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朝堂之後


    玄淩殿的朝堂裏,氣氛沉寂又壓抑。∑?


    文武朝臣們大氣都不敢喘,多少人因為今天眼前的一幕起了別樣心思也無從所知。


    「榮極,這件事情皇兄不同意。」長孫濼寅臉色鐵青,口氣極為的嚴厲。


    長孫榮極抬頭直視他,沒有任何的迴應。


    然而,任何看到他的人,都能夠感覺到他無聲的答案。那種根本不將皇上的話放在眼裏,我意已決的答案。


    許多大臣都覺得他這樣的行為太放肆,哪怕皇上再疼愛這個同胞皇帝,也該會懲罰他才對。可是他們的想法落空了,饒是長孫濼寅的神情怒極,可他始終沒有出聲嚴懲長孫榮極,卻說:「榮極,這婚事不僅皇兄覺得該退,母後也這樣認為。」


    水瓏注意到,長孫濼寅說到『母後』兩個字的時候,口氣略沉。長孫榮極神情也有了些許的變化,看來長孫榮極對黃太後是有真感情的。


    「我喜歡阿瓏,婚期如常舉行。」最終,長孫榮極還是沒有鬆口。


    長孫濼寅緊抿著嘴唇,微微挪動沒有發出聲音,轉身坐迴了皇座上,「今日早朝就到此,眾卿都退去。」


    全朝文武都知趣的拜禮離去。


    在離去前,他們都不由的朝水瓏和長孫榮極看去,白將軍也在其中。他的眼神深沉穩重,並沒有多少算計,卻是有著一絲真實的有著對水瓏的擔憂。


    水瓏和他的目光對視了一瞬,淡淡的微笑。


    沒一會兒,朝堂上就隻剩下長孫濼寅和水瓏、長孫榮極,另有明禮潯明公公四人存在。


    「華陽,你也先迴去。」長孫濼寅遲疑了一瞬,對水瓏皺眉說道。


    水瓏無所謂的點頭,準備走時卻礙於還被長孫榮極抱著,沒法動彈。


    長孫濼寅也發現了這點,眉頭皺得更厲害,口氣卻比對待水瓏溫和許多,「榮極,這事情你意已決,皇兄管不了,可你到底還要聽聽母後的意見吧?放開華陽,隨皇兄去見母後。」


    長孫榮極沉默了一會,鬆開了水瓏的手,附在她耳邊說:「晚上我去找你。」


    「不用了。」水瓏毫不猶豫的拒絕。


    最近她已經夠忙了,沒精力和心情去應付他。何況,瞧著白天這會兒他的行為,就知道晚上去找她又得折騰。


    長孫榮極冷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緒,「你答應嫁我了。」


    水瓏說:「待嫁娶的夫妻人不宜見麵。」說完,她已經脫離了他的手,對長孫濼寅說:「華陽告退。」


    在長孫濼寅不佳的麵色下,轉身走向玄淩殿外。


    她才走出去,玄淩殿的高聳大門就被關上了,隔絕了裏外的畫麵。


    「華陽郡主。」


    水瓏才走出玄淩殿沒一會,就聽到左邊傳來一道男子的喚聲。


    她朝左邊看去,見一位身穿王爺服侍的男子走來。


    這男子約莫二十七八,長相與長孫濼寅有六七分的相像,相比長孫濼寅少了一份深沉壓迫,卻多了一份年輕的銳利。他的眼睛又細又長,單眼皮,無論怎麽笑著,都有一種懾人的精明感覺。


    這樣長相,放在現代,配上一副銀框眼鏡的話,就是完整的社會精英範兒。


    水瓏認得這人,他是長孫濼寅的長子,當朝的勤王,長孫耀元。


    「勤王。」水瓏迴應了他的唿喚。


    在她看來,這勤王的處境實在尷尬。


    他是長孫濼寅的長子,當初長孫濼寅還是王爺時,他就是大世子。等到長孫濼寅登基成皇後,他卻沒有被封為太子。後來萬素秋又當了皇後,生了慶王這個孩子,尤其得長孫濼寅的喜愛。這樣算來慶王成為皇嫡子,他偏是長子,年紀又實在不小,就算最後他成為了太子,等到長孫濼寅退位,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後,到時候哪怕他坐上了那個位置,也根本坐不了多久。


