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年大祭即將開始,請各位下樓準備!”


    一行狸族的小執事拎著油桐花燈腳步急促地巡了一圈,各間閣樓的神族和四大家族的子弟都陸續下了樓,站到廊簷下候著,隻有那修反而在步履蹣跚地爬著台階上樓。


    他自然是親自近前來請風景的。


    “景少爺既然來了,還請下樓準備吧。”一個小女童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你就當我沒來。我今兒晚上隻看熱鬧。”


    風景說著扭頭跳到窗欞上側坐,繼續嗑著瓜子,一隻腳耷拉到窗外,扔出去的瓜子皮順著他搖晃的腳飄落下去。


    “喂,小財迷,過來一起看啊。”


    “來啦。”英招答應著跑到窗邊。


    被晾在一旁的那修與風雅對視了一眼,轉向風景繼續低頭道:“那好。那修告退。”隨即便離開了。這間閣樓轉瞬便已空空蕩蕩,隻剩下風雅自己坐在桌前慢悠悠地喝著值符園供來的金桂花茶。


    “哎呀,誰扔的瓜子皮呀。”


    樓下一個十二三歲模樣、赤發赤瞳的男孩摸著腦袋嘟囔了句。旁邊一個身穿蒼瀾軍服的中年赤豹壯漢抬起頭正欲發火,一看竟是風惡少,怔了一下,便立刻拉著男孩挪去了一旁。


    “快看,娘親要主持祈年大祭了。”那壯漢小聲道。


    這個壯漢便是從太華跟隨風巔而來的親信兼好友,吉初破。


    如今,該叫風初破了。


    風初破本是太華赤豹一族,其實與風巔並無血親,但非要往上數,定是有些淵源的。創蒼瀾後,風巔為安撫韓洲舊族,宣布與韓洲時期一樣,依舊不設公氏。吉初破為表忠心,主動改氏了“風”,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正經的赤豹神族,還被風巔賜婚迎娶了十一戰神中木蕭的妹妹木莎。


    上一屆天虞角鬥,風初破排名第九,名揚天下,被風巔親封為蒼瀾部域軍王,一時紅極,風光無兩。


    他身旁的男孩自然就是他與木莎之子,風記蘇。


    不過風初破之所以能出現在這兒,既不是因為他是赤豹一族,也不是由於他部域軍王的身份,而是因為,他是四大家族的親眷。


    陣中跳舞的官仙兒紛紛離場,司禮木莎紅妝玄衣,披散一頭烈焰般翻滾的曲卷赤發,舒展雙翼輕盈飛身至露天祭壇中央。


    她雙掌合攏,栗目凝神,催動通體赤色、形如利錐的木家劍,此劍突然飛躍至磐石之上,飛速旋轉著層層上升,形成一圈圈圓形的光暈。隨著旋轉速度越來越快,已看不清木家劍的蹤影,隻剩下一團紅光。光暈逐漸連成一體,爆發出灼目的光芒,將整個青龍潭照耀得如同白晝。


    木莎雙手交叉在胸前,高聲道:“開陣已畢。請——蒼瀾神君!”


    風巔牽著湘沅的手,從主閣樓躍到祭壇,左右神衛隨侍在後。


    “請——蒼瀾神族!”


    五位青發赤瞳的少主在前,由那修帶著,其他族眾跟在後麵,分別從幾條軟梯步行至祭壇。同是十二歲,胖乎乎的風晟就看著憨厚老實,瘦一點的風明和風智兄妹則顯得活潑伶俐。第二排跟著的就是比他們小一歲的風時和風暖。再後麵,就是清一色的當年韓洲本地的鳴蛇一族,遠近都與湘沅沾親帶故。


    而純正赤豹血統的神族,竟是一個都沒有。


    整個蒼瀾唯一有資格站在這裏的,自然是留在樓上看熱鬧的風惡少了。


    “請——四大家族!”


    作為公認的四大家族之首,司刑東方夫諸和其賢妻東方馭桑理所當然地走在最前麵。東方馭桑走路時依舊是一頭簪花搖擺亂顫,身邊帶著個與風景差不多同歲大、烏發黑瞳的鹿族少年,倒是顯得英姿勃發,氣質非凡,便是他們的兒子東方原。


    原公子自小便智慧多才,蒼瀾上下無不稱讚。東方馭桑有夫有子如此,自然是春風得意。


    緊跟其後的是值符家的威望——司市值符向華,蒼瀾十一戰神值符縱橫的兒子,如今已年過六旬。身邊還跟著他十歲的獨女值符長右,相貌平平,不過勝在年少穩重,氣質端莊。由於是老來得女,長右自小就備受重視與寵愛。


