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內。


    不大的火堆正燃燒著,照亮了洞內四周。


    “咳咳——”


    林秀才躺在枯草堆上,身形在這忽明忽暗火光下顯的更為瘦弱,麵上臉色蒼白時不時咳嗽兩聲。


    “爹,藥好了。”


    林瑜從外麵端著一個陶碗慢慢走了進來,裏麵裝著的是一碗深褐色的湯藥。


    “瑜兒。”林秀才聽到聲音,支撐著想起身。


    林瑜見狀連忙將手中的湯碗放下,上前伸手扶著林秀才坐了起來,然後又拿起地上那碗湯藥,用勺子喂到林秀才嘴邊。


    “爹,喝藥吧,剛剛娘熬好的。”


    “嗯。”


    林秀才微微點頭,張嘴一勺勺喝了起來,苦澀的中藥味在口中蔓延,等喝的這一碗藥見底,忍不住又輕咳了兩聲。


    林瑜收起空碗,在林秀才背後輕拍了兩下。


    就在這時,山洞外傳來了一個腳步聲。


    踏踏踏——


    隨著這聲音,一道纖細的人影被火光打在石壁上,山洞內父子倆抬頭看去,見到走進來的是麵上帶著些淡淡笑意的王妙妙。


    “林先生,冒昧打擾了。”她開口道。


    林秀才見著她搖搖頭,笑著道:“無事,你這丫頭難得過來,我就不計較了。”


    剛說完,他又是兩聲咳嗽。


    王妙妙在火堆對麵尋了個幹淨地方坐下,看了眼一旁的林瑜,見他正扶著林秀才身體一動不動,也不好開口攆人。


    遲疑了片刻,開口道:“林先生,我心中有一事,思來想去也隻有找您適合幫我分析分析了。”


    林秀才聞言笑了笑,開口道:“我就知道你這丫頭每次找我,必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麽事說說看。”


    王妙妙聞言笑了笑,緊繃了一下午的心神也放鬆了片刻。


    她組織了一下措辭,開口道:“林先生,我計劃帶著護衛隊的人下山,將村裏那支殘軍趕走,把我們村子的東西搶迴來。”


    這話一出,一旁的林瑜抬眸看了她一眼,火光下少女的眼眸半垂著,讓人看不清其中的神情,卻可以感覺到她臉上的堅定。


    林秀才自然也感覺到了,他輕咳兩聲,沒勸說她打消這個念頭,而是道:“妙丫頭,你可知道那支軍隊是何來曆?”


    “…來曆?”王妙妙抬眸看向林秀才,根據自己了解到的消息,想了想開口道:“這些人應該是夏國舊黨,可能和蠻人勾結,想…在之後進攻青石鎮。”


    “嗯。”林秀才點點頭,對她這猜測沒點評什麽,隻是又開口道:“妙丫頭,你覺得這支軍隊來大石村裏是為了什麽?”


    這個問題,王妙妙迴答的不假思索:“是為了搶奪糧草和人丁充軍。”


    “對,但我猜,他們更主要的目的是為了堅壁清野。”


    林秀才身體虛弱,說話聲音並不高,但這句話卻在王妙妙聽來卻如轟雷炸裂在耳側,清晰的她精神一震。


    “堅壁清野”指的是古代打仗前將城池外的村鎮都清理一遍,確保除了交戰雙方再無第三股力量出現。


    剛剛林秀才既然用了這個詞,意思就是這次蠻人和夏國舊黨,可能不僅僅是想攻下青石鎮,更可能想要的是打下幽州城。


    王妙妙將自己理解的意思說了出來,就見林秀才微微點了點頭。


    這便是肯定的意思了。


    她心中一冷,既然要攻打幽州,肯定就不會隻有這一點點人馬,她如果真帶著人馬下山引起對方注意,直接派一隊人就可以將他們都滅了。


    下午心底升起的所有灼灼怒火,這一刻聽了這話像被噴了一盆冷水。


    “難道,我們就這麽呆在山上躲著嗎?”她聲音中微不可察帶著些沮喪。


    林秀才又咳兩聲,笑著開口道:“妙丫頭,深山裏有一種名為禿鷲的鳥,它可以不費絲毫力氣吃到比它厲害的獸類。”


    王妙妙抬眸看向他。


    “不是它有多聰明,而是它吃的是腐肉。這勢力就和這野獸一樣,活著自然厲害,但當它成了腐肉就可隨意安排了,懂了嗎?”


