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始至終,這場晚宴的主題都是審判。


    隻是,在座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


    也是被審判的一員。


    “各位,借此機會,我講兩句。”


    用銀勺與銀杯敲擊了兩下後。


    在場的貴族們好奇地看向蘇陌。


    場下的喬餘馥心裏咯噔一跳。


    她知道,這貨恐怕要開始...


    薅菜根了。


    “今晚的主題,想必大家都清楚,原本是為了討論聖堂殺手進入日落城一事的對策。”


    “但就在昨晚,一批兇神惡煞的殺人者進入日落城,並以此殘忍地屠殺了數名鹿角騎士,所以主題才變成了審判晚會。”


    蘇陌豁然站起身,所有貴族們的眼睛都目不轉睛地看向他。


    就連剛才意氣風發的韋德戴納都有一絲緊張,他親眼看見蘇陌並沒有簽字,似乎也懶得簽。


    這個動作讓他右眼猛然跳動——他壓根不清楚自己的好侄子到底還想幹嘛。


    “數年前,我們所有人舉家搬遷至這千裏荒漠,並在這沒有任何資源可言的地方,建立了讓人神往的商業城邦。”


    “時至今日,北漠與我海琴國均因此獲利頗豐,我們也好不容易憑借先進的製度與嚴明的立法站穩腳跟,過上了幾天吃飽飯的日子。”


    蘇陌說到這頓了頓,他的每一句話都開始變得擲地有聲。


    “但是,總有人想要摧毀我們辛勞的一切。”


    “總有人希望,攀附在我們身上,


    如同密密麻麻的蛆蟲一樣肆意吸食我們的血肉。”


    “也總有人,想要讓我們背負叛國的罪名。”


    一些貴族聽完後,似乎因此而觸動了內心柔軟的一麵,臉上露出深表讚同的神色。


    脫離世界劇情,在無數個日夜裏。


    他們的付出無關故事本身。


    隻為求存。


    隻是沒人知道,他們求存的過程又會讓多少想要求存的人成為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聖堂,凡人世界裏最強大的組織,想要掠奪海琴國的冰公主,並聲稱對方是全人類最痛恨的羽族,但實際上...”


    “他們隻是想要以此獲得冰公主身上的力量,並鞏固自己在整個凡人世界裏最大的野望。”


    “如今,上層無所作為,國王雖非亡國之王,卻有亡國之臣,一切海琴國與聖堂的衝突,皆始於我日落城數天後的談判。”


    蘇陌很久沒有一口氣說過這麽多話了。


    他忽地感覺,自己內心的某種可以稱之為‘偽善’的情緒正在蠢蠢欲動。


    作為一名曾經在紅旗下成長的人,


    他心中也有一片名為“家”的憧憬。


    在在場眾多求存的人中,蘇陌又何嚐,不是一個在諸天裏求存的人呢?


    像瑟雷斯這種單純隻為了臣民而著想的人不多了。


    不過,蘇陌自問也並沒有虧待他。


    至少,他相信自己與瑟雷斯有著同樣的終點。


    瑟雷斯要求臣民自由快樂,平安順遂。


    蘇陌想要以此獲得更多權與力,並為瑟雷斯做到他所希望的。


    這倒是真心的。


    否則,瑟雷斯也不會這麽簡單便輕信了他。


    可是,對於日落城臣民來說,什麽才是真正的自由?


    是劃日落城邦為固定領地,


    然後帶領所有人背井離鄉,走向諸天萬界?


    還是率領所有人擊敗聖堂,並以此換來更多的自由?


    亦或是...


    守在原點,待自己走後,所有人被其他勢力所覆滅?


    物理與精神雙重意義上的自由?


    在蘇陌看來,這些他都做不到。


    他沒有立場去做,更沒有時間浪費。


    歸根結底,這不過是一個身份的臨時領地罷了,而且...


    ‘一個過客而已,哪裏來的那麽多廢話。’


    這句話,時常在蘇陌心中迴蕩,讓他不得不在善與惡之間徘徊。


    他猶記得,前世某位老師說過的一句名言。


    普通人總在極致的善或惡之間遊蕩,當二者兼加,善惡總是平衡於中點。


    善惡,也總在一念之間。


    所以,別承認自己善良。


    因為下一秒,那將變成很虛偽的話。


    蘇陌沉默了好一會兒。


    看著台下的貴族們露出了疑惑、埋頭吃肉、撫掌相慶,或別過頭懶得聽蘇陌廢話的神色。


    他突然有點想笑,自由,其實不應該是這群趴伏在平民身上無所作為的人有資格獲得的。


    韭菜沒有自知之明,正是因為想要淩駕於人之上。


    想要繼續富有,想要繼續特權。


    所以,哪怕是貴族看得比臣民更多、更遠。


    也始終無法擺脫人的劣根性。


    壞事做多了,終有報應。


    “這場談判,終將失敗。”


    “談判後,我們將麵臨真正的生死危機。”


    “所以...”


