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若沉推門進去,看到關應鈞正站在辦公室儲物櫃前。儲物櫃開了扇門,裏麵是一麵全身鏡。關應鈞的襯衫扣子解開一顆,好似正準備看傷。


    關應鈞垂眸,視線落在簡若沉手上的塑料袋上,嘴角慢慢勾起。


    簡若沉無視這個微小的笑容,“我去醫務室的時候碰上了張星宗,他已經弄完了。爆炸發生時,你們的位置差不多,估計也需要擦藥。”


    他把裝了藥水的塑料袋放到辦公桌上。


    關應鈞道:“不嚴重。加完班在弄。”


    簡若沉迴頭,琥珀色的眸子在室內呈現出一種暗金的色調,裏麵滿是清澈的洞悉,“我幫你?”


    關應鈞唿吸一頓。


    他定定看了簡若沉一會兒,隻覺得自己都要溺死在那雙澄澈的眸子裏。


    簡若沉明知道他在等這句話,但還是說出口了。


    他走到沙發邊上坐下,抬手解開了第二顆衣領扣,然後順著解開第三顆……


    簡若沉:……


    關sir像是把平時藏起來的小心思,都毫不避諱挖出來給他看,打明牌了。


    他擰開裝滿碘酒棉花的搪瓷罐,垂著眸子準備醫療用品,用鑷子夾起棉花,走到關應鈞身後。


    白襯衫被搭在了沙發邊的扶手上,皮膚上,一片觸目驚心的紅出現在眼前。


    淺二度燙傷。


    簡若沉盯著看了一會兒,輕聲道:“肩胛骨下方有水泡,我幫你刺破,可能會有點疼。”


    關應鈞輕輕“嗯”了聲。


    話音才落下,冰涼的棉球落在傷患處輕輕滾了滾。


    接著他又等了等,還未感覺到什麽,身後就傳來一道聲音。


    “好了。”


    簡若沉將紗布丟進垃圾桶,細細檢查了一遍眼前的後背。


    男人的肌肉線條很流暢,但又不突兀,蟄伏在皮膚之下,他也見過這肌肉蓬勃的姿態,很有力量。


    脊背上,除去新加的燙傷,側麵還有交錯的淺褐色傷疤,後腰側麵甚至還有一顆圓形的彈孔。


    簡若沉邊看,邊拿雙氧水在破皮的地方消毒,雙氧水接觸到破皮的皮肉,發出了輕微的響聲。


    辦公室內悄無聲息,隻有關應鈞壓抑而輕緩的唿吸聲。


    簡若沉擦完關應鈞,又用雙氧水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後擠了一坨藥膏在手心,後輕輕按上去。


    涼意若有若無地附上來,關應鈞差點躥起來,又硬生生忍住。他脊背緊繃,脖頸猝然躥紅,青筋凸起。


    很快,顯眼的紅色便竄上耳廓。


    簡若沉笑了一下,“放鬆點。”


    關應鈞吸了口氣,“你用力些。”


    簡若沉語調平靜:“用力擦不利於傷口恢複,而且會疼。”


    關應鈞深唿吸了一口氣,隱忍著啞聲道:“我想要你讓我疼。”


    他鬼使神差地說完,又恨不得把話撿迴來,這話實在經不住細想。天知道他本意不是……


    還好簡若沉看不見他的臉。


    關應鈞蹙著眉,一張臉緊緊繃著,額角的青筋鼓噪了兩下。


    少年的手心隻有一層薄繭,大概是以前做家務打工留下的,但撫上脊背時,又沒有直接接觸他,隻隔著一層薄薄的藥膏輕輕拍打。


    若即若離,隔靴搔癢,撥雨撩雲。


    關應鈞硬生生忍著這股癢意。


    警署的藥膏很快起了作用,冰冷的涼意從傷口擴散開,驅散了自燙傷起就蔓延的燒灼感。


    背有多涼,心就有多熱。


    簡若沉擦完了藥,攤著蹭滿了藥膏的手站起來。


    辦公室內整潔幹淨,辦公桌上隻有一份文件和一支鋼筆,處處透著嚴謹和克製。但匆忙之下脫掉的襯衫卻潦草掛在沙發的扶手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讓人有些麵熱。


    關應鈞低聲問:“好了?”


    簡若沉“嗯”了聲。


    關應鈞披上襯衫,矮身抽出一張濕紙巾,轉身抓住他的手,仔仔細細擦。


    又濕又涼的紙巾帶走手上黏膩的藥膏,簡若沉低垂著眸子,看到關應鈞敞開的衣襟,心跳有些快。


    他想起拜大仙那天關應鈞說的話。


    這個叫心動,懂了嗎?


    心動嗎……


    關應鈞擦完一遍,又拿了張新的再擦一遍,確定指縫裏清清爽爽了才道:“我剛才給舅舅打了電話,他讓我帶你迴家吃飯。”


    簡若沉思緒飄忽一瞬,“勒處長?”


