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柳葉胳膊背在頭後,枕在船尾上,悠悠道:「最後一個啊,你說的太多了,隻剩下最後一個了。」


    最後一個啊,還需要什麽呢?剛才藺北已經一股腦地說了一些,此刻讓她突然再想出點什麽,還真的不好說。


    恰在此時,一個蘆葦拐角處,楊柳披著長長的綠枝條,隨風擺動,好像在輕輕地撫摸著堤岸;風輕輕吹過,帶動柳條上的無數柳葉,讓人不由地想起了那句「二月春風似剪刀」。


    「我想到了——你看!柳葉。最後一個,我想畫個柳葉。有一個你的小像,有一個你的名字,我覺得很好啊。」


    藺北沉浸在自己靈機一動的快樂中,覺得自己的這個主意極其之好,因此她沒有注意到柳葉在沿著她的目光看到那棵柳三叔時卻突然變了臉色。


    「我不畫柳葉。」


    「……啊?」藺北被她突如其來的話打斷,看向她。


    「我不會畫。」


    藺北不解她怎麽突然變了神色,就聽到她小聲地說道:「我畫山水,花鳥,萬物,就是不畫柳葉。」


    這場尋找桃花魚的旅行就這麽被打斷了。


    第30章


    因著和柳葉的事情,藺北已經好幾天沒有看到她了。藺北倒是想問問她怎麽迴事,卻發現她找了藉口不見,隻好找了事情,來進一步裝飾一下院中。


    她特意找了附近其他的農戶要了兩種花:黨參花和木芙蓉,這在村鎮之中並不斷特別名貴的花,許多人都有。藺北已經借著這個理由,和附近的許多家拉近了關係。


    天氣很好,謝青容和虞子野都在院中,就連那隻胖貓也在,就縮在謝青容的腳邊。虞子野也恢復的差不多了,同樣擇菜中。


    謝青容看她癡迷於那兩株花中,問道:「這又是什麽花?」


    藺北迴覆:「黨參花和木芙蓉。」


    「你種它們幹嘛?」


    藺北娓娓道來:「黨參花性溫,味辛、微甘,可以滋補身體;而木芙蓉的樹皮非常的柔韌結實,剝下來撕成細條,可以做成草鞋,非常舒服,耐走路,不易磨通。這兩個都各有作用啊。」


    虞子野問道:「可是這些作用,其他的也有?你為何偏偏種這個?」


    「……因為我身邊隻有它們啊。」


    他不解:「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藺北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麽想,她隻是心中突發其感,用手點了一下葉子,問道:「你看我這株木芙蓉,如果我不從拐角處的那家農戶要過來,它原本是應該被砍掉的。」


    「可現在它還是小小的一株,靜悄悄地長在我這院子裏,若是我不來看,誰也不知,好像沒人知道它的痕跡。院中這麽多花,它隨時都可以被替代。」


    「但如果讓它生長的話,風吹雨打,或許還有鳥蟲叮咬,那你們說,我取它迴來,還將它栽種,到底是幫了它,還是害了它?」


    顯然,麵前的兩人在聽到藺北這番杞人憂天的話時的第一反應有些語塞,一瞬間不知道怎麽迴複比較好。藺北望向,他低著頭,眼眸垂下,不知道在想什麽。


    藺北將木芙蓉和黨參花各移栽了些,準備去送給了已經半月未見的柳葉。


    結果沒想到正碰上柳葉和柳三叔發脾氣的場景。


    藺北:「……」她來的似乎又不是時候。


    這對父女的感覺很怪,好的時候倒是也能夠看到他們在一起和睦坐著,可藺北總覺得柳葉似乎對她父親有一些不滿。


    既然如此,今日看來又不成了。


    那還是幾個月後,柳葉才告訴藺北真相。


    那時她們走在鄉間的小路上。


    微微泛紅的泥土,兩旁是雜草叢生的野草或者花朵,一望無際,空氣中瀰漫著一點清香。


    藺北看向柳葉,她微微低著頭,看起來不怎麽開心。


    「我不喜歡柳葉,我也從


    來不喜歡畫柳葉。」她告訴藺北。


    藺北又扭頭看向她。


    她還是沒有抬頭,所以藺北看不到她的臉色,又靜靜地轉過視線,不再看她,隻盯著自己的腳。


    「嗯。」她迴復。


    空氣又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柳葉才又開口說道,她的聲音有點低:「我娘親生我之後就去世了,據說她和我爹一直都想要一個兒子。我爹為了這個兒子準備了很多,我家世代祖傳的製瓷技,他走了好多地方,問了好多讀書人才起出來的名字:修遠。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她蹲下來,用食指在地上一筆一筆地寫下這句話,不知道練了多少遍。


    藺北也蹲下來,柳葉多不喜歡詩詞,各種文縐縐的東西,她完全知道。每次聽到她不自覺地說出的句子時,都想要大大的翻個扮演。


    「可是我是個女孩。」她輕聲說,明明沒哭,不仔細聽甚至聽不出什麽情緒變化,可藺北莫名覺得好難過。


    「所以我隻能學著繪彩,我的名字隻是隨處可見的柳葉,一根枝條上可以有很多片的柳葉。我每次乘船看那些山水的時候都好怕,因為我覺得,就算我死了,也就像是一片柳葉掉進了水麵而已。」


    藺北頓了頓,看著這個顫抖著,忍耐著的姑娘,朦朧中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


    那感覺就像是她一直偽裝著平靜,活在著紛紛擾擾的世界裏,某的一天,一個人出現,說「你沒什麽特別,我可以代替你」;又有一個人出現:「你從眾生中來,也終將湮滅於眾生之中。無論你曾經有過多麽輝煌燦爛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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