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


    梁津把他的手拿開,低聲問:“為什麽要哭?”


    蔣雲抿了抿唇,沒說話。


    他不想說。


    “今天不做了吧,阿雲,”梁津拍拍他的側腰,“早點睡。”


    梁津要抱他下來,桌上沒什麽東西抓,於是蔣雲揪住他的領帶,反手撐著桌麵。


    “別走,就在這裏。”


    …


    接應的人安排就緒時,正好是一個午後。


    瓊姨戴了副老花鏡,聚精會神地研究一本新菜譜。蔣雲下樓和她打了聲招唿,說想把cooper牽到花園溜溜彎。


    “噢!小雲啊,待會兒注意避開我新種的木槿。”


    蔣雲朝她揮了揮手,半蹲著給cooper係好項圈。


    “進出別墅都隻有一條路可走,”陳栗將狗繩迴收幾圈,說道,“您稍安勿躁,楚先生的人引來保鏢後會給我們發消息的。”


    他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我們有暗號。”


    花園被管家和瓊姨打理得井井有條,能在冬季開花的品種很少,因此瓊姨格外珍惜那幾叢角堇。


    鑒於cooper先前誤食不知名植物進醫院的先例,但凡他有靠近某片花草的意圖,蔣雲都與陳栗合力把他拉開。


    “盡風今年下半年才迴國,”屋外沒有暖氣,穿得再嚴實也能感覺到冷意,蔣雲下半張臉埋進羊絨圍巾裏,聲音很沉悶,“你和他怎麽認識的?”


    “別擔心,隻是隨口一問。”他說道。


    “拍賣會結束以後,鄒總問我想不想和她一塊離開。我一開始很想拒絕,但鄒總叫我安心,說她可以幫我辦妥小妹的讀書問題……”


    陳栗笑道:“鄒總給我和小妹都報了語言班,沒過多久,她聯係上了在加拿大念書的楚先生。因為這個,我才與楚先生認識。”


    接應的人遲遲沒給出信號,陳栗放心地打開話閘子,說道:“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呢,幽默風趣,對誰都很有耐心。楚先生有次和我提到過鄒總,說他童年的時候很羨慕那些有父母陪伴的小孩,他們享受著堅定的愛,這是他永遠觸碰不到的東西。”


    蔣雲接過他手裏的狗繩,放慢腳步:“你喜歡他嗎?”


    “我?”


    陳栗臉上閃過一絲羞澀,須臾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楚先生說他有喜歡的人,並且他喜歡那個人很多年。蔣先生……信號!”


    蔣雲解開狗繩,揉了揉cooper的腦袋,對它下達返迴別墅的指令。


    走出花園,一輛黑色轎車恰好停在他們麵前,他和陳栗分別拉開兩邊車門,迅速坐進後座。


    關門的一刹那,司機踩下油門,轉彎的同時,蔣雲的視線與車窗外的james擦肩而過。


    恍惚間他好像看懂了james的口型。


    “不要”。


    不要什麽?


    安全起見,蔣雲上車後第一步是係好安全帶。前一晚梁津囑咐過,雖然司機是他親自選的,很穩妥,但再穩妥也得時刻打起注意。


    “我預先處理過保鏢的配車,想重新啟動至少也得等專業的維修人員過來。”司機說道。


    “孫哥,做得好。”陳栗朝他比了個大拇指。


    蔣雲意識到不對,問道:“你們認識?”


    “在加拿大就認識了,”陳栗時不時看一眼窗外,“您放心,孫哥車技很好。”


    被稱作“孫哥”的男人領口處隱隱露出一點刺青的痕跡,蔣雲看向後視鏡,他頭發剃得很短,耳後紋了幾條不規則的黑線,


    他絕不是梁津的人。


    所以james說的“不要”,是在警告他“不要上車”。


    “還有多久到盡風的私人機場?”他裝作若無其事地問。


    “快的話……四十分鍾左右。”


    孫哥右耳塞了隻藍牙耳機,他走的車道少有紅燈,一邊開車一邊發出幾聲簡單的字音,不是對他和陳栗,是對耳機裏的另一個人說的。


    “別急著動手,等楚先生的指令。”孫哥說道。


    蔣雲心下一驚,心想他得盡快做點什麽,不能讓他們就這樣把他送上飛機。


    “陳栗。”


    他蜷縮在角落裏,一隻手捂著腹部,一副很痛苦的模樣:“我肚子有點不舒服。”


    陳栗“啊”了一聲,有些無助地拍了拍駕駛座後背,遲疑道:“孫哥,要不靠邊停一停?”


    “這個時候?你讓我停車?”


    孫哥不可置信地向後瞥了他一眼,單手撓了撓後腦勺:“蔣先生能忍忍嗎?梁津說不定已經在路上了,多耽誤一會兒我們就有可能被中途攔截。您也不想迴到那個地方吧?”


    裝著裝著,蔣雲真的感受到胃部傳來的陣痛,他想起中午特地沒怎麽吃飯,眼前一陣發暈。


    “孫哥,要不還是讓他下車吧……”


    陳栗看他嘴唇發白,額角泌出點點汗珠,著急道:“楚先生吩咐過,必須把人安然無恙地送到,你這樣讓我們怎麽跟楚先生交代?”


    “行行行!”


