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路上奮力奔跑著,我頭也不迴的說:


    “愛莎琳娜,你去冒險家協會找老維利,我去鎮議會那邊看看。


    該死的,現在情況緊急!


    記得洛倫佐說過這城鎮的領主不靠譜,我們就不管他了!”


    “夏銘大人……”


    不知為何,愛莎琳娜過了很久才迴應。


    沸騰的魔力支撐身體繼續前進。


    寒風在我耳畔唿唿作響。


    不知是否由於它的幹擾,我感覺愛莎琳娜的聲音溫吞而艱難。


    “您請先去冒險家協會吧。我……我恐怕要稍微休息一會兒。”


    “你怎麽了?!”


    我猛然迴頭。


    才發現愛莎琳娜的腳步慢了下來,已經和我拉開相當一段距離。


    我們之間隔著長達十餘米的走道。


    像是跨越了生與死的鴻溝。


    “快去吧,夏銘大人。否則……要來不及了。”


    她依然微笑著,身上卻燃起橙黃色的火焰。


    火焰從她翠綠色的衣服流出,漸漸遍布全身。


    對肌膚無損,對衣物無損。


    火焰灼燒的是靈魂!


    那是不滅明焰的火光!


    【不過要記住:一切都是有代價的】


    我心中迴想起紅發店長的話。


    “沒事的,夏銘大人,”


    她似乎也察覺自己的身體狀態,聲音變得有些驚恐。


    十六歲的少女害怕死亡,慚愧於未能完成的約定。


    但她還是鼓起勇氣來安慰我。


    “我隻要休息一會兒就好了,別擔心。


    我可是天才喲!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很了解。”


    她撐起勉強的笑容。


    “我和夏銘大人約定好了的。所以,絕對不會在這裏倒下。


    我們要一起前進,請……誒!”


    我不由分說的抱起了她。


    “夏銘大人,您……”


    然後躍上房頂,凝聚足夠分量魔力的拳頭直接轟碎眼前那扇蔚藍色的窗戶。


    “不,不要殺我……”


    在劈裏啪啦的玻璃破碎聲中,我揪住躲在屋裏的一個陌生男子的衣領。


    猙獰的臉孔,惡霸一樣的口氣,我這樣對他說:


    “馬上趕去冒險家協會,找到老維利。


    告訴他聖級的寒冰巨人馬上就要過來……


    聽清楚沒有?”


    “我,你,這……”


    “聽清楚沒有!”


    我的手腕用力,情緒劇烈波動之下,翻騰的黑焰纏繞在掌心。


    整個人兇惡如魔神!


    “聽,聽清楚了。”


    “複述一遍!”


    他乖乖複述了一遍。


    “那還不快去?


    你也隱隱感覺到了吧,感覺到了那臨近的兇惡氣息。


    躲在家裏有用嗎?


    別忘了,你也是在救自己的命!”


    目送他跌跌撞撞朝冒險家協會的方向跑去。


    我鬆了口氣,抱緊懷裏的愛莎琳娜。


    火焰的氣息炙烤互相接觸的皮膚,明明沒有受傷……


    我卻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悶熱。


    簡直就像抱著一塊燒紅的烙鐵。


    來自靈魂的疼痛,讓我差點忍不住大喊出聲。


    即便如此,也不願鬆手。


    我絕不鬆手!


    “夏銘大人,您這是在做壞事。女神大人會生氣的。”


    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和幹裂的嘴唇,我咬緊牙關,向後跑去。


    “她不會。”


    “您要去哪兒?”


    “找那個紅發店長。”


    “為什麽?”


    “解鈴還須係鈴人!”


    “其實,其實沒有必要。我自己休息一會兒就能恢複……”


    “別說蠢話。”


    “什麽?”


    “別說蠢話!傻瓜!”


    我抽抽鼻子,咬著嘴唇,語帶哭腔。


    緊緊抱住她的纖腰,我用盡全力在街道上飛掠。


    …………


    來到造型古怪的魔道具店門前,我剛伸出手想要叫門,卻發現……


    嘎吱一聲,大門恭恭敬敬地向兩側洞開。


    仿佛早就預料到了我的造訪。


    心急如焚的我,也沒心思在意點小事,而是徑直衝進店裏。


    全力全開的衝刺!


    因為害怕紅發店長如月,會出於某種來自預言家的奇怪堅持而避開我。


    哪怕是硬闖我也要闖進去!


