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取阿姨利用白天的時間給黑羽隼收拾出一間屋子,晚上又為兩個孩子準備夜宵、講講眼下的危機。等吃完已經十二點了,她實在上了點歲數,擔驚受怕大半天,屬實困倦得厲害,便被皆川和樹勸著先迴屋休息,碗筷他們自己收拾。


    “你們也要早點睡哦?”女人手搭在門把手上,忍不住又迴餐廳叮囑幾句,“明天恐怕還要辛苦你們呢!”


    “嗯,阿姨放心,我們消消食就去睡!”和樹笑容乖巧。


    輕輕的,臥室門合攏了,兩人迅速吃完熱乎乎的湯麵,一起把餐具收進水池。幾乎不用開口交流,和樹順手取了張抹布去擦桌子,隼望著好友的背影,發了會兒呆,默默洗碗,分工一如從前。


    和樹心事重重,一邊擦桌子,一邊想著阿姨分析的那些事。征丸從小透明養子因為一紙遺書變成少主,滿打滿算至今不過三日。巽家勢力龐大,派係複雜,死忠於老家主、願意在脾性溫和的新家主手下做事的是一撥,先前為了討好龍之介折辱過少主母子、信奉血統論、認為征丸的能力無法擔此大任的人又是另一撥。祭典結束,少主將正式接任家主之位,到那時便再無迴轉餘地,兩股勢力愈發劍拔弩張,即使因為今天的事暫且消停了一會兒,如今兩位焦點人物均無生命危險,又遠在醫院,想要做點什麽再方便沒有了。是,征丸是敦厚老實,不願傷人性命,可龍之介與他的支持者們呢?權勢誘人,征丸的追隨者很多,值得信任的不過申一夫婦與皆川兄弟四人而已,這幾天怎麽也要多費點心。


    和樹拿著抹布迴到水池,正好隼洗完了,退了一步方便他淘洗。矮個子少年唉聲歎氣:“大家族好麻煩呀……”


    “嗯。”隼漫不經心地迴。


    和樹感覺小夥伴的語氣不太對勁,把抹布隨手掛在水龍頭上轉身關心:“怎麽啦,隼醬?還在想今早的意外嗎?”


    “……啊。”


    沒有否認呢,但看來不是重點,隼語十級選手眯起眼睛,歪著腦袋一語道破:“你是不是在想我的事?”


    隼躊躇著,小聲詢問:“你今晚跟萌黃聊天的時候,想起來多少啊?”


    “誒?”和樹眨眨眼,笑嘻嘻地跳起來掛在朋友身上,“不多啦,隻有那一天的事情哦?”


    “……你的母親?”


    “我隻記得那一天,隼醬。”和樹蹭蹭隼的麵頰,放軟了聲音,“因為遇到了你,還好遇到了你,那是多麽值得慶祝的一天呀!”


    “我也是……”


    “也是什麽呀?”


    “對、對我也是值得慶祝的一天……”


    和樹等了又等,始終沒有等到臉蛋紅透了的朋友開口吐槽,暗歎一聲,怎麽這麽緊張啊,隼醬?


    第二天一早,少年們去巽家集合,跟萌黃一起坐車趕往醫院。萌黃獨自去找龍之介,申一叔叔與克彥見換班的來了,打著哈欠迴去休息。過了一夜,征丸的氣色明顯好轉許多。老醫生打趣說年輕人的身體就是好,恢複得快,大家跟著揶揄幾句,等他檢查完又推著輪椅,陪征丸探望轉到普通病房的紫乃夫人。


    推開門,金田一三人組已經在裏麵了,女人仍然昏迷不醒。幾人商量著,普通病房不比icu封閉性強,紫乃夫人對征丸的重要性有目共睹,恐怕晚上也得有可信之人守著才安全。劍持大叔主動請纓,他是刑警,熬夜熬慣了,警惕性也比常人要高,而且已婚,與妻子感情極好,從未傳出過緋聞(這點由金田一跟七瀨擔保),征丸十分放心。


    “這次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那可是炸膛耶?三個人都沒有生命危險,真是太好了。”金田一心有餘悸地感歎。


    和樹輕輕捏了捏隼醬的手指,隼心中的愧疚稍稍平複。


    “我聽進行檢查的警察說,炸膛的原因是槍管裏塞著鉛塊?”劍持警部追問,“征丸,那是原來就塞進去的嗎?”