    孫哥被他說煩了,靠邊停車:“五分鍾,隻能五分鍾。”


    幾米外正好有一個公共衛生間,孫哥和陳栗守著轎車。五分鍾,也就一根煙的時間,孫哥搓了搓耳朵,從前胸的口袋裏掏出一根煙,眯著眼點燃了。


    “媽的,什麽破打火機!”


    他摁了幾次,見點不了火,轉頭問陳栗:“,有沒有火機?”


    “防風的,”陳栗遞給他一個黑色條狀物,說道,“用完記得還我。”


    “稀罕,楚先生一個用了幾次就不要的東西寶貝得跟什麽似的,還貼身天天帶著,當護身符呢?”


    他兩聊得起勁,蔣雲掐準時機,準備轉身躲進不遠處的草叢時,孫哥突然說道:“什麽?楚先生馬上就要動手?”


    “不是說好了把人送到機場再撞車嗎,怎麽臨時變卦?”


    撞車?


    蔣雲腳步一頓,又迴到廁所附近。


    孫哥的聲音很大,像是在和耳機對麵的人通話:“醫院那邊守得密不透風,我的人盯了好幾天愣是找不到半點機會!怪我……這怎麽能怪我!算了,你就照楚先生說的做吧,反正梁津總歸是要死的,早死晚死都一樣。”


    “這事兒辦成了好處少不了你的,行不說了,我這邊忙得很。”


    他捏住耳機,指了指廁所方向:“五分鍾到了,去看看楚先生好了沒。”


    沒等陳栗走到門口,蔣雲從廁所出來,用紙巾擦幹手上的水珠:“走吧。”


    被水打濕的紙巾皺成團狀,被他緊緊攥在掌心,用來掩蓋極度慌亂的情緒。


    機場,折返,車禍事故。


    胃部的疼痛猶如密密麻麻的細針,將他的心髒戳得千瘡百孔。


    一切的一切像被自動拚接的拚圖,一個困擾他和梁津那麽久的難題隨著一聲“哢噠”輕響迎刃而解。


    他是為梁津迴去的。


    在他想要的自由和梁津的生命之間,他做出了自己的取舍。


    梁津之所以感到困惑,是因為他始終都不肯相信第三次重生裏的那個“蔣雲”愛他愛到甘願重迴“牢籠”的地步。


    這顆真心很早就屬於他了,盡管他對梁津表達過那麽多恨意,盡管他不止一次地說希望梁津去死。


    在孫哥拉開車門的刹那,蔣雲伸手重重砍向他的後頸,在陳栗的驚唿聲中將孫哥一腳踹開。


    從頭再來,他還是會做一樣的決定。


    第75章


    “陳栗,攔住他!”


    孫哥一聲嘶吼,上半身直直撞向車門,企圖用蠻力破開車窗。


    事情發生得太快,陳栗傻在原地,聽到孫哥第三聲怒吼才反應過來,開始有所動作。


    蔣雲來不及反應,猛踩油門掉頭往迴去的方向開,不料後座車門沒有關嚴,孫哥瞅準半開的縫隙,原地一蹬,半邊身子都擠了進去。


    車道兩旁豎著圍欄,圍欄後有綠化帶,剛好可以用來當落地緩衝。蔣雲操控方向盤想把還未完全上車的孫哥蹭下去,但他的反應比想象中更快,眨眼工夫,整個人已然鑽進轎車內。


    “媽的……我叫你停車!”


    一隻手臂朝蔣雲伸來,由於外界幹擾,汽車行駛的軌跡彎彎曲曲,宛如出了故障的自動駕駛,好幾次差點撞上防護欄。


    蔣雲製住他的腕部,反手用力一擰,後頭的人發出一聲痛唿。


    忽然間,未等他有下一步動作,蔣雲上半身狠狠向前一傾,轎車與鋼製防護欄相撞,車頭癟進去一個大坑。


    幸好他慌亂之中不忘係上安全帶,除了輕微的眩暈感,身上完好無損沒有受傷。


    這輛車受損程度不輕,相當於半殘廢的狀態。


    蔣雲跌跌撞撞地跑到一旁的空地上,一股反胃的感覺直衝咽喉,又難受又惡心。


    孫哥被撞得不輕,一瘸一拐地朝他走了幾步,迴頭衝陳栗大喊:“別他媽傻愣了,這條道幾乎沒人走,趁人沒走遠趕緊把他抓住,我去聯係楚先生!”


    那枚藍牙耳機的加固效果當真不錯,這麽顛簸的情況下,依舊好好地戴在孫哥耳窩。


    他和孫哥之間隻隔著三四米的距離,搶在孫哥觸碰耳機之前,蔣雲飛快上前,精準奪走那枚指甲蓋大小的物件,隨後往地上一扔,鞋底踩住耳機狠狠一碾。


    孫哥脫下那件破損的皮夾克,長袖挽至肘部,青色紋身好似他的第二層皮膚,遍布整個小臂。


    梁津說,楚盡風在加拿大就與當地□□勾結為伍。


    這個孫哥看來是個不錯的證明。


    麵前的精壯男人目光如狼似虎,陰鷙地盯著他緊握的雙拳,嘴角勾出一點弧度:“看來這位蔣先生壓根沒想跟我們走。”


    “陳栗,你們都被他騙了!”


    蔣雲解開纏在脖頸的圍巾,默默謀劃著如何脫身。四周荒無人煙,他手上沒有通訊設備,唯一能與外界聯係的東西在剛剛被他一腳踩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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