    所幸,那種事情並沒有發生。


    倒不如說,她幾乎是迫不及待的等著我的到來。


    如月仍然坐在初次見麵時坐的那個位置,津津有味的嚼著壓縮餅幹。


    不知道她是從哪裏搞來的。


    “這東西,味道還不錯……”


    她自言自語道。


    放置在她眼前的亮白色水晶球,此時像個投影儀般播放著影像。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我們一行四人與寒冰巨人遭遇時的場景。


    “嗨呀,這也太不尊重人了吧,居然說寵物什麽的,有取死之道……


    哎,你可算來啦!”


    不知出於何種原因,如月殷勤地走上前。


    她從我懷中接過愛莎琳娜,將她妥善安置在椅子上。


    此刻的後者,已經因劇烈的痛苦而陷入昏迷。


    “拜托,那個……店長,請你幫幫她……”


    “是店長,不是老巫婆啦?”


    “對不起,關於那件事我向你道歉。


    之後想怎樣懲罰都可以,但現在請先救助愛莎琳娜!”


    “她不會有事的。”


    “咦?可是,她的身體很燙。”


    “正常的排異反應而已。”


    如月聳聳肩,費力吞下口中的餅幹。


    “好幹燥!原來隻有第一口好吃……


    額,說迴正題。


    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放心,有如月看護,不會有問題。”


    帶著無窮信心的肯定語氣,讓我不由自主去相信。


    心中的大石落地,我頓時輕鬆下來。


    “真是的,我說你呀,也該多信任她一點呀!”


    “多謝!


    請店長在這段時間裏幫忙照顧一下她,我還答應了別的事要做。”


    雙手合十,向她鞠了一躬,我拔腿想要離開。


    這時,卻聽到如月說……


    “如果你是打算去冒險家協會通知老維利的話,就別浪費時間了。”


    如月右手一揮。


    麵前的水晶球忽然光芒大盛,顯示出冒險家協會的場景。


    我看到那個似乎是叫羅伯特的警衛,已經氣喘籲籲的趕到現場。


    聽完消息,老維利一臉嚴肅,朝身邊的冒險家們大聲布告著什麽。


    “就如你看到的那樣。”


    店長如月說。


    “目前來說,你的任務已經完成。”


    她說完,又輕描淡寫將水晶球上的畫麵拂去。


    “不過,如月現在好奇的是,你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接下來……”


    聲音像是在虛空中迴蕩,顯得單薄無力。


    接下來要怎麽做?


    我心中還沒有答案。


    “還沒下定決心?


    既然這樣,如月為你提供兩個選擇如何?”


    她這樣說罷,不等我出聲迴答,又自顧自在空中寫寫畫畫。


    聚集的魔力演化出一個個小字。


    她分別用金色和黑色的筆跡,在左右兩邊畫出方框。


    分別……書寫下未來的可能。


    “這一邊,你要為亞拉鎮的住民挺身奮戰。


    成為領袖,指揮冒險者們作戰,保護無辜的群眾。


    當然,這毫無疑問會有生命危險。


    一旦失敗,你將失去一切。”


    她指指金色墨跡的娟秀柔美的字體。


    “而這一邊,你不用為任何事負責。


    你和你那美麗的女騎士會獨自逃脫,將其他人留在一片混沌當中。


    這本就不關你的事,為了保護城鎮,你已經拚盡全力。


    然而聖級是太過強大的對手,選擇逃跑並不可恥。


    你是命運中的關鍵人物。


    亞拉鎮的鎮民相比起來,隻是微不足道的一點。


    天秤之上,你的重量遠超其他。


    因此,誰都沒有指責你的資格。


    這依然是正確的決定。”


    說完,她將手指放在狂放潦草的黑光上。


    如月抬起頭靜靜注視著我。


    “那麽,夏銘女士,你將如何選擇?”


    她的目光中沒有懇求,也沒有威脅。


    她希望我保持獨立自主,不受外物幹擾。


    我沉默不語。


    既不說是也不說否。


    我的表情像冷硬的岩石一樣,看不出情感的波動。


    “沒關係沒關係。”


    她輕笑一聲。


    “如月也知道這事很難辦,需要時間思考。


    是的,再正確不過了,隻有蠢蛋才會冒冒失失做出決定。


    不過,留下的時間並不算多。


    冒險者們已經開始在鎮外集合戰線。


    但你也知道,他們不可能擋得住寒冰巨人的衝擊。


    結果隻是白白送命而已。


    一旦出現犧牲,你的‘選擇’就已無關緊要。


    所以,請盡快下定決心。”


    再一次沉默。


    就像是剛才沉默的延續。


    我依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挺身而出,還是選擇逃避?