    何況,他還有一堆弟弟在下麵對他虎視眈眈。


    「許久不見,今天差點沒有認出華陽。」勤王笑容爾雅,可惜她一雙眼眸天生犀利,無論他怎麽故作溫柔,看到那雙眸子的時候,始終會讓人覺得,他暗地裏謀算著什麽。


    這其實也是一種特殊的魅力,可惜身處勤王這個位置,這種魅力毫無用處,反而會給他惹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水瓏沒有和他深交的打算,不鹹不淡的應了聲,「是麽。」


    言語的時候,她的腳步也沒有停下,依舊朝出宮門的方向走。


    隻要有點眼力的人,必能發現她不欲多談的意思。


    勤王沉默了一會,語調不變的說:「華陽小時還喜歡與我親近,尋我必是武藝,這時大了反而就疏遠了。我看這時天色不錯,華陽可有興趣和我練兩手?」


    練兩手和天色好不好有關係嗎?反正皇宮的比武台有室內的。


    水瓏看得出來勤王有意和她套近乎,她卻暫時無意和他深交,毫不猶豫的迴絕說:「你也知道我的內力被廢了。」不等勤王接話,她又說:「最近我忙。」


    這次算是完全將勤王給堵住了。


    兩人走過了白玉拱橋,很快就到了轎子等候的地方。


    水瓏二話不說的鑽進轎子,對轎夫說:「走。」


    勤王看著轎子離去的方向,麵色冷冷得沒有表情,眯起來的眼角就像是冷血的蛇類,掃到人的身上,讓人感受到一股徹骨粘滯的陰寒。


    白水瓏……


    他無聲的念著這個名字。


    當年白水瓏表現出絕世的武學天賦和戰略天賦,被長孫濼寅重視重用,他就想要將她綁到身邊來。可惜那個時候的白水瓏對禹王一見傾心,根本就看不到其他人,讓他惱恨卻無可奈何。


    前些日子聽聞白水瓏被廢,他心中是高興的,尤其是隱約傳出是禹王動的手腳,他心裏更快意。覺得禹王是被白水瓏寵壞了,竟然癡傻的親手毀了這麽大的助力。


    隻是誰想到,被廢了的白水瓏竟然比以前更能折騰,短短的日子就將祁陽城弄得雞犬不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本以為這是白水瓏墮落了,何曾想會見到今日朝堂的一幕。


    武王叔竟然對白水瓏情根深種?


    這是多麽奇怪又不可思議的事情,偏偏就真實的發生了。


    勤王這樣想著,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一身華服踏入朝堂時的女子畫麵,當時的他也有一瞬間的驚艷。尤其是當時白水瓏背光走進來,容貌也昏暗模糊的讓人看不清,令人越發的注意到那一身清華尊貴的氣質。


    幸好白水瓏生得普通的容貌,否則以她的性子,必成禍水。


    「怎麽想到這些了。」勤王迅速收斂了這份詭異的心思,仔細的思考著怎麽才能將白水掌控在手裏。


    如果武王叔真的對白水瓏情根深種,白水瓏又站在自己這邊,能夠讓武王叔也幫助自己的話,那麽自己的地位才能更穩固,以後的勝率也越高。


    沒錯,這就是勤王的打算,親近水瓏的目的。


    他最想要的是長孫榮極的幫助。他相信,這個向來神秘的皇叔,一定有著可怕的手段。


    這廂勤王思緒良多,那廂水瓏也已出了皇宮,沒過太久迴到了郡主府。


    一會迴到郡主府,水瓏伸手就將頭上的簪子抽掉,令一頭黑髮傾斜下來,邊走邊解外衣。


    這種情況在郡主府裏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郡主府裏的下人不多,偶然有人看到這一幕也會連忙低頭,假裝什麽都沒有看見,安靜的做著自己職務。


    沐雪迎上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的水瓏,神色無奈的叫了聲,「小姐!」又緊接著說:「白將軍來府裏了。」


    其實說衣衫不整有些過了,水瓏隻是將外麵的外衫和紗衣脫了,裏麵的衣裳還整齊的很,沒有露出一點肌膚。隻是在這個時代裏,大家閨秀半途無故脫衣服就是不對,是為失禮失德,無論你裏麵是否整齊。