    “林先生你的意思是,讓我等學禿鷲等這夏國舊黨敗了,再去偷襲?”王妙妙腦子轉的很快。


    “嗯,差不多。”林秀才笑了笑,解釋:“這些人既然要打青石鎮,就肯定會和鎮上官兵產生衝突,到時再下山就不會那麽惹人注意了。”


    王妙妙聞言已經完全明白過來,隻是想清楚後她抿唇歎息了一句。


    “就是可惜,這機會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說完,她沒想得到迴答。


    卻聽林秀才咳嗽兩聲後,語氣輕鬆道:“如我所料不差,就是這兩天了,妙丫頭你要有耐心大可這兩天下山打探打探。”


    王妙妙聞言猛的抬頭,眼中帶上幾分喜意,拱手道:“當然…我會去的,謝林先生指教。”


    她得到這個消息心事放下一塊,話語中帶著不加遮掩的雀躍,整個人在火光下像是在發光一般。


    說完這些,她也沒再打擾林秀才養病,轉身離開了山洞內。


    林秀才看著人慢慢走遠,握手清咳一聲道:“瑜兒,先去將藥碗送出去吧。”


    那藥碗已經放了有一會了,再不送出去碗上的藥漬就幹到上麵了。


    林瑜被自己父親點了一下,麵上雖是一貫的風清雲淡,白皙的耳垂卻有些發燙了,他道:“孩兒知道了,父親。“


    話說完,拿起藥碗走了出去。


    ”這孩子。“林秀才搖搖頭,又在火堆旁慢慢躺下。


    山洞內,火光在夜色中靜靜燃燒。


    ……


    翌日。


    天色微亮。


    王妙妙留著護衛隊一半人守在山上,帶著剩下一半人下山查探。


    這一次一行人到大石村,親眼見到那群兵匪在地裏收割,未成熟的莊稼一片片倒下,王妙妙有了心理準備,沒再隻顧著對這事情去憤怒,而是靜靜在遠處等著。


    這莊稼是救不了,與其憤怒不如趁此機會打探一下這隊人馬底細。


    隻是和她同行的護衛隊人馬卻是第一次見,和昨日的王妙妙一般,一行人見此臉上都是不可置信而後心痛。


    就在這時,她察覺到身邊有人動了動。


    王勇的聲音也同時響起。


    “二牛你做什麽?”


    王妙妙迴頭看去,就見一身形高大的男子被王勇用手往迴拉著。


    那男子見其他人投來的目光麵上緊張,被王勇一把拉了迴去,又趴在了地上。


    王妙妙看了眼剛剛他直起的身體,也猜到大概發生了什麽,她開口道:“不想連累所有人一起死,就別動!”


    “領隊,我……”


    二牛張嘴原本想解釋,一聽王妙妙這話又不敢再有動作了。


    她們一行人現在臉上都做著遮掩,趴在一處山坳裏,一個人被發現其他人都跑不了,做了什麽皆要想清楚。


    其他人聽了這話發熱的腦袋也冷靜下來。


    莊稼和自己的性命相比,自然還是後者重要。


    一行人繼續趴著,直到看到遠處耕地裏兵匪收割的差不多,將那些莊稼裝到麻袋裏扛著往迴走。


    見人走遠了,王妙妙開口道:“起身跟上。”