    考慮到那封恐嚇信,獵頭武士,蹊蹺的赤沼,以及過於暴躁的龍之介,他不得不朝陰謀的方向考慮,多問一句。


    誰料征丸點點頭:“啊,是的。那把槍早年間差點被盜,父親想著這樣下去不行,太危險了,所以做了點手腳不讓子彈發射。”


    和樹發現了亮點:“誒?原來那個時候你阻止龍之介,是因為……不對啊?龍之介不知道這件事嗎?”


    龍之介當時的一連串動作,看著可不像在開玩笑。


    “那時候龍之介在英國留學呢,除了他,家裏所有人都知道、哦,不對,媽媽信任的那個仆人仙田是……兩年前才來的吧?他應該也不知道——這種事誰沒事天天念叨啊?”征丸撇撇嘴,難得任性,迴避了和樹的第一個問題。


    嘖,罵得再狠,真要他看著別人死怎麽想也做不到嘛!他又不是龍之介那條瘋狗。可惡,莫名覺得自己輸了,雖然是在人渣的程度上。


    金田一眉頭一緊,隻有龍之介與仙田不知道?這不就顯得那個人的行為很奇怪嗎?


    巽家另一位族叔將昨日的急救費用結清了,想著少主還在這裏,便找過來打聲招唿,刷一下臉。征丸要來媽媽的明細清單——人或許就是這樣,即使不學醫、根本看不懂,但事關親人,難免想多了解一點——那位大叔也理解這片孝心,體貼地將紫乃夫人的資料全部拿出來。征丸的手受傷了,不太方便,和樹向來熱心,就蹲在旁邊幫小夥伴翻頁,結果不小心看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ab型?”和樹小聲念了出來,困惑地伸長脖子,湊近紙張反複檢查。


    七瀨美雪沒聽清:“什麽?”


    和樹難得沒有搭腔,他啃著手指,急切地抬頭:“征丸,我記得你是o型血啊?”


    “嗯?”征丸一愣,“不是啊,我是a型。”


    隼出言力挺和樹:“不對!昨天我們沒人知道你的血型,醫院護士現查的,她說的很清楚,你是o型血。”


    征丸懵了:“我、我的體檢報告上一直寫的都是a型血,應該不會錯吧?”


    族叔敏銳地感覺到哪裏奇怪,立馬找出少主的賬單,證實昨天醫院的確給征丸輸了很多o型血。o型血的人被稱作“全適捐血者”,可對於並非o型血的人,醫院隻會在特殊緊急情況下少量輸入o型血用於急救,度過危險期後仍然會堅持使用同型血,因為異種血型輸入可能會造成嚴重的溶血反應。征丸活著,甚至明顯比昨天送來時的狀態好了很多,這就是他擁有o型血的鐵證。


    “不過,這又怎麽樣呢?”劍持大叔撓撓頭。


    “ab型?”金田一驚愕地站起來,他想起和樹追問征丸血型前的呢喃,臉色難看地緊盯病床上昏迷的紫乃夫人,“難、難道……”


    “喏,你們看這裏!報告上寫了,紫乃夫人是ab型血,而且昨天搶救的時候,給她輸的也是ab型!”和樹顧不得征求小夥伴的同意,直接把那一行不起眼的小字指出來,招唿大家過來看。


    在場的人要麽是會和這方麵知識打交道的一線刑警與偵探,要麽是成績優秀的高中生,曾經在課本上學過相關內容,唯獨念完高中就在家打理生意幾十年的族叔一臉迷茫,不知道大家的臉色為什麽那麽奇怪:“這怎麽了嗎?”


    “ab型血的人不會生下o型血的後代。”隼最冷靜,因為他跟這對母子不熟,這事對他來說好像沒什麽可震撼的,“除非征丸有基因缺陷。”


    族叔驚疑不定地來迴打量少主與他的母親,喃喃道:“不會吧……”


    以他僅剩的一點點生物知識判斷,征丸身強體壯,腦子也靈活,看起來與那種一聽就會很兇險的基因病完全沒關係。


    “不是、為什麽啊?”劍持警部很受傷,“我是紫乃那麽多年的朋友,她生下征丸後我還去看過她!”


