上的意外,害怕他們遭遇不測。


    陸榮都敢指使他炸樓殺人,這樣的人難道會比警察更可信?


    要不是家人在陸榮手上,他肯定……


    喬覺民捏緊雙拳,指甲死死掐進掌心,忽然難以自製地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我的老婆和孩子被陸榮送去了菲律賓,在看到他們安全之前,我什麽都不會說的。”


    他為了家人能去殺人,自然也可以為了家人背叛陸榮。


    喬覺民察覺到自己的心態轉變,頓時微微一愣。


    奇怪,半小時之前他還一心求死,半小時之後就變了個想法。


    喬覺民後知後覺地看向坐在審訊桌後麵的簡若沉,一時毛骨悚然。


    剛開始的時候,他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再一開口,就被簡若沉帶著走了!


    這是什麽樣的本事!


    喬覺民咽了咽口水,緊緊按著兒子的照片,眉眼微微往下壓,祈求地看著簡若,“隻要能看到我的妻子和孩子,我就什麽都說。”


    簡若沉深深吸了口氣,“這期間你要是死了,我們不會”


    “不不不!”喬覺民打斷道。


    他急的想站起來,手臂一用力,把鎖住手腕的鏈子拉得嗤嗤作響,“我絕對好好活著!”


    關應鈞雙眼微眯,“如果你出爾反爾……”


    “我可以立字據,我按手印!”喬覺民慌了,他不怕說真話,隻怕妻兒遭遇不測。警察說得太對了,現在這麽亂,菲律賓又不是什麽好地方。


    香江這邊還稍微好些,至少能吃到一點政府福利……


    關應鈞出門拿了紙和印油讓喬覺民字據。等他寫完,簡若沉才接著道:“接下來我們會借由媒體放出你已經認罪的消息,讓陸榮放鬆警惕,間接保護你的妻子和孩子。”


    喬覺民連聲感謝,一張臉上沾滿了淚痕,頭發和衣服都亂糟糟的,牙齒上也都是被簡若沉踹翻在地時摔出來的血,狼狽至極。


    短時間內的心態轉變讓他茫然極了。


    喬覺民喃喃:“簡先生……我……我想問一下,大樓內造成的傷亡嚴重嗎?有沒有人……”


    死。


    他說不出這個字,尷尬地停在那裏,喉結上下滑動著,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


    簡若沉平鋪直敘道:“樸永升病危,他的女兒斷了一條腿,要截肢。目前暫時沒有死亡,爆炸事故處理科和消防到的及時,都救出來了。”


    喬覺民沒有接話。


    “喬先生,世界是由千千萬萬個家庭和個人組成的,保護家人的願望不能建立在傷害他人的條件上。”簡若沉說著,拿起審訊記錄走到他麵前,“這裏簽字,這裏寫以上筆錄我看過,和我說的一致。然後在所有時間上摁手印。”


    喬覺民沉默著,垂著頭,有點麻木地落筆。


    簡若沉的話源源不斷鑽入他的耳廓,宛如一記又一記的重錘,擊打著他的鼓膜,“喬覺民,你保護妻兒的時候,可曾想過你傷害的人也是別人的父親,別人的孩子?”


    喬覺民摁下最後一個手印,終於被良心的譴責和身為父親的羞愧壓垮了。他垂著頭,失聲痛哭。


    迴想這幾天。


    他竟然因為被威脅,慌得六神無主,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怎麽能做出那樣的事情,做出了那樣的事情,就算救迴了妻子和孩子,又怎麽和他們交代!


    他無地自容,一下又一下地捶打著審訊椅的桌板,仿佛這樣就能叫心裏好受一些。


    簡若沉拿著口供記錄出去,張星宗和劉司正進去收尾。


    大家忙碌近一個小時,才在a組的小會議室落座。


    眾人長舒一口氣。


    張星宗癱在椅子上,拿了剩下的一個漢堡,“劉司正,你吃不吃?”


