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目揚羽受到鼓舞,抹著眼淚,努力控製住抽噎,提供了一個重要線索:“我、我記得,昨天琉璃穿的並不是那件藍色和服……”


    “沒錯,是件茶色的。”查理懶洋洋地開口,“我不懂日本的風俗,不過那件藍色和服算是外套吧?按照常理,琉璃小姐總不能特意穿上它睡覺,那多難受。”


    除此之外,小姑娘昨兒跟大夥玩的時候明確抱怨過,比起繁複的和服,熱愛踢球的她其實更喜歡方便行動的衣物,然而父親不準,這種簡易版的和服已經是父女倆互相妥協的結果。至於蝴蝶發表會,沒辦法,還是小學生的她壓根不敢掃父親與客人的興,隻好滿臉不高興地穿上最繁雜的那套去晚會溜達一圈。


    “犯人為什麽要專門花時間給琉璃換衣服呢?”和樹雙手抱胸,十分納悶,“小琉璃原先穿的那件茶色和服更低調,更隱蔽啊?上麵同樣有好多蝴蝶,完全不耽誤犯人擺造型嘛!”


    話糙理不糙,這個角度挺有意思。


    豬川警部叼起一根煙,從頭開始梳理:“早上七點左右,天已經蒙蒙亮,那件藍色和服色澤豔麗,如果是在房間換好再帶出來,萬一撞上早起的人,很容易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姑且當犯人是在枯葉堆換的衣服好了(什麽蝶塚啊?務實的警察先生對此不屑一顧),算上擺姿勢、釘木樁的時間,至少需要十分鍾。”


    斑目先生重重哼了一聲:“十分鍾?我給琉璃準備的可是最豪華繁複的和服,十分鍾哪裏夠呢?”


    怎麽感覺這家夥反駁的點哪裏怪怪的?算了,反正不可能是他殺了自家女兒,不重要。


    豬川警部忍住煩躁,決定大概解釋一下,然後直接切入正題:“這是因為斑目琉璃的衣服並沒有完全按照禮儀穿戴,甚至在我們警方搬運屍體的時候,可以發現腰帶都鬆開了,十分鍾是可以做到這種地步的。那麽請各位說說,早上七點到八點之間,你們都在幹什麽?你先來吧,請。”


    警察給出的理由相當充足,眾人乖乖配合。被豬川警部隨機選中的館羽大小姐拘謹地挺直背,最先作答:“我六點開始一直在廚房準備早餐,六點半過後,揚羽跟小野寺也過來幫忙了,我們三個沒有分開。”


    揚羽點頭,她本來應該在六點起床的,但是昨天玩得太晚,今早不小心多睡了一會兒。


    館羽的未婚夫小野寺連忙附和:“是啊,我有不在場證明!”


    仗著還沒到自己,和樹抽空腹誹,斑目家又不是沒有那個條件,為什麽非要女兒女婿負責早餐啊?多睡一會兒不好嗎?


    按照座位順序,下麵輪到攝影師六波羅和馬發言。瘦削的青年淺淺打了個哈欠,靠在椅背上迴憶:“我嗎?差不多六點五十分左右吧,就來餐廳喝咖啡了,還跟那邊的山野教授、和樹,聊了將近一個小時的天。”


    和樹點頭確認:“我六點五十從房間離開,頂多五分鍾就跟爸爸一起抵達餐廳了。”


    山野教授補充細節:“我是將近七點的時候來餐廳的,當時六波羅先生跟皆川君已經在餐廳裏,我們討論了許多關於蝴蝶的事情。七點半左右,我去了一趟廁所,不過那也隻有三、四分鍾而已。”


    斑目先生自從接任家主,還沒遇到過這種需要他好生解釋的情況,握緊扶手,語氣很衝:“我從早上起來到七點,都在修整庭院,竹藏可以作證。”


    家仆刈穀竹藏承認了這一點:“是的,七點之前,我一直跟老爺在一起。快到七點的時候,老爺去了餐廳,我則巡視宅院。”


    綠夫人神情恍惚,聲音嘶啞,失去琉璃的痛苦叫她有些喘不過氣,說話吐字含糊不清:“我、我今天早上身體不太舒服,直到過了七點都在自己房間休息。”


    因為昨晚被掛在牆上兩三個小時,她的手腕腳踝現在還疼得厲害。


    豬川警部終於等來一條可疑證詞,精神一振,開始深挖:“準確來說是七點幾分?”