    關應鈞虛扣著簡若沉的手沒鬆開,臉上的神色卻沒什麽變化。


    他平鋪直敘道:“想叫你一起談錄像帶的事,東西畢竟是你的人弄到的。到時中心局的聯絡人也會來。就是國際刑警組織華國國家中心局留在香江的聯絡員。”


    簡若沉唿吸加快了些,“好。”


    他輕輕抽了一下手,灼熱的掌心立刻鬆開了。


    關應鈞站起身,拉開抽屜,從裏麵抓出一小把糖放進簡若沉手心,“維生素b的糖,饞了就吃這個,辣得齋燒鵝少吃,等休息了我帶你去買鹹蛋黃味的。”


    簡若沉看看掌心的糖,又看看關應鈞。香江好時髦,90年代就有鹹蛋黃味的小零食了?


    他拆了一顆糖吃,表麵的酸沙一下子在口腔裏炸開,津液霎時泛濫。


    天啊,好酸。


    有趣。


    下一顆是什麽味道?


    再抬頭的時候,關應鈞已經把衣服扣好了,走起來很平穩,和平常沒什麽兩樣,不像“跳舞的氣球人”。


    關應鈞抬手,撥開簡若沉垂落額前的碎發,直直盯著他的眼睛,“你來為我擦藥,單單是為了謝我幫你擋了一下?”


    簡若沉剛張嘴,話還沒出口。


    關應鈞就低下頭,兩人的鼻尖幾乎蹭到一起。他最終隻是輕輕蹭了一下簡若沉的鼻尖,啞聲道:“你明知道我在等你,還是來了。”


    等這個字還是含蓄了。


    直白來說,他在以身為餌,守株待兔。


    簡若沉耳尖有些熱,抬眸對著關應鈞笑了一下,“當然要來了。”


    他調侃道:“我可不是忘恩負義的壞蛋,給你上一次藥,換一兜糖一袋蛋黃齋燒鵝,以後就會有高級督察一直罩著,一本萬利的買賣我為什麽不做啊?”


    關應鈞笑了。


    他喜歡簡若沉。


    聰明的、機靈的、懵懂的簡若沉。


    這個人,就是有叫人開心卻恪守底線的魔力。


    簡若沉嘴巴裏的糖吃完了,又拆了一顆塞進去。


    這顆是胡蘿卜檸檬味。


    關應鈞從哪兒搞來這麽新奇的糖?


    “篤篤”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外麵傳來畢的聲音,“關sir,廖雁籌招了,要不要立刻對陸塹做二次審訊?”


    關應鈞開門道:“不用了,陸塹知道說真話就得死,他不會開口的,先整理到手的證據,等錄像帶播了之後再說。”


    他抬腕看表,“先吃飯。”


    畢躊躇道:“恐怕不行……”


    簡若沉用舌尖把糖頂到一邊,含糊問:“怎麽了?”


    “陸家,陸老爺子來了,指名要見簡若沉。”畢手插在兜裏,聳了下肩膀。


    陸塹的爸爸身上也有一官半職,但卻是根深蒂固的港英派,全身浸透了官僚主義的臭味,惡習良多。


    關應鈞蹙起眉,“特意飯點來,就是要試探警署的態度,看我們是先應對他還是先吃飯。我們先吃飯,讓他等。”


    簡若沉:……爽。


    哪兒有做警察看不法分子臉色的道理。


    等著就是了。


    a組的人浩浩蕩蕩下去,在樓下茶餐廳說說笑笑吃了一餐飯,才散步似的往樓上走。


    重案組休息室內。


    陸老爺子微閉著眼,直直坐在沙發上。


    他身著一套灰黑色戧駁領西裝,臉上皺紋縱橫交錯,半長的頭發灰白相間,紮成一縷,垂在肩膀上。雙手交握著,邊上是陪他一起來的陸榮。


    一行人經過時,關應鈞率先停下腳步,側眸問:“陸先生,請問有什麽事?”


    陸景琛抬眸,掃過人群,視線在簡若沉身上定格一瞬,又落在關應鈞的臉上,“關先生。我找的是簡若沉不是你,你又何必這麽大火氣呢?”


    關應鈞半點麵子也沒留,“如果想探視陸塹請走相應程序。如果沒事,請不要在警署逗留”


    a組眾人緊隨其後,簡若沉嘴巴裏還有塊醬汁菠蘿沒嚼完,此時也沒什麽功夫開口說話。


    陸榮的視線落在簡若沉鼓起的腮幫上,垂手摩挲了一下文明杖上端雕刻的花紋。


    陸塹真是瞎了,放著這麽聰明的人不抓住,不利用,選了個空有愛情心計的蠢貨。


    一個男人,成天想著怎麽勾引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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