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萱看了地上的顧素蘭一眼:「祖母要我出來看看,你們說完話了沒有……她想讓姑母進去給她揉揉肩,說很久沒試過姑母的手藝了……」顧家萱說話磕磕絆絆的,眼睛都不敢看顧行簡。


    顧素蘭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娘叫我,我這就去。」


    她知道剛剛有一刻,顧行簡是真的想殺了她的。若顧家萱不在這裏……她不敢再往下想,拉了顧家萱小跑著離開了。


    吃飯的時候,氣氛變得有些古怪。顧素蘭和顧家萱低頭吃飯,顧行簡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繼續與顧居敬談論興元府銅錢流失的事情。


    顧居敬說:「眼看著普安郡王也去了那邊幾個月了,怎麽事情一點進展都沒有?難怪前幾日我跟朝官們喝酒,他們中大多數人都要支持恩平郡王。揚州的貪墨案雖然雷聲大雨點小,好歹是辦成了,恩平郡王還是有兩下子的。陸彥遠和李秉成是生死之交,李秉成的妹妹嫁入郡王府之後,英國公府也會支持恩平郡王了。」


    夏初嵐聽到英國公府的時候,手中的筷子頓了一下。在紹興陸彥遠劫了她的馬車之後,再也沒來找過她。他應當是放棄了吧?如今她已經是顧行簡的妻子,這點再也無法改變。可她心中還是不安,總覺得這件事不會如此輕易了結。


    顧行簡察覺到夏初嵐的異樣,夾了菜放在她麵前的碟子裏。夏初嵐對他笑了笑,把關於陸彥遠的念頭全都趕走。顧行簡是何等眼力之人,她稍稍表現得不對,他都能看出來。


    顧居敬原以為阿弟會跟他討論兩句關於郡王的事情。但他半晌都沒等到顧行簡的迴應,討了個沒趣,轉而跟秦蘿說話了。


    顧行簡倒不是不想跟他談,隻不過顧素蘭在這裏,他一個字也不想說。他雖然最後還是念著老夫人,沒能下狠手殺了她,但已經知道她跟外人串通的事情,絕不可能留她在這個家中。


    顧素蘭自己也知道,顧行簡留她一命已經算仁慈,不敢再提別的要求。


    用過午膳,顧素蘭扶顧老夫人迴住處。老夫人招唿幾個小輩也跟著一道過去,要分糕點給他們吃。人老了,就喜歡屋裏孩子成群,熱熱鬧鬧的。


    夏初嵐陪秦蘿迴房,顧居敬則拉著顧行簡說道:「剛剛四娘跟你說什麽了?可是向你求情,要留下來?剛剛席上,我看她怪怪的,像是被嚇著了。」


    顧行簡淡淡地說道:「她向我認錯。但昨日我去過清風院,抓了那裏的小倌,知道她常約人在那裏見麵。阿兄,先前她詢問我的資產,還有翻動你的賬本,都不是偶然。她在幫外人抓我的把柄。」


    顧居敬愣了一下,氣道:「這個女人是瘋了不成!我們可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啊!她這麽算計你,對她有什麽好處?不會還是為了孟知源的事情?」


    顧行簡坐在椅子上不置可否。顧素蘭沒有讀過書,更沒什麽見識。要她識大體是根本不可能的。她做事恐怕根本不計後果,隻知道順從自己的內心。


    「她可有交代是什麽人指使她做這些事?她一個婦道人家,絕對沒有這樣的見識。」顧居敬又問道。


    「我大概能猜到是誰,她說不說無所謂。隻是你我都得提防著她,不能再讓她留在家中了,明日就將她送迴莊子上。否則不僅是我有麻煩,整個顧家都會有麻煩。至於娘那邊,阿兄去說吧。」


    顧居敬歎了口氣,點頭應允了。一個顧素蘭跟整個顧家比,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的。她不知輕重,不念親情,幫著外人算計自己家人,他對她也沒什麽念想了。


    「對了,剛才在飯桌上我問你兩位郡王的事,你不說也是防著她?」


    「不全是。我要親自去興元府看看,才能做決定。」顧行簡也很想知道普安郡王這幾個月究竟在幹什麽。沒有人麵對皇位會無動於衷。他當真不想跟趙玖爭上一爭的話,當初為何要答應去興元府辦差?