    綠夫人被打斷思路,一時有點懵,呐呐不能言。


    斑目家的長女館羽趕緊幫忙解釋:“我在七點五分左右給家母打過電話,她馬上就接了!然後大概過了五分鍾,她就來了餐廳!”


    “原來如此,五分啊……”豬川遺憾地咂咂嘴。


    館羽震怒:“太過分了,家母怎麽可能是兇手!”


    和樹沉默,查理摸摸兒子的腦袋,豬川警部不置可否,一邊在警察筆記上記錄一邊念叨:“目前為止全員清白,然後,剩下的一位是……”


    警察抬頭,眼神銳利逼人。


    “那邊那位叫查理.迪賊斯對吧?你早上七點到八點之間在做什麽?”


    查理氣定神閑地低頭抿一口茶:“我七點五分吃過早餐,就獨自在地下的標本室整理標本。”


    “獨自……”豬川記下信息,“有人可以作證嗎?”


    “沒有。”


    警察手冊“啪”的一聲輕快合攏,和樹心裏浮現出不好的預感,豬川警部一個眼神,部下便默默上前,擋住查理的後路。


    “看來有必要把你帶迴局裏好好問話啊!”


    “請、請等一下,警察先生!”和樹看著躍躍欲試的老父親頭皮發麻,站起來試圖阻止,“整理標本是我爸爸的工作,唔,工作日誌上有寫的、應該……再說了,爸爸才來工作幾天呀,怎麽可能傷害小琉璃!”


    豬川為人謹慎,早把前輩們血淋淋的前科銘記於心,根本不會落下話柄:“我可沒有說他是兇手哦,先生。不過唯獨他一個人沒有不在場證明,這也太奇怪了,剩下的事情還是希望能交給我們警方呢!”


    “安心啦,沒有不在場證明而已,我又沒犯事,很快就能迴來的。”查理站起來,理好衣服,衝頭疼的好大兒眨了眨眼。


    和樹痛苦捂臉,不想承認自己秒懂爸爸那個複雜又簡單的眼神:你還沒有當過嫌疑人耶,我要親自進去瞅瞅!


    怪我經曆太簡單,記憶不能滿足你的好奇心咯?


    騎士迫不及待地催促警方帶自己迴警局,不知道為什麽,和樹總感覺看見了一隻放飛自我的哈士奇(驚恐)。


    客廳裏的人或立或坐,目送警方與助手先生揚長而去。客廳方才還因為湧入太多人顯得逼仄,如今卻有些空蕩蕩的。原本因為急於提供證詞強行壓下去的痛苦浩浩湯湯卷土重來,綠夫人癱倒在座椅上默默垂淚,兩個女兒圍在她身邊,帶著哭腔努力勸慰媽媽;小野寺先生手足無措,笨嘴拙舌的,越勸她們母女哭得越厲害;斑目紫紋看著心煩,索性拄起拐杖去標本室放鬆;山野教授猶豫再三,以他的身份留在這裏會很奇怪,便跟刈穀竹藏結伴離開。


    六波羅和馬轉了轉眼珠子,拍拍和樹的肩,示意他出去說話。兩人來到石板路上,這裏視線寬闊,斑目家那個矮矮的淘氣鬼已經不在了,不必擔心有人躲在花叢裏偷聽。


    “你跟我透個底,和樹。”和馬背著手,焦躁地來迴踱步,“那個查理.迪賊斯什麽來頭?他真的不會對琉璃小姐下手嗎?”


    “絕對不會!我可以發誓!”和樹拍著胸脯保證,他爸不會騙他。


    攝影師先生總覺得這事有蹊蹺,然而一下子又說不上來,摸著下巴嘀咕起來:“如果不是他的話,那整件事就太奇怪了吧……”


    “是很奇怪,手法什麽的我現在都沒搞明白。唯獨一件事,犯人為什麽對琉璃抱有……那樣的惡意呢?居然鬧到殺人的地步。”


    和樹摸了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他每每想到這事簡直不寒而栗。是,琉璃如今的確沒死,可之後呢?父親說過,祂最晚後天淩晨就會離開,等毒素消散,那個潛藏的惡人萬一沒有被抓住,琉璃的性命永遠處於危險之中。


    “明明小琉璃不是那種討人嫌的熊孩子呀?”