    「嗯?」水瓏微微詫異,然後點頭朝大廳走去。


    沐雪看她沒有將衣服穿起來的打算,挪挪嘴唇,也沒有說出話來。


    水瓏走進大廳的時候,就看到還沒有換下朝服的白將軍坐在裏麵。她才剛踏過門檻,他一雙眼睛就看了過來。


    白將軍看到她的打扮,皺了下眉頭,似乎不怎麽贊同,不過很快就恢復了。


    「爹。」水瓏不緊不慢的走到白將軍對麵坐下,神態自然隨意,「有什麽事嗎?」


    她的態度讓白將軍拿不準事情的真相。


    白水瓏不是他的血脈,這件事情一直藏在他的心裏,沒有對白水瓏說過。這個孩子是他的救命恩人託付給他的,他也承諾過對方將水瓏當親生女兒養,對方不將真相告訴她,他也不會揭露水瓏的身份。


    隻是這些日子水瓏的變化實在太大了,讓他不由的猜想,對方是不是已經她的身份告訴她了,否則對他的態度怎麽會這麽隨意,根本不像對待父親,反而像是對待同輩。


    如果水瓏真的知道了自己身份的真相,也代表了他們的父女關係結束,他也沒必要再去管她的事。


    偏偏水瓏這聲爹叫得也這麽自然。


    「嗯。」白將軍內心的思緒萬千,表麵一點看不出來,開門見山問:「你和武王是怎麽迴事。」


    水瓏清楚他想問什麽,不過要說她和長孫榮極到底算怎麽迴事,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簡單點來說,就是……


    「男婚女嫁,再正常不過了不是嗎。」


    白將軍看著她的眼睛,那雙眼睛讓他陌生。沒有往日對他這個父親的敬仰和期待,也沒有深沉得兇殘,反而呈現著一種讓他都看著心驚的冷靜,冷靜得得讓人找不到破綻弱點。


    一腔的話語忽然消失得一幹二淨,他挪了挪嘴唇,卻沒有發出聲音。


    原本過來的他是打算做什麽的?教育孩子?開解孩子?


    白將軍想不起來了,不自覺就說了另外的事,「西陵現在的局勢不平靜,你不要和那些皇室人員接觸過甚。以後嫁給了武王,也安分守己些,不要衝動闖了簍子。」


    水瓏聽得出來,他這話不是教訓,卻是真心實意的勸告叮囑,也收起了敷衍的心思,淡淡微笑說:「有些事不是我想不參與就能不參與的,別人非拉著我入水,我就能把這趟水攪得渾濁不清。」


    白將軍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神情愣了愣。


    這時候他也注意到水瓏眼神的變化,冷靜依舊冷靜,可是冷靜之下隱藏著的是他熟悉的兇殘。這種冷靜之下的兇殘,叫人不寒而慄。


    ……她不需要勸告,她有自己的獨斷……


    白將軍忽然有這樣覺悟,很多話又一次還沒有說出就咽迴了肺腑,緊接著消失不見。


    他站起身,來迴踏了幾步子,臨走前說:「你別忘了,你不止是華陽郡主,還是白家的嫡長女。」


    「我知道。」水瓏點頭。


    白將軍這才走了。


    水瓏看著的他消失門後,也轉身迴到自己的臥房,將衣服都脫了,泡在清涼的水裏,一陣的舒爽。


    沐雪從外麵走進來,手裏端著一個木盒。看到浴池裏麵的水瓏,她晃了晃神,總覺得倚靠著壁沿,淺眯著眼眸,一臉清淡愜意的水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反正很讓人心慌,心跳的厲害。


