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雲眯著眼打了個哈欠,全然不知後腦勺翹起一縷頭發。


    “頭發有點亂。”


    梁津的頭發抹了蠟,整個人冷淡肅穆,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


    他抬起手,抿唇問道:“可以嗎?”


    蔣雲歪了歪頭,好讓梁津方便幫自己打理。


    他發間沒抹任何東西,僅僅用吹風機吹出了一點弧度,因為他不喜歡發蠟之類的化學物品,不僅難受,還讓他看起來像個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但梁津很適合。


    可能是他長得比較顯老,蔣雲缺德地腹誹了一番。


    柔軟的發絲被手指撥來撥去,他維持一個姿勢有點累,問道:“怎麽還沒好?”


    “別動。”


    頭皮好癢。


    蔣雲“嘖”了一聲,像被貓爪子撓。


    他叫司機打開車窗,緊接著從後座下的縫隙裏摸出一包他藏了許久的煙。


    空氣穿過兩邊的車窗相互對流,再怎麽養,煙味也不會濃得嗆人。


    “你慢慢弄,我就抽一根。”


    蔣雲隨身帶了一隻打火機,他擦了兩下,出火沒問題。


    小一周沒碰煙,他迫不及待地翻開煙盒頂蓋,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無語中夾雜著幾分薄怒


    亂七八糟的亮晶晶硬糖爭先恐後地湧了出來,像飛濺的水花,掉了好幾粒在他身上。


    蔣雲手忙腳亂地去接,這時,他的頭發被梁津理順,沒之前那麽翹了。


    “你幹的好事。”蔣雲咬緊後槽牙,說道。


    “煙抽多了肺部發黑。”


    梁津十指交叉,端正地麵向前方:“還是多活幾年吧,阿雲。”


    第19章


    車廂內的氛圍沉寂下來。


    因為上輩子“英年早逝”,蔣雲對此一直耿耿於懷,若非他死得早,盡管事業拚不贏梁津,壽命興許還能拿出來和他搏一搏。


    有句話說得好,比死對頭活得長,怎麽不算某種程度上的“笑到最後”呢?


    算上前世今生,他人生中最黑色幽默的時刻便是剛重生迴來的那幾天,曾不止一次地幻想過他的葬禮。


    皮肉被烈火焚燒成灰,想想就挺難看的,單請一個妙手迴春的入殮師,價格已然不菲。


    不知道這項花銷是由他的下屬承包,還是扔給魏疏來辦。


    蔣雲列過一份名單,上麵寫滿了他所認為的極有可能到場悼念他的賓客的名字。


    大多都是礙於之前有過合作,來走個過場罷了,真正為了他難過落淚的,沒準隻有魏疏一個了。


    葬禮上偶爾出現一些不速之客,梁津極有可能是其中的一份子。


    特別在他說完那句“還是多活幾年吧,阿雲”以後,蔣雲愈發覺得這人會不請自來,虛情假意地在他的黑白遺照前放一束白菊,隨後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笑著誇他“走得真早”。


    蔣雲被這個幻想出來的場景刺激到了,斬釘截鐵道:“你放心,我一定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四個字的字音被他刻意咬得很重,惹得梁津扭頭看向他,意味不明地說了句“但願如此”。


    拍賣將在宋成名下的一座公館中進行,為展現此次拍賣的重要性,場地被宋成費心地裝飾了一番,門口迎賓的位置還誇張地鋪了紅毯。


    侍應生拉開車門,蔣雲俯身下車的時候,兩隻手同時擋在他頭頂上方。


    “當心。”


    離得近的那道聲音源自站在他斜後方的梁津,另一道則是那位侍應生發出的,蔣雲抬起下顎,一張不安與怯懦交織的麵容映入眼簾。


    “陳栗?”


    蔣雲:“你為什麽在這?”


    沒記錯的話,自從上次把陳栗帶出賭場,宋成就免除了他所有的職務。


    陳栗彎腰做出一個指引的動作,低聲道:“宋總說人手不夠,叫我湊下數。”


    蔣雲跟在梁津身後,隨和道:“這樣啊。”


    他才不信那個老狐狸的鬼話。


    進入公館內部,頂端的吊燈光芒璀璨耀眼,來來往往的賓客仿佛沐浴在日光之下,從容地接過屬於他們的拍賣號牌。


    “喲,這不是小栗嗎?”


    中等身材的男人手持號碼牌,戴著金表的手腕扶住青年的側腰,咧嘴道:“前些日子總找不到你人,我還納悶呢,以為你辭職不幹了。”


    “原來是被新金主藏起來了,”男人的目光順勢攀上蔣雲的側臉,語氣油裏油氣,“服侍兩個的滋味不好受吧?不如這樣,你……”


    “勞駕。”


    被無端掛上金主頭銜的蔣雲一把將陳栗扯過來,雖然在此之前感受到了梁津的視線,但他還是這麽做了。


    “這裏是拍賣會,不是發情公豬的養殖基地,”他往前走了一步,說,“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煩請不要擋道。”


    “你什麽意思!”


