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翠微正色望著前路,緩聲輕喚,「羅風鳴。」


    羅風鳴一個激靈,腰背挺得筆直,轉頭看向她。


    「你今日雖事前衝動魯莽,事後又沒有及時擔當善後,」她並未迴視,邊走邊揚起了笑,「可你路見不平能仗義出手,這很好,沒錯的。」


    羅風鳴怔在原地,眼中浮起淡淡水光。


    片刻後,他笑著又追上她的腳步,邀功似地將臉往她眼前湊:「那你還是我姐不?還有我這種破弟弟不?」


    「列祖列宗在上,」羅翠微笑著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我羅翠微的弟弟,那可一點都不破。」


    姐弟倆迴到家中時,天色已暗,之前去張家登門致謝的夏侯綾都迴來了。


    待羅風鳴好生沐浴梳洗一番,吃過晚飯,三人便在羅翠微院中的書房裏就著熱乎乎的甜湯談話。


    夏侯綾抿了抿唇,笑道:「我去的時候,張家表少爺就躺在那裏哼哼唧唧的,我聽著那嗓子分明中氣十足,看樣子風鳴少爺下手還是輕了。」


    方才吃飯時,她已聽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對張文平是半點也不同情。


    羅風鳴舉著小銀匙在甜湯碗裏攪了半晌,抬眼看了看長姐,又看看夏侯綾,尷尬地清清嗓子,「若不,明日我再去張家一趟?」


    他自己惹出的事,卻連累無辜的夏侯綾登門去賠笑臉,他這會兒想想也覺得自己早前確實失了擔當。


    羅翠微小口喝著甜湯,對他這想法嗤之以鼻,「阿綾既去了,就算是我親自去過,你又再去做什麽?張文平人渣一個,還不配咱們家給他那麽大臉。」


    夏侯綾也道:「翠微今日不過是體諒卓家二姨為母之心,也免得夫人在娘家人麵前為難。我去賠個笑臉聽幾句抱怨,是給卓家二姨麵子,可沒認咱們家在張文平麵前有什麽錯。」


    不得不說,夏侯綾確實是很了解羅翠微心思的人。


    羅風鳴茅塞頓開,高高興興地端起湯碗喝了一大口,拿手背抹抹嘴,又問:「姐,那你快說說,怎麽再不落把柄的教訓他?花錢找人偷偷打他一頓?」


    「一頓?」羅翠微哼哼笑,「我找人連著打他三個月!不打死不打殘,偏就是追著打。隻要他敢露頭,不打通他任督二脈不算完。」


    她本就是個護短的性子,再加上這事若追根溯源,羅風鳴是沒錯的。


    今日既被京兆府抓去罰了,又礙著情麵向卓家二姨服了軟,算羅家吃了個小小悶虧,若不找補些迴來白受下這口氣,她就不是羅翠微了。


    羅風鳴哈哈笑得直拍桌:「這話說得,怎麽跟個小地痞似的?你上哪兒找打手去?」


    若是用羅家自己的人,那不還是有把柄麽?


    「也是,必須是信得過又靠得住的人,下手要有輕重,若被京兆府抓住,也不會將咱家抖出來的那種,」羅翠微有些苦惱地抿了抿唇,放下甜湯單手托腮,「好在這事也不急在一時。你白天才和他杠上,若後腳就有人找他麻煩,任誰都想得到是怎麽迴事。」


    三人合計半晌,一時也沒想到最恰當的打手人選,便隻能先將這事擱一擱。


    各自迴房歇息之前,夏侯綾細心地提醒道:「翠微,你明日不是要帶司廚去昭王府嗎?跟廚院都交代了?」


    羅翠微懊惱一拍腦門,趕忙轉往廚院去。


    張文平那渣渣算什麽?眼下羅家的頭等大事,是攀好昭王府的交情才對。


    翌日直到過午,羅家的七寶瓔珞暖轎都沒有出現在昭王府門口。


    在後殿小校場練武的熊孝義神思不屬,見縫插針地往府門口跑了十幾趟,每一次都是失望地耷拉著大熊腦袋悻悻而返。


    他頻頻來迴穿梭的動靜惹得雲烈也無端跟著心浮氣躁,在他又一次蔫頭耷腦地站迴兵器架旁時,忍不住將手中的擦汗巾子砸到他喪氣的臉上。


    「你很閑?」雲烈冷眼瞥他。


    熊孝義揭下頭上的巾子扔給旁邊的侍者,訕訕道:「我餓。」


    雲烈淡淡輕嘲:「午膳時有個人可是吃了整整半桶子飯的。」


    「肉太少……」熊孝義黝黑的臉龐上寫滿了難過與失落,接著就怒氣衝衝地從兵器架上拎出一根長棍,「這個羅翠微,太不講信用了!虧我還以為她是個好人!」


    雲烈也取來長棍擺出迎戰的架勢,濃長的睫毛輕垂,唇角勾起一絲看不出喜樂的笑:「她不過就隨口說說,誰叫你要當真?活該。」


    像他多明智,根本沒有當真,也就完全沒有失望,哼哼。


    沒吃飽肉的熊孝義與「完全沒有失望」的雲烈沒再廢話,幹脆利落地開打。


    小校場上的一眾陪練侍衛都覺得,殿下與熊參將今日的對戰格外盡力。


    原本點到即止的對練逐漸打出了金花四濺之感,使旁觀的侍衛兒郎們忍不住也跟著熱血沸騰起來。


    「……熊參將!我兩個銅子兒押熊參將贏!」


    「呸!看殿下那沉穩中帶著淩厲、守勢中不乏刁鑽的架勢……我五個銅子兒押殿下!」


    眾人一麵緊張地關注著場中對戰的形勢,一麵開起無傷大雅的助興賭局來,場麵愈發熱鬧了。


    大概因為熊孝義身形較雲烈壯些,打法大開大合更顯得氣勢雄渾,看好他的人顯然多些。


    開賭局的那名侍衛是雲烈的忠實擁躉,見情形快要一邊倒,頓時氣惱地補了個新規矩:「若是殿下贏了,那你們這些押熊參將的人,須得再拿出同樣多的錢單獨送給殿下!」


    這條新規矩與以往不同,眾人紛紛傻眼:「為啥?」


    「為了讓你們反省自己瞎了眼!」開賭局的那侍衛大手一揮,拍板定案。


    眾人想了想,又看了看場上的局麵,便七嘴八舌地點頭認下了這規矩。


    這時,熱鬧的人群中冒出一道嬌嬌帶笑的軟嗓:「那我五十金,押熊參將贏。喏,這是銀票。」


    拋開各自財力不說,昭王府小校場的這種賭局不過圖個熱鬧助興,從來沒出現過這麽大的賭注。


    當那輕飄飄的銀票被放到開賭局的侍衛手中,他忽然覺得自己可能中午沒吃飽,手上竟沒什麽力氣。


    小校場正中的雲烈與熊孝義雖一直在激烈對打,可兩人都是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的警醒之人,對場邊的動靜自然也不是不聞不問的。


    對羅翠微的到來,雲烈是滿場頭一個察覺的。


    當下他也不知怎就心中一鬆,唇角莫名飛起,就連閃神間險些挨了熊孝義一棍也沒覺得氣惱。


    可當他隱約從七嘴八舌的押注聲裏聽清楚她說了什麽,唇角才揚起的笑頓時凝固。


    古銅色的俊朗麵龐漸漸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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