    “請勳貴赴死!”


    話音剛落。


    在場的所有貴族猛然抬起頭。


    像是在看著一具冰冷的屍體一樣看向蘇陌。


    韋德戴納一臉愕然地站起身,“侄子,你瘋了?”


    就連剛才信誓旦旦說自己無比忠誠的範,以及想要置身事外的漢薩都緊緊地扒在桌上。


    他們大氣都不敢喘。


    更不敢跟蘇陌扯上半點關係。


    不僅於此。


    這次審判晚會場上僅有的覺醒者。


    喬餘馥她們更是感到意外至極,原本以為蘇陌是要明晃晃的搶錢,薅韭菜根。


    畢竟雁過拔毛的故事在覺醒者層麵上屢見不鮮。


    更何況是蘇陌這種城府極深的人。


    可她們卻沒想到,蘇陌居然直接叫貴族赴死?


    這是特麽的什麽虎狼之詞?


    城府與殺心並存,他到底是有多可怕?


    更何況。


    一個一階覺醒者,手裏沒有對等的力量。


    卻居然敢在半公開場合裏表態公然挑釁一整座城池的貴族階層?


    難道他不知道,這些貴族們手底下都養著無數扈從麽?


    喬餘馥的內心驚到頭皮發麻。


    她終於明白了蘇陌為什麽今天突然放自己離開。


    他成長得太過迅速,以至於甚至沒有時間繼續呆在這座城裏與貴族們小打小鬧。


    可是,換做是她或許也會這麽做,幹脆利落地殺光所有人,簡單的獲取一切資源。


    這才是一個高身份覺醒者要幹的事情。


    而不是被所謂的良知所束縛。


    場上。


    幾乎每個人都帶著各種各樣的情緒與想法看向蘇陌。


    良久,都沒人出聲。


    他們已經慣於沉默。


    沉默就是反對,如同審判貴族那樣。


    或許,他們連嘲笑都懶得出聲。


    “噗嗤。”


    悅耳如鈴般的笑聲打破了些許寧靜。


    神女大喬突然翹唇一笑,“謹遵領主令。”


    說完,大喬隨手將蘇陌桌上的酒杯扔在地上。


    如同一塊巨大的石頭撞擊在原本平靜的湖麵。


    銀色的酒杯觸地後,發出了極為清脆的空靈聲,時間似乎在一瞬間被快進。


    突然。


    城堡外大門被轟然撞開。


    無數騎士湧入,在那其中。


    甚至還有一種看起來更加嚇人的士兵。


    他們的盔甲表麵看起來,很類似於一種純黑色的冷鍛板甲,穿上後,比騎士更像是騎士。


    而且,這種盔甲甚至比鹿角騎士的重甲更具防禦力,也要更加精美無暇。


    那是簽到獎勵【玄鋼鐵匠鋪】所鍛造出來的。


    蘇陌利用庫房中剩餘的另一半金幣,全部換成了今晚出現的淵龍血裔士兵與這種武器盔甲。


    “你們是幹什麽的?城主造反,給我拿下城主!”


    “什麽叫赴死?城主大人...您在說什麽?”


    “怎麽可能!!!啊,呃...嗬嗬。”


    “伯爵大人,您不就是要錢嗎?我同意捐出所有財產,求求您,別殺了我!”


    “別...放過我!求求您...”


    一瞬間,整個會客大廳因為蘇陌的一念之間化為煉獄。


    “就是現在,走!”


    葉舒秀眉一展,一些騎士與士兵直接繞過了她們,她這才明白喬餘馥所說那‘三條人命’的交易條件。


    得罪了這位主...


    看來真的會死。


    明晃晃的請你死一死的那種死法。


    “侄子...你瘋了嗎?”韋德戴納死死地抓著蘇陌的腳,雙眼失神般渾濁、無助。


    蘇陌不置可否,沒有任何動作。


    看著整個屠戮現場,沒有任何一個貴族能躲過士兵的劍刃。


    尤其是淵龍血裔,在他們眼中隻能看到黃金色的瞳膜,亦如早就沉墜於深淵中的龍眸,冰冷,嗜血,漠視生命。


    濃稠到如同黑色的血液潑灑在牆上。


    一盞盞油燈,照亮著無數血腥的慘狀。


    “噗嗤。”


    一柄劍刃,直接在背後穿透了一名貴族的心髒。


    貴族直到死也不明白,死亡這件事,怎麽就突然降臨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餘光看向蘇陌與他身邊的大喬,眼含無比的恨意。


    “走吧。”


    蘇陌對著大喬輕輕伸出手說道。


    “我們的火,要將世界都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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