    劉司正擺手。


    張星宗就道:“沒人吃我吃了啊。”


    畢白他一眼,“饞死你得了。”


    張星宗剝開包裝紙咬了一口,有氣無力地說:“你都不知道,簡若沉審喬覺民的時候,我大氣都不敢喘,眼睛都不敢眨,生怕哪裏不對勁,喬覺民就又尋死了。”


    “這樣的犯人我們都沒碰見過,要不是簡顧問抓住了他的弱點,一擊即中,現在我們看到的,說不定就是喬覺民的屍體了!”


    “唉……”宋旭義歎了口氣。


    越看越覺得這審訊方法難學,簡若沉對情緒的把控力和控製力相當高,耐心也好。


    換成他坐在喬覺民麵前,在嫌疑犯嘴硬的那一刻,他就要急了。


    畢喝了口冷掉的奶茶,“那現在怎麽辦?他妻子和兒子都在菲律賓,怎麽救?”


    讓國際刑警救是幌子,說白了,喬覺民沒到那個級別,去請國際刑警,得花簡若沉的人情。


    關應鈞沉吟半晌。


    西九龍總區警署破案再厲害也就是個分警署,跨國救人這種事還得更專業的人去才行。


    他搜了一會兒關係網,最終還是決定給勒處長一個機會,讓他為緝拿罪犯做點貢獻。


    自家人,不用欠人情。


    第108章 世界是一個巨大的地攤小說


    關應鈞道:“救人的事我來想辦法。”


    辦公室裏的燈很亮, 把每一個組員都照得清清楚楚,大家的神情都有些疲憊,連軸轉了一整天, 又是走訪又是抓人, 眼睛早就耷拉下來了。


    簡若沉打了個哈欠,“那輿論這邊我來想辦法。”


    他也累,畢竟從昨天起就一直在幹,白天上完學之後又馬不停蹄抓人審訊,早已困得頭腦發昏, 此時僅憑著一口氣在撐。


    關應鈞舌根處泛起酸,心尖細細密密地癢。既心疼, 又知道這就是簡若沉自己選的路。


    他掃過去一眼, 克製地收迴視線, “炸樓案基本已經定性了,大家可以把注意力重新放到江含煜的另一個上家上。”


    秘檔的事情牽扯出那麽多人, 不能就此不了了之,要想咬死陸榮,必須全方位下手, 一點鑽空子的餘地都不能有。


    關應鈞看了眼時間,已經淩晨一點多, 再熬下去神仙也撐不住,“今天就先到這裏, 大家迴去後好好休息, 明天上下午班,散會。”


    “yes sir……”a組眾人胸口憋著的氣忽然散了, 劉司正站起來時腿都打擺子,一瘸一拐往工位上走。


    簡若沉跟著關應鈞進了辦公室, 坐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發了一會兒呆,又張嘴打哈欠。


    嘴巴剛張開,舌尖就嚐到一絲冰涼的甜味。簡若沉無精打采把兩瓣嘴唇一合,半眯著眼睛嚼了嚼,口感軟彈,滿溢著茶香的小丸子在口腔裏滑動。


    簡若沉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是奶茶裏的粉圓?”


    粉圓就是波霸珍珠,八幾年的時候出現在香江,此時即將風靡全港,成為衝擊泡沫紅茶的一大力將。


    警署的茶餐廳也跟上了時代的潮流,這就是今天的新品,簡若沉買了兩杯,混在十杯裏,其中一份被畢拿走了,另一杯不知所蹤,原來是在關應鈞那。


    關應鈞把塑料杯裏的奶茶倒進已經喝完的空杯裏,拿了個勺子戳進沉底的粉圓裏遞給簡若沉,隨後邊收拾東西邊道:“江含煜上家的事你有沒有頭緒?我估計他和給你下藥的人有一定聯係。”


    “暫時沒什麽頭緒。”簡若沉用勺子把杯底的丸子撥散,腦子困得停擺。


    他思緒在案子上停留一瞬,又飄到眼前的珍珠上,仰著頭一口氣全幹了。


    關應鈞哭笑不得。


    簡若沉再聰慧,本質上也隻是一個20歲不到的少年,再怎麽老成,身上也仍有孩子心性,叫人覺得他聰慧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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