    少年愁眉苦臉,揪著手邊的灌木葉片毫無頭緒,然而這話啟發了六波羅和馬。走南闖北那麽多年,跟著五木采訪過不少罪犯,攝影師先生自認也是有些見識的:“會不會討人嫌的不是琉璃,而是其他人呢?”


    “誒?”


    “你想,殺害琉璃的家夥下手如此幹淨利落,卻有閑心給受害者換衣服——還有之前拿蝴蝶做的犯罪預告書——可見兇手絕對不是激情犯罪!那混蛋有預謀,動機強烈,否則不會做到這種地步。”


    和馬越說越激動,手舞足蹈,唾沫橫飛,就該是這個道理呀!


    “蓄意謀殺……”和樹皺眉啃起手指頭,“不管是什麽仇什麽怨,真的有人因為遷怒殺害十二歲的未成年嗎?琉璃挺乖的一個孩子,怎麽都不該……咦?”


    似曾相識的話語在腦海中迴蕩,牙齒微微鬆開,瞳孔驟縮,泛黃的記憶重新染上色彩。剛上高一的阿熏趴在天台欄杆上,偏頭對摯友發出過類似的感歎,“隼挺好的一個人,周防阿姨怎麽都不該欺負你呀”。


    “為什麽不可以呢?”和樹喃喃自語。


    周防喜琴是隼醬的生母,她從爛泥中被人捧上雲端,誌得意滿時又眼睜睜看著自己重重摔入人間。周防阿姨痛恨拋棄自己的黑羽乾,卻無法放下紙醉金迷的過往,所以她不敢承認,唯恐丟掉唯一的經濟來源;所以她一麵做出深情不悔、盼渣男迴頭的假象,一麵將氣撒在與其父長相極為相似的隼醬身上,進行長達十年的冷暴力。隻可惜他們看破其中關竅花了太多時間,平白叫隼難受那麽久。


    說迴眼前的難題,八歲的親兒子都能下手,那麽換成十二歲的琉璃,又有什麽不可以呢?


    “什麽不可以?”和馬先生一頭霧水。


    和樹脊背生寒,一把抓住和馬先生的手,請他詳細調查一下這座宅邸所有人的經曆、背景,或者別的資料,無論什麽都行!


    “嗯?你是覺得……”


    “我不知道。”這太可怕了,和樹的手都在哆嗦,“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我們那些猜測是真的,那麽這個家應該藏有一個秘密,一個招來無差別報複的秘密。”


    六波羅和馬必須承認,自己被這個一直當孩子看的高中生打動了。他感到欣慰,更覺得激動,熱血上頭,一口答應下來,轉頭朝客房跑去,準備發動工作時積累的人脈,尋找線索。


    和樹一個人留在花園裏,空氣依然芬芳溫暖,蝴蝶依然自由飛舞,他卻後知後覺紅了耳朵,腳尖磨著石板,習慣性有些羞赧害怕。


    怎麽能說出那樣的話呢?我不是柯南跟金田一,能行嗎?


    【這是我們兩個的遊戲。】


    他好像明白爸爸整這一出是想做什麽了。


    我必須行!


    和樹拍拍熱烘烘的臉蛋,默默給自己打氣。不能坐等和馬先生的調查結果,自己與斑目家另外兩位小姐的關係還不錯,謹慎起見,還是先確定琉璃到底有沒有結仇……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和樹被嚇得一個哆嗦,這是刈穀先生的聲音!他判斷出慘叫聲來源於小樹林,顧不得迴洋房叫人,撒腿就朝那邊跑,遠遠便看見刈穀先生驚慌失措地拚命拍打著什麽。


    “發生什麽事了!”和樹高聲詢問。


    “這、這玩意兒……”刈穀竹藏嚴肅的表情徹底崩壞,幾乎破音地尖叫著,“黑死蝶想停在我的肩上!”


    “……啊?”


    和樹險些扭到腳,站定後仔細一看,確實,說不上是不是因為刈穀先生的驅趕,一隻黑死蝶正不甘心地落在路邊的花叢上。


    少年徹底放心,半月眼吐槽:“這有什麽大不了的?”


    刈穀先生漲紅了臉,揮舞著雙手大喊:“才沒有那麽簡單!這種蝴蝶是特別的,它是招來死亡的蝴蝶啊!”


    “要相信科學呀,先生。”


    神明使者揣著手手,苦口婆心地勸告人類不要迷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米花人永不認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加冰椰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加冰椰汁並收藏米花人永不認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