    英雄兩個字雖然好聽,卻不是誰都做得來。


    思考片刻,我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說:


    “你怎麽知道我要來?”


    “嗬嗬,夏銘女士,別忘了,如月可是正牌預言家喲。”


    “你是預言家,卻預言不出我的選擇麽?”


    “如月早就說過,你的命運被強者的氣機掩蓋,本身似乎象征著紛繁軌跡中自由的一束。


    在你做出決定之前,哪怕是‘神明’也無法預先得知。”


    “這樣啊……”


    我呢喃一句。


    “那麽,我要把握自己的命運。”


    “什麽?”


    “我要自主決定未來,不聽從任何人的指示。


    不屈服於強者,不欺淩弱者。”


    “所以呢?可你總要選一條路去走。”


    “既然是我把它惹出來的,也就由我來將它送往終末。


    孤身一人,堂堂正正的決鬥。


    這就是我要選的路。


    也隻有這樣,才足夠合理,不是嗎?”


    “合理……”


    如月搖搖頭。


    “無法理解。但……有趣,是一定的。”


    與我對視,如月的眼中蕩漾著遮掩不住的笑意。


    這家夥,可真難纏!


    這樣的想法在我心中閃過。


    她絕不是什麽普通的預言家!


    “愛莎琳娜女士就交給如月來照顧,保證不會出任何問題。


    另外,如月最後再送你個忠告:


    夏銘女士,不可小瞧你的黑焰,要懷抱敬畏之心利用它。


    既然選擇了‘自由’的道路,它也將因此掙脫‘束縛’。”


    掙脫束縛?


    我在心中默默咀嚼這四個字的含義。


    的確,在我做出決定的那一瞬間。


    我的確感受到,體內黑焰的異常活躍。


    就好像,它忽然擁有了幼弱的靈性,不再是單純的死物。


    能夠聆聽,能夠配合,成為獨立自由的個體。


    這究竟意味著什麽,我本人也不太明白。


    但黑焰變得更容易操縱了,這是確確實實的好處。


    等等,更容易操縱?


    突然,一陣靈光閃過我的腦海。


    該如何對付難纏的寒冰巨人。


    這個始終在思考的問題,如今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我像是受到啟發的孩童一樣衝了出去。


    眼下分秒必爭,想要完成我的計劃,還需要一個關鍵道具。


    必須在趕寒冰巨人來之前拿到它!


    我甚至沒來得及和如月打招唿。


    我在心中默默說出自己的感謝。


    …………


    確定我離開後,如月‘砰’的一聲拉上道具店的大門。


    室內瞬間陷入一片黑暗靜謐。


    白色的水晶球亮起光輝,成為暗室中的唯一光源。


    如月將水晶球托舉在胸前,臉上笑意不減。


    唯一光源嗎?


    她心想,似乎不是這樣。


    如月將視線挪到房間裏另一個發光物身上。


    橙黃色的光焰一圈圈繞成圓,附在愛莎琳娜的眉心宛若盛放的紅蓮。


    如月久久看著,一時有些出神。


    “危機就是機遇,所以說天才們就是這一點討人厭。


    能讓別人身受重傷的保命手段,到了她頭上反而得了好處。


    算了,畢竟相逢一場,如月也幫幫你。


    否則,等你這麽磨蹭下去,最後雖然也能‘吸收’。


    但,可也趕不上和她見麵。


    那個場麵真夠有意思的。


    雖然除了如月之外,應該沒別人能有緣窺見。


    僅僅是為了那有意思的景色,如月也得稍微出點力。”


    紅發店長如月這樣說完,將手搭在愛莎琳娜肩膀上。


    浩瀚如淵海的魔力放出,稀釋她眉心灼灼發亮的不滅明焰。


    她的魔力中帶有均衡萬物的氣息,頑固的光圈很快被衝擊分裂成碎片。


    那碎片散入愛莎琳娜的四肢,與她體內的魔力交相融合。


    奔湧的無色魔力流,忽然染上一抹橙紅!


    “這樣就好。”


    如月放下手,看著傷痛減輕,狀態開始恢複的愛莎琳娜,說:


    “通往聖級的大門已經敞開。


    依你那堅定不移的信念,大概很快就能突破這一關卡。唉……”


    她忽然歎了口氣。


    “加油!小姑娘!


    你大放異彩的那一天,如月可是非常期待呢。”


    再度露出洞悉一切的玩味表情。


    她抬起胳膊,‘嘿咻嘿咻’將愛莎琳娜抱進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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