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翠微紅著臉翻了個白眼,輕輕吸了吸鼻子,倒也沒心思當真與他計較什麽,隻小聲嘀咕,「信了你霽月光風的鬼話!這也就是你,若換了旁人,我早就一巴掌甩過去了。」


    畢竟她接近他的初衷絕稱不上厚道純良,即便她今日在臨門一腳時懸崖勒馬,他對此根本毫不知情,可她終究心中有愧,此刻在他麵前本就心虛自責,哪還有臉盛氣淩人計較他腦子裏小小的唐突。


    可她這話落在雲烈耳朵裏,卻又是另一番解讀了。


    她這分明是猜到他腦子裏都在「霽月光風」些什麽,雖羞惱卻又不舍得與他計較。


    她還說「這也就是你了」!


    換了旁人敢在她麵前滿腦子「霽月光風」,那是要挨巴掌的!


    她果然……對他……是吧?


    滿心裏偷著美滋滋了好一會兒,雲烈忍不住又轉迴來看著她。


    見她低垂著眼簾怔怔的,不知在想什麽,也不再出聲,便將長腿略伸出去些,拿腳尖碰碰她的。


    「你方才為什麽哭?」


    先前乍見她掉眼淚,他慌亂之下也沒來得及過腦子,此刻定下心來想想就覺得其中必有蹊蹺。


    以她平日裏的行事做派來說,明明是個爽利嬌辣又大方的姑娘,怎麽可能因為被搶了一塊甜糕就掉眼淚?


    羅翠微哽了哽,勉強扯出個笑臉:「不好吃。」


    「你壓根兒就還沒吃著。」雲烈眉頭蹙緊,對她這明顯敷衍的托詞毫不買賬。


    沉默良久後,羅翠微才盯著自己的腳尖,輕聲開口,「明日我家中會有許多事要忙,就不到王府來打擾了。」


    若沒有他先前天外飛來那一筆打岔,這話原本也是要說的。


    方才那瞬間,她本想索性向他坦白了自己最初的打算,或許能得到他的理解與寬宥,她也就少些自責自厭。


    可她到底開不了口。


    她終究還是不夠勇敢,不能在發覺自己險些行差踏錯的第一時間,及時坦蕩地承認自己曾有過那樣卑鄙的念頭。


    還是趁著新年將近,先好生在家反思自省,攢足勇氣,想好怎樣向他坦誠自首之後,再去麵對他吧。


    也順便想想放棄走臨川這條路之後,來年開春該如何彌補羅家在北線商路注定會有的損失。


    各地掌櫃還在等她通知開春後是否備貨呢。


    哎,真是一團亂麻。


    雲烈嚴肅地板起了臉:「方才我一時恍神,無心失言唐突了一句,你就氣得要斷絕來往了?」


    她調戲他那麽多迴他都沒有計較,她就不能講點公平公道、禮尚往來?


    「啊?」羅翠微茫然地看他好半晌,這才明白他想岔了,趕緊解釋,「殿下誤會了,真的是因為過年事多,不好再成日往外跑,家中父母要責怪的。」


    雲烈眉頭皺成了小山。


    這都氣得又叫迴「殿下」了,他再不做點什麽就顯得太沒擔當了。


    「是我不對,」他傾身過去,堅定地隔著衣袖握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舉到自己臉頰邊,「你要打便打吧。」


    羅翠微被逗笑:「你這個人……」


    「我這個人,很識時務的。」雲烈這話接得流暢又坦蕩。


    「真羨慕你這麽敢作敢當,」羅翠微沒好氣地笑睨他一記,收迴自己的手,輕聲道,「我真的沒慪氣。」


    雲烈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確認她當真沒有耿耿於懷的跡象,這才稍稍放了心。


    也是這下他才想起,自己接了黃家的拜帖,還讓人家明日到昭王府一敘……這事若被羅翠微撞見了,弄不好才真要慪到斷絕往來。


    於是他清了清嗓子,目光四下飄忽:「也好,正巧明日我也有事要忙。」


    黃昏時分,羅翠微迴到家中後,立刻將羅風鳴與夏侯綾都叫到書房,對他們說了今日的種種。


    「……先前我是被黃家逼急了,才想出這鋌而走險的昏招。」羅翠微雙肘支在書桌上,滿麵痛苦地抱頭。


    夏侯綾見她這麽難過,於心不忍地寬慰道,「這也不全是你的責任,大家都急慌了,全指著你一個人拿主意,即便你這主意欠妥當,那也強過我們什麽法子都想不出來。反正咱們是跟著你同進退的,若是有錯,那也是大家一同錯的。」


    「姐,不怕的,本來咱們也沒天真到以為昭王殿下一定會答應,」羅風鳴也道,「既這話沒說出口,那咱們對昭王府那頭就當什麽事也沒有,再想想別的法子吧。」


    反正最慘的結果,無非就是羅家自明年起徹底退出北線商路。


    之前羅翠微與羅風鳴曾盤算過,若雲烈最終不同意借道臨川,鬆原又被黃家卡著過不去,那就隻能先放棄北線,避開黃家的鋒芒,嚐試去開辟新的商路。


    當然,新的商路不可能一蹴而就,快則一兩年,慢則三五年。這期間隻要不出大錯,以羅家的積蓄還撐得住。


    不過,隻怕從「京中首富」跌至中等商家,是不可避免的了。


    「這是我的責任,明日我去宗祠跪地請罪。」羅翠微使勁揉了揉自己的頭發。


    父親交到她與羅風鳴手上的京西羅家,這才三四年,「首富」之位就岌岌可危,她實在是個平庸到愧對列祖列宗的家夥。


    「羅家列祖列宗還真是不得安生,三不五時就要聽你們借自省的名義倒苦水,」夏侯綾笑著建議,「要我看,你還不若去主院請教一下家主老爺。」


    羅淮能從父輩手上接過並扛起「京中首富」的聲勢,眼界之開闊高遠,自不是一雙還顯稚嫩的兒女能比的。


    隻不過他這幾年養傷,羅翠微與羅風鳴也不忍他再多費心神,許多事就兩姐弟自己磕磕絆絆地扛著,不願在他麵前去提。


    可夏侯綾卻始終深信,即便羅淮已數年不出主院、不看賬本,也依然是那個有法子絕地逢生的羅家家主。


    羅翠微抬頭看看夏侯綾,又與羅風鳴麵麵相覷——


    看來,隻能走這最後一步,去請父親指點迷津了。


    一夜輾轉仍是良心不安的羅翠微總覺對昭王府與臨川軍愧意深重。


    迴想當初「搶」她五車糧的那幾雙饑腸轆轆的眼睛,再想想臨川苦寒,冬日裏山林池澤間也沒多少能填肚子的東西,頓時就覺自己之前往昭王府送的那些錢還不夠塞牙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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