    男人表情紛呈,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


    公館內部人員流動,眾目睽睽之下,那人想動手也得顧及宋成這個東道主的臉麵。


    “你……”男人僵硬道,“這位先生,貴姓?”


    “蔣先生,您的號牌。”


    這次拍賣會,蔣雲代表蔣氏集團出息,原定的隨行人員是鄭思勤,由於他的臨時調動,這才改成了梁津。


    梁津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號牌,但卻沒有下一步動作。


    身份被間接揭開,蔣雲沒必要理會男人的問題。


    他連正眼也沒給那個臉色難看到極點的中年男人,迴身朝陳栗點點頭,讓他跟在他們身後。


    “等下你來舉牌嗎?”


    蔣雲自說自話:“也行,反正隻是走個過場,誰舉都一樣。”


    話音未落,標著數字“7”的號牌倏忽間躺在了他腿間。


    拍賣會正式開始前,內場的燈光很暗,幾道幽微的光線不規則地向下照射著,有一束恰好打在梁津緊抿著的,令人覺得他不那麽高興的嘴角上。


    這個人原來也會生氣。


    雖然蔣雲並不知道他在氣什麽。


    “怎麽不說話?”


    “……”


    “蔣先生,”把他們引入內場,陳栗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他不知看到什麽,忽然瑟縮了一下,湊到蔣雲耳邊小聲道,“我先出去了,到時候結束了,你……你們叫我。”


    “好。”蔣雲把車鑰匙遞給他。


    “再遇到剛才那種情況,就去車上躲一躲。”


    他們的座位被安排在前排,有人經過時,蔣雲需要收一收腿,讓出一部分空間。


    相鄰兩排之間的間隔不大,他側著收腿的時候,難以避免地碰到了梁津的膝蓋。


    蔣雲想若無其事地正身坐好,下一秒就被人按住半邊大腿,不得不直麵那人的側臉。


    客觀來講,梁津的確生了副好皮囊。


    眼眉、以及長在左眼眼底的小痣隨了他的母親梁婉,鼻梁和臉型與蔣豐原如出一轍,仿佛是上天眷顧過的模樣。


    梁津的聲線帶著一股冷意:“假設他做了對你不利的事,你還會這麽無所顧忌地為他挺身而出嗎?”


    “你都說了,那是假設。”


    蔣雲蓋住他的手背,在梁津一瞬間的失神時,微笑著將他的手從自己膝上撕開:“過去、現在、將來,我隻看現在。”


    “其實人家小陳也挺不容易的。”


    沉默片刻,蔣雲緩緩道:“父母雙亡,高中輟學流落賭場,還得照顧一個比他小那麽多歲的妹妹。”


    梁津望向他的眼神很奇怪,好像混雜著許多情緒,哪怕蔣雲無法一一分辨,也能感受到那份濃烈。


    “你永遠對別人心軟,不給自己留一點餘地,”梁津輕聲笑了笑,道,“詐騙集團會很喜歡你。”


    蔣雲:“……”


    燈光從前到後逐一亮起,蔣雲不喜歡在口舌之爭中落了下風,於是存心捉弄,戲謔道:“何必呢。陳栗招你惹你了?你該不會……吃他的醋吧?”


    台上擴音器發出一聲尖銳爆鳴,梁津的迴答被噪音吞沒,隻見他嘴唇動了動,像是說了什麽。


    但蔣雲一個字都沒聽到。


    會台中央,身為泉輝董事之一的宋成西裝筆挺,銀扣腰帶將他渾圓的肚腩往裏收束幾分,大小從榴蓮變成了西瓜。


    蔣雲與他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接時,宋成兩隻眼睛眯成一條縫,勝券在握地朝他點了點頭。


    老狐狸。


    倘若他和梁津沒有及時察覺,而是在交易後發現地皮不對,蔣氏將折損大量的物力、財力從中補救。


    冀西分公司雖不受重視,但與海京總部是利益共同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說這是宋成自己想出來的主意,蔣雲第一個不相信。


    那晚在鄒渝的掩飾下,宋成得到了一個錯誤的消息,不假思索地確信他會和鄒渝簽下那份合同,以一個驚人的數字購入那塊地皮。


    因此,宋成把底價定得很高,就等蔣雲舉牌,用合同上定好的價格一錘定音。


    宋成退至台下,拍賣主持人站到台前。


    “……開發新區土地拍賣,底價八十億,開始起拍。”


    坐席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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