    一行人動作麻利的起身,遠遠墜在運著糧草的馬車後跟著,步行肯定比馬車要慢一些,好在那馬車裝著糧草,速度和步行差不多。


    且走過的路上車轍印子很深,倒也不怕跟丟了。


    此時,太陽已漸漸升到正空中,周遭溫度猶為灼熱,一絲涼風也無。


    運糧馬車旁,一隊兵卒一路走來皆是渾身冒汗,看著不遠處的軍營,腳下速度皆是快了幾分,馬車也跑了起來。


    王妙妙帶一行人跟過來,發覺這隊伍突然加速,感覺有些不對,停下腳步示意其他人放慢腳步慢慢前行。


    就這麽慢慢沿著車轍印前行片刻。


    王妙妙一行人眼前出現一個守衛森嚴的軍營,其中的帳篷望過去密密麻麻,便知裏麵人馬絕對不少。


    此處位於一片山上,離大石村不遠,卻極其隱蔽。


    王妙妙見狀趕緊帶著其他人往後退了一些,隔的遠遠的沒敢貿然動作,而後又繞著這營帳十裏之外小心謹慎的查探了下。


    果然,發現了幾處這軍營外設的探子躲在暗處。


    王妙妙確認位置後沒打算這次做什麽,隻是提醒了隊裏其他人注意,算是給他們漲漲眼見,積累些經驗。


    轉完一圈,一行人沒再多留,小心翼翼的撤了迴去。


    如此走了片刻後,出了那山上。


    王妙妙確認一行人已經走遠,脫離了軍營查探範圍,也不再要求眾人放慢腳步,恢複正常速度前行。


    林中,一行人趕路動靜大了許多,驚飛了山中鳥雀。


    等迴到了深山中,這個時候已經過了午時,一行人也皆是饑腸轆轆。


    王妙妙沒再留人,讓他們領了飯自去休息。


    休憩地內,眾人現在吃的算是大鍋飯,一日兩餐。


    王老爹負責安排這其中工作,到目前為止村裏人接受還算良好,沒鬧出什麽矛盾。


    王妙妙安排好其他人,過去打飯點。


    就見前幾日修建好的大灶台旁,她娘親李氏正坐在那,和村中其他婦人一起忙著處理獵物,她見狀沒過去打擾。


    自個去灶台上被安排打飯的婦人那打了碗湯,拿了塊烤肉和幾個窩窩頭,又悄無聲息離開了。


    等用完飯,王妙妙便又帶人下山盯著,小心打探著山下情況。


    如此兩日後。


    夏國舊黨的軍隊終於動了,一早便直接拔營整軍直奔青石鎮,金戈相擊,盔甲碰撞之聲隨著大軍前行,迴蕩在山林中。


    王妙妙一行人避開大軍,悄然躲在遠處看著,也被眼前陣勢一震。


    “領隊,我們現在跟上去嗎?”她身旁的王二狗出聲問道。


    這次下山王勇被安排守在山上,跟她一起的是之前看好的小隊長王二狗,出來也算對他正式鍛煉。


    王妙妙在這日複一日的等待中,已經徹底冷靜下來。


    聽他這話搖搖頭,低聲道:“不急,再等等。”


    一行人又在原地等了片刻。


    此時,林中已經聽不到那馬蹄聲和大軍走動的震動感,王妙妙這才示意眾人起身慢慢跟了上去。


    一行人在林中,見到了遠處交戰的場景。


    戰場是什麽樣子呢?


    王妙妙腦海中有個大概畫麵,但一切都不及親身見到所帶來的震撼。


    漫山遍野的斷肢殘骸,飛濺的鮮血和砍殺聲,空氣中都是揮之不絕的血腥味,場麵稱的上是血流成河。


    青石鎮前已經看不出本來模樣。


    王妙妙震撼過後,也不再猶豫耽擱,這就是她帶人出手最好的時機了。


    戰場上如同一個絞肉機,她自然不會靠近。


    一行人選中的是在大隊兵馬後一支運糧草的小隊,等著他們和其他軍隊脫節的時候,王妙妙瞬間出手,守糧的兵卒幾人還沒反應過來,就沒了氣息。


    剩下幾個人反應過來,就被護衛隊裏的人亂箭射死了。


    每日在山中打獵,別的不說,護衛隊一行人這射箭準頭還是靠譜的。


    場上除了她們一行人已經沒有活口。


    王妙妙看著幾車糧草和收繳的弓箭兵刃,知道這次收獲已經稱的上豐收了,但她不打算走,下次還不知道多會能再碰到今日這麽好的機會。


    這會兒就離開豈不可惜。


    她安排護衛隊裏幾人,運送這幾車糧食迴山上,帶著剩下十幾人繼續找機會暗中出手,專挑和大隊兵馬走散的運糧隊伍。


    在出手攔下三支後,糧車已經到了一個不小的數目,就她們這十幾人帶著迴去已經有些勉強。


    王妙妙見狀便知道該走了。


    “領隊,還繼續嗎?”


    王二狗走看她站在原地,走過來問道,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


    王妙妙看著幾車糧草開口:“叫上其他人,我們迴去。”


    “是。”王二狗聞言拱手。


    一行人帶著糧車和一批兵刃浩浩蕩蕩迴了山上,等夏國舊黨兵隊裏有人發現不對時,隻剩下了滿地屍體。


    攻城帶的糧草本就不多,又這麽莫名被劫走了一部分,攻城一方將領身上的壓力就更大了。


    當晚,“不惜兵力,全力攻打”的軍令就傳了下去。


    夜色中,青石鎮外喊殺聲響徹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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