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人見他擰眉不語,當即上前躬身垂首,小心翼翼道:「王爺,可是哪裏不妥?」


    話音剛落,像是提醒了蕭淩風似的,馬上那人終於動了。


    「唰」地一聲,寒芒驟現,蕭淩風長刀出鞘,淩厲刀鋒掃向莊清月。


    張大人離得近,被這雪亮攝人的刀光逼得倒抽一口涼氣,他一顆心猛然提起,後退兩步差點栽倒在地,被近旁衙役一把扶住。


    哐當一聲。


    是重物落地的聲響。


    他循聲望去,就見方才轉瞬之間,莊清月身上的重枷已經一分為二,砸落在莊清月腳邊。


    而莊清月緊緊閉著眼睛,一雙手虛握成拳僵硬地舉在身前,顯然是還沒反應過來,梗著脖子全然是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


    張大人嘆了口氣。


    沒想到名滿京城的無雙公子,竟被磋磨成了這般呆愣的模樣!


    他看了看蕭淩風尚未迴鞘的長刀,生怕靖北王再來一刀,將原本就年老體弱的莊易知莊老大人直接嚇得厥過去,連忙上前親自替人打開枷鎖。


    蕭淩風朝縣官點了點頭。


    隨即長臂一伸,將呆立在當場的莊清月撈上馬背放在身前,仔仔細細用披風裹了,隨後一夾馬腹揚長而去。


    他虛扶著莊清月,借著縱馬時的顛簸悄悄伸手丈量了身前這人的身量骨架,終於在他腰間找迴了一絲熟悉的感覺。


    低頭看了一眼被他裹在披風裏,還在兢兢業業發著抖的莊清月,蕭淩風忍了忍,終於沒忍住嘆了口氣。


    昨夜還是光風霽月的風流公子,今天怎麽就狠心把自己弄成這幅鬼樣子?


    就算再豁得出去,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吧?


    蕭淩風縱著馬,在一座氣派府邸前停下。這王府是蕭淩風初到西北時,先帝特地派人為他建造的。


    然而七八年過去了,蕭淩風又不常迴府,這王府便疏於打理,遠不如初建成時那般的豪華了。


    與宮牆一般無二的紅色院牆已經帶著明顯的陳舊痕跡,亭台樓閣上覆著的琉璃瓦,也被統統換成了普普通通的青黑瓦片,看著有種與王府極不協調的寒酸感。


    看下來,這王府除了格局氣派院落寬敞,也再沒什麽別的優點了。


    但該有的下人小廝還是有的。


    門房大爺一早得了消息,知道王爺要迴府來,早就在門外翹首等著了。


    然而看到一向不許人近身的蕭淩風抱著個脆弱不堪的少年公子策馬而來,門房大爺將眼睛揉了又揉,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將人迎進王府後,伺候的小廝犯了難。通報的人隻說了王爺要迴府,卻沒說王爺會帶人迴來,如何安置便成了問題。


    倒不是住不下多的這麽一兩個人,隻是這王府常年空置,隻有王爺的主院時時有人收拾打掃。


    王爺又不喜鋪張,其他偏院便閑置著,恐怕連雜草都有兩尺高了。


    根本沒來得及收拾。


    蕭淩風其實也有些為難,這是他第一次來靖北王府,雖然勉強憑著建製規格找到了王府,卻根本不知道府裏的院落格局,也不知該將人抱去哪裏。


    他瞥了一眼小廝,不動聲色地吩咐道:「找個能住的院子,帶路。」


    小廝一聽,立馬不糾結了。


    能住的院子隻有王爺的主院和僕從住的偏院,與王爺一同迴府的那位公子弱不禁風的,被王爺嚴嚴實實地護在懷裏,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絕不可能去住偏院。


    於是腳步一轉,就將人領去了蕭淩風的主院。


    主院臥房也並沒有多麽奢華。


    西北苦寒,靖北王常年掏家底補貼軍費,這麽多年過去了,再是權傾朝野家財豐厚,也都有用盡的時候。畢竟,王府連琉璃瓦都摳了拿去換錢了呢。


    蕭淩風將人放在榻上,看著仍舊麵色驚懼的莊清月,拍了拍他後背,放輕聲音溫和道:「別怕,清月別怕。」


    察覺到莊清月漸漸放鬆的軀體,蕭淩風終於寬了心。他順著莊清月的反應,繼續刷著好感。


    「別怕,有我在,從今往後我護著你。」他說。


    正點了炭盆送進來的小廝聞言差點一個趔趄將自己栽進火盆裏。


    蕭淩風轉頭看了他一眼,皺眉道:「小心些!」


    然後替莊清月攏了攏披風,問道:「熱水備好了沒?」


    小廝剛放下炭盆,聞言又是一驚。


    這……這這,這是不是有點太突然了?


    第五章


    小廝被蕭淩風一瞪,連滾帶爬忙去收拾浴房了。


    一刻鍾後。


    蕭淩風看著眼前仍舊神情恍惚的莊清月,輕輕挑了一下眉,隨即彎腰又將人抱了起來,動作行雲流水,像做了千遍萬遍一樣熟悉自然。


    還在裝傻的權謀文大男主莊清月愣了一下,倒是有幾分真的恍惚了,恍惚以為自己真是個不良於行的殘廢。


    行,就裝唄。


    他縮在蕭淩風懷裏,一邊發著抖,一邊不動聲色地四處打量。


    矮榻太硬,硌人。


    家具陳設太簡陋,屋裏竟連個做裝飾的花瓶也沒有。


    床上疊放著一床薄被,莊清月瞟了兩眼,心裏一陣哀嘆。不說被子夠不夠厚夠不夠軟,單是那床板,看著恐怕還不如那矮榻軟和。


    他被抱進了浴房。


    果然,沒有漢白玉湯池,沒有溫養身子的天然溫泉,隻有一架樸實無華的布製屏風,和一個孤零零的大浴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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