    走在第三位的,是老司醫南宮炯。


    南宮炯是蒼瀾十一戰神南宮齊的兒徒,據說他家本是熊族中的富賈,可惜親生父母病逝得早,臨終前將他托付給同族的南宮齊養育,還贈予了諸多商戶田產。


    南宮炯膝下兒女眾多,都在後麵跟著,唯獨他的小兒子南宮經年卻不在其中。那孩子的性格特立獨行,自從進了閑雲堂拜孟極為師,便少與神府交往,也從不參與祈年大祭。南宮炯教子開明,也從不強求。


    跟在最末的,便是司禮鶴族木氏的親眷,木莎的良君風初破和兒子風記蘇。再後麵的,便是四大家族各自有頭有臉的老少族眾。


    英招看見最後一排有個年輕男子的背影很像值符秀,如此情景,倒也不便打招唿。


    一眾神貴靜立祭壇之上,雙手交叉在胸前,麵向陣中的青龍圖靈旗、蒼瀾戰神權杖、韓洲麒麟戟開始拜謁。


    “拜青龍圖靈旗——青龍在上,扶搖高天。護我蒼瀾,芸芸眾生。”


    “拜韓洲麒麟戟——韓洲大陸,據四千年。守義尚武,生生不息。”


    “拜蒼瀾戰神權杖——蛇豹雙神,共治蒼瀾。海納百川,博采眾長。”


    樓上看熱鬧的英招似乎甚是投入,目不轉睛,也不言語。風惡少此時卻撲哧笑了。


    “喂!小財迷。”風景喊英招道,“你瞧他們循規蹈矩的樣子,可不可笑?就像木偶一般,同模樣說話,同模樣動作。”


    英招聞言迴頭看向風景,卻嚇得尖叫一聲:“啊——”


    “風景!你還我梓兒的命來!”


    伴隨著一聲嘶吼,一個滿臉醉意的烈鷹族男子闖入閣樓,手持一把韓洲三叉戟,直衝著風景便刺。


    風景擲出手中杯子擊偏戟尖,側身站起躲開道:“自笑將軍,你喝醉了。”


    來的正是蒼瀾空軍統領將軍自笑,蒼瀾十一戰神中“四大武王”之一的魁上戰神的兒子。他口中的“梓兒”是他青梅竹馬的同族未婚妻韓梓兒,原是蒼瀾神府的一名執事,去年祈年大祭前被派去給風景送花,卻一去不迴。


    兩天後,韓梓兒的屍體被發現在閑雲堂東北的了望山腳。自笑從此一蹶不振,日日醉酒。


    風雅上前阻攔:“自笑將軍請自重。梓兒也是我的朋友,她的死我也很傷懷。但此事司刑府早有定論,是‘失足墜山’,與景少爺無關。”


    “哈哈哈哈,失足墜山?那為何她頸上會有刀痕?!”自笑憤慨道,“可惜我明察暗訪一年了,也沒能為梓兒查明真相。直到現在,終於讓我得知,原來兇手就是你!風景!”


    “唉。你們總是嫌我的罪名不夠多啊。”風景神色淡然,歪頭邪笑,“你很想殺了我吧?可惜你打不過我。”


    自笑見風景這般戲謔,更是怒火中燒,執戟又刺,被風雅的一對鴛鴦短鉞擋開,風雅急道:“景少爺彼時身在仰珖,如何殺害梓兒?”


    “哼,誰能證明他在仰珖?”自笑質問道,“眾所周知,風景禁止你進入閑雲堂,你又如何知道他沒有悄悄迴來了呢?”


    “你……”風雅一時語塞,轉念又問:“總之,你究竟有何證據?”


    “證據?風惡少能一手遮天,有什麽證據也早都被他毀了去。”自笑看向風景,“但是你萬萬沒想到吧,竟然有民間的目擊者親眼看到你殺害梓兒!”


    風雅:“目擊者?是誰?”


    自笑:“怎麽,告訴你,讓你殺其滅口麽?”


    風雅:“我絕無此意。隻是希望自笑將軍勿信讒言,景少爺毫無理由要殺害梓兒啊。”


    “理由?風惡少作惡何時需要理由?”


    自笑此言一出,瞧見風雅表情也知不妥,當下狠了狠心,手指風景道:“好。你們要理由?今日我便將實情當眾說出來!是你對梓兒見色起意,將她騙到了望山欲施歹行,她不堪受辱便拚命反抗……而你盛怒之下竟然將她一刀殺害!”


    “啊,原來是這樣啊。”風景像聽書一般鼓起掌來,做恍然大悟狀。


    “你太猖狂了!今日我一定要為梓兒報仇!”


    自笑怒目圓睜,又瞪著風雅道:“你若阻攔,我便連你也殺了,休怪我不念你與梓兒的交情!”說罷便抬戟攻來。


    風景掏出懸靈劍橫向一擋,三叉戟刺中窗欞,半截碎木掉下了窗去。風雅見狀急忙持鉞勸阻,三個身影瞬間打作一團。


    英招躲在最靠樓梯間的桌子後麵看著,見自笑殺招頻出,招招淩厲,竟開始有些擔心這個剛認識的風惡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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