    征丸更是整個人都懵了,人們七嘴八舌試圖安慰:“會不會是擔心征丸沒辦法接受自己的身世,故意這麽說的呀?”


    “對哦,電視劇裏不經常這樣演嗎?”


    隼理智反駁:“可是o型的人不能輸其他血急救,萬一因為報告上的內容輸錯血了該怎麽辦?這樣的後果紫乃夫人難道完全沒想過嗎?”


    金田一隨手擦了把頭上的冷汗:“征丸不是說自己的體檢報告上寫的是a型血嗎?誰負責的?那個人一定知道點什麽。”


    “是冬木!”族叔迴答,“他是我們村唯一的醫生,一直負責巽家成員每年的體檢。”


    “唉,還是被發現了啊。”


    被一個電話喊來的冬木先生背著手,輕輕歎息。


    “我是紫乃多年的朋友,征丸確實是她的養子沒錯。因為她的親兒子生下來沒幾天就患病離世了,紫乃受不了打擊,就抱養了一個棄嬰。”


    “媽媽她……”征丸抓緊輪椅的扶手。


    醫生慈愛地安撫好友的兒子:“你媽媽很不容易,無論是親生還是領養,她對你的愛你感受得到呀?”


    “是,辛苦醫生了,一直幫忙保守這個秘密……”征丸垂眸,做出感激的姿態,卻心慌得厲害。


    和樹覺得自己不該開口打破這溫馨的一幕,可是:“很奇怪啊,為什麽醫生昨天不說出征丸的真實血型呢?你就那麽篤定我們所有人——包括跟征丸一起長大的萌黃妹妹——全都不知道征丸留在體檢報告上的血型嗎?”


    氣氛瞬間冷凝,因為溶血是會鬧出人命的。


    冬木醫生頂著眾人懷疑的目光,胸有成竹地搖了搖頭:“我一直跟來了醫院,如果有人說征丸是a型血,我會站出來指正;況且征丸的傷不重,沒人知道的話,也完全能夠等到醫院驗出他真正的血型。”


    “我也希望能盡量完成跟朋友的承諾嘛!”他補充道。


    勉強,合理吧。


    征丸是個孝順的好孩子,盡管十八年的親媽突然變成養母什麽的衝擊性太強了,他還需要慢慢消化,不過冬木醫生說的也對,那麽多年的感情到底不是假的。


    他逐漸冷靜下來,甚至懇求在場的各位別說出去,以免媽媽擔心母子倆會生分。親友們滿口答應,族叔吃了個大瓜,也感動於征丸的孝心——最重要的是他已經旗幟鮮明地站在少主的船上了,當然不希望在繼位前再生事端——大叔同意保密後離開了。和樹坐立難安,依然不放心年幼時一起玩耍的龍之介,便在征丸了然的目光下借口買飲料出門了。


    早知道來醫院先去瞅一眼龍之介啦,否則哪用現在這麽尷尬?他同手同腳地離開,不過隼醬跟來很正常,金田一怎麽也來了?


    大家都是朋友,他這麽想,也就這麽隨口問了出來。


    金田一沒有直接迴答,反而拋出了一個新的問題:“龍之介的血型是什麽?你知道嗎?”


    “誒?”和樹眨眨眼,“是a型吧?我不太記得清了,好像小時候聽誰說過一嘴。”


    “你的意思是?”隼說話做事向來直接。


    “我隻是猜測……”


    金田一閉上嘴,仔細想想和樹嘴很嚴,一旦保證了不說就絕對不會說出去;黑羽作為他信賴的夥伴,人品應該也不差;再說了,自己一個外人實在不好打探消息。


    於是小辮子偵探帶著他們去了底樓小花園,這裏幾乎沒什麽人,視野寬闊,如果來人可以及時發現。


    他問:“你們不覺得紫乃夫人奪槍的行為很奇怪嗎?”


    “是有點嚇人,不過護子心切嘛,可以理解!征丸他可是被那把獵槍……”和樹表情凝滯,說不下去了。


    隼咬了咬腮幫子:“獵槍被堵住了,隻有龍之介還有那個仆人不知道。龍之介當時已經上頭,一旦扣動扳機,獵槍必定炸膛,他非死即殘。”


    不將他的能力考慮進去,這就是必然的結果。


    “護子心切……”金田一低頭,腳尖輕輕踢動一塊小石子,輕哼一聲,“她護的到底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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