    他還記得普安郡王年少時性子也十分活潑,最喜歡的書是《呂氏春秋》,總會問許多關於治國的問題,推崇理學。


    後來有一次,他跟恩平郡王在禦花園裏玩,溺水差點死了。大概是那次受了驚嚇,之後人就變得遲鈍寡言了,漸漸不被皇帝所喜。


    在顧家吃過豐盛的晚飯,顧老夫人給幾個孩子分了壓歲的紅包,顧行簡便帶著夏初嵐和夏衍告辭,迴相府守歲了。沿途皆是熱鬧的景象,夏衍從馬車的窗上往外看,道中有一群打扮成將軍和道士的人,戴著麵具,手執兵器,似正在遊行。


    他們所到之處,燈火亮如白晝,爆竹和銅鼓齊響,百姓爭相觀看。


    大街上吵雜擁擠,顧行簡吩咐崇明從小巷抄近路走。


    「姐夫,剛剛他們在街上幹什麽?為什麽要穿成那樣?」夏衍好奇地問道。


    顧行簡說道:「今夜宮內舉行驅儺儀式,這些都是各部司當值的官員裝扮的,從禁中一路跳到東華門外的龍池灣,埋崇之後散去。寓意將瘟神疾病驅除出宮城。每年除夕皆是如此。」


    「相爺以前也扮過麽?」夏初嵐想象不出顧行簡裝扮成這樣跳大神是什麽場景,想想就覺得有些好笑。


    顧行簡含笑看了她一眼:「前幾年扮過。皇上會賞賜參加驅儺儀式的官員屠蘇酒和利市錢,很多官員以此為榮。而且要在都城的五品官以上,才有資格參加。」


    夏衍覺得有趣,又跟夏初嵐討論了一會兒驅挪儀式,相府也就到了。


    除夕按製圍爐守歲,徹夜不眠。以前顧行簡都是早早睡了,因為元日還有大朝會,今年卻陪著夏初嵐姐弟倆守歲。外麵爆竹聲喧天,也沒辦法說話,隻能下棋。夏初嵐本來坐在顧行簡身邊看著他們下,後來顧行簡大概覺得她跟夏衍比較實力相當,就把位置讓出來給她。


    她做事一貫雷厲風行,不喜歡下棋這樣彎彎繞繞的事情,實在太費思量了。


    好在沒下幾盤,南伯就來招唿夏衍去院中放爆竹。今年相府熱鬧多了,不僅有夏衍,還有陳江流,南伯就備了爆竹給男孩子們玩。有雙響的,還有連香的。


    夏初嵐卻有些困了,打了個哈欠。


    「你在家中不守歲的麽?還未子時便困了。」顧行簡拿了裘衣來給她披上。屋中擺放著火盆,但她還是手腳冰涼,他又把她抱進懷裏。


    「家裏兄弟姐妹多,少我一個大人也發現不了。放爆竹,玩博戲有什麽意思?還不如睡覺來得舒服。」她說著,惡作劇似的將手伸進他的衣領裏取暖。


    顧行簡唿吸一滯,按住她的手,低聲道:「別淘氣。」


    「相爺,明日還有大朝會,您不去休息嗎?我陪衍兒就好了。」夏初嵐仰頭說道。


    「沒關係。外麵這麽吵,躺在床上也睡不著。相府裏難得這麽熱鬧。」他覺得懷裏抱著一團毛茸茸的,就像抱著一隻小兔子。屋外爆竹聲震天,聲音遠遠近近傳來,家家戶戶都在燃放,辭舊迎新。屋內卻很安靜,燈火將榻上相擁的兩個影子投照在青石地麵上,溫情脈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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