    水瓏察覺到她的到來,稍微睜開眼睛,看向她一笑,「沐雪也過來泡泡?」


    沐雪搖頭,她雖然和水瓏關係好,可是性子造就了她無法做出隨意和人共浴的事情。她端著木盒走近水瓏,遞給她說:「這是瓏姐姐想要的特製品。」


    水瓏接過盒子打開,露出裏麵一塊小型獅子狀的香皂。


    雕刻這塊香皂的人手工實在不錯,不過經過水瓏口語告知的幾個特徵,就將白獅雕琢得栩栩如生。水瓏把玩著,嘴角有一縷笑意。


    當時沐雪問她想要個什麽樣式的香皂,她腦子裏想到的就是白獅,也不知是出於對白牙的想念,還是因為那個不時讓她覺得像白牙般別扭的人……長孫榮極。


    這個念頭剛起,想著的那個人竟然出現了她的眼前。


    「啊……」沐雪顯然是被嚇到了,小聲的驚叫一聲,腳下一滑,眼看就要掉進浴池裏。


    水瓏及時伸手將她扶住,看著眼前麵色冷淡,眉頭卻輕皺了起來的長孫榮極,對沐雪說:「你先出去吧。」


    沐雪挪挪嘴唇,看看水瓏又看看長孫榮極,終還是無聲的點頭出去了。


    當她路過長孫榮極的時候,身體微微僵了下。對方一瞬斜下掃來的目光,冷得讓她感恐懼。一直走到門外,沐雪才急促的唿出一口一直憋著的氣,神色擔憂,心中更驚疑不定。她竟然完全沒有發現長孫榮極何時來到。


    這時,屋內的浴池裏。


    水瓏對長孫榮極說:「我不是說了,不用來了嗎?」


    「現在不是晚上。」長孫榮極淡應,他的目光一刻不離水瓏的肌膚,卻毫無淫邪。


    這算什麽理由……


    水瓏了解他的性子有多多變,沒有抓著這個問題不放,動作要從延浴池裏起來,對長孫榮極挑了挑眉,「你迴避下?」


    長孫榮極沒動。


    他的態度昭顯了他的答案。


    水瓏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反正他們之間該看的都看過來,這時候扭捏倒顯得矯情了。何況水瓏從來都不是扭捏的人,答應嫁給他後,她就已經有了覺悟。


    她一步步從浴池走到岸上,拿著浴巾擦身,然後穿衣服。


    褻衣才穿到一半,長孫榮極忽然就到了她的麵前。


    水瓏抬眸望了他一眼,見他沒有抱自己的意思,依舊自在的穿衣。


    這時候,長孫榮極抽了抽鼻子,傾身湊近了她的脖子,吸鼻子時又唿出熱熱的氣讓水瓏脖子癢癢的,再看他的動作,忍不住就笑了。


    她的笑聲引起了長孫榮極的注意,低聲說:「這是什麽香?」


    「薄荷。」水瓏淡淡說。


    夏天用薄荷味的香皂再好不過了,她不追求好聞,隻追求清爽舒適。


    長孫榮極又湊著她聞了聞,似乎怎麽都聞不夠,越來越靠近。漸漸的水瓏就察覺到不對勁了,等感覺到脖子被舔,水瓏就伸手將他的頭推出去,說:「別隨便到處發情。」


    口氣淡柔,卻不容置疑。


    長孫榮極眼神深深的望著她,看她又繼續穿衣服,竟聽話的真的沒有繼續碰她。


    「這個香味就是你做的香皂?」他淡淡的問。


    水瓏「嗯」了聲。


    「你和四五六他們合作。」


    四五六?


    這種敷衍的稱唿,不知道三位皇子殿下聽到了會是什麽反應……


    水瓏眯眼,倒是聽出了長孫榮極口氣的一絲不滿,應說:「他們的身份權勢很有作用。」


    「我身份權勢比他們大。」


    水瓏算是聽出來他不滿在哪裏了,是怪她找別人也不找他?他也不想想,不說之前她找不到他的人,就算找到了,他們才鬧騰完,談生意合適嗎?


    「以後和你合作。」水瓏這樣說。


    長孫榮極的權利聲勢,白送到麵前給她利用,她自然不會放過。


    長孫榮極神情卻依舊冷淡,淡緩的說:「這東西,你給四五六他們一人特製了一塊送去,大白小白和剛剛出去的那個女人也送了。」


    水瓏愣了一瞬,才明白他嘴裏的大白小白是白將軍和白千樺吧。


    長孫榮極說完這句話後,就沉默了。默默注視著她的雙眼,看不出任何的情緒,給人恐怖的壓迫力。


    隻是這樣在別人眼裏恐怖之極的眼神,在水瓏看來,卻意外覺得……可愛。理解為對方這是別扭了,不滿了。怪自己給別人都送了特製的香皂,偏沒送他。


    水瓏視線一低,看到那塊白獅的香皂,伸手就拿了起來,遞給他,毫無壓力的說:「專門給你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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