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知道了。」思安拍了拍陳江流的肩膀,「晚點我來幫你量尺寸,衣服總得做得合身才好。」


    陳江流忽然跪下來,抬手抹淚,哽咽道:「夫人,你們對我太好了,我做牛做馬都不足以報答你們的恩情……」


    「你這是幹什麽?快起來。」夏初嵐叫思安將陳江流扶起來,「一身衣裳而已,實在不值得如此。」


    「在夫人眼裏也許隻是一身衣裳,但在我心裏,卻是難得的溫暖。江流一定會記在心裏的。」陳江流誠懇地說道。夏初嵐笑了笑,覺得這個孩子真是懂事。平日在相府裏無聲無息的,從不打擾到任何人,看到南伯或者廚娘有事要幫忙,他就主動搭把手,不求什麽也從不抱怨。


    難怪崇明把他當弟弟疼愛,她都有點喜歡他了。


    思安留在廚房給陳江流做吃的,這個時辰,廚娘早就迴去了。


    夏初嵐自己端了茶點出去,顧行簡正跟夏衍說話:「我所知道的最精通於曆法的應該是秘術監錢樸。《春秋》記載了三十六次日蝕,把各種曆書放在一起檢驗,最多能算中二十幾次,但錢樸卻可以算中三十五次。他不是用工具,而是用心算,口念乘除,絲毫不差。而且大位數的乘除,他算籌撥得像飛一樣,人眼都跟不上。」


    夏衍撲閃撲閃眼睛:「我知道錢大人,上個月他還來太學講課了。聽說他以前跟三叔是同窗,五姐姐的婚事就是他牽的線呢。」


    顧行簡忍不住笑道:「對,他是個怪才,嗜好就是給人做媒。」


    夏衍也跟著笑,想到這個錢大人上課的時候,講的那些算術知識,他們都聽不懂。一堂課下來,很多人都睡著了,氣得他吹胡子瞪眼。隻不過尋常人對算術的研究有限,天文曆法就更深奧難懂了。


    但夏衍覺得很有趣,還跟蔣舟討論了一下本朝頒布的幾部曆法。


    夏衍纏著顧行簡說了很久,夏初嵐在旁邊看賬,時不時聽他們說兩句。她側頭看見顧行簡眉目間有些疲憊,便說道:「衍兒,時候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夏衍這才發覺自己居然拉著顧行簡說了一個多時辰的話,可還有很多沒有說完。顧行簡拍了拍他的頭:「今日的確有些累了,明日再說吧。南伯,帶公子去他的住處。」


    夏衍起身向他和夏初嵐行禮,依依不舍地跟著南伯走了。


    夏初嵐走到顧行簡身後,伸手輕揉著他的太陽穴:「是不是很累?衍兒平時雖然性子活潑一些,但也很少與人說這麽多的話。他是真的喜歡您,才會……」


    顧行簡拉著她的手,將她抱坐在腿上,與她額頭相抵,輕聲道:「沒關係,我也喜歡衍兒。」他想大概是愛屋及烏的緣故吧。他喜歡安靜,但跟夏衍說了一個晚上,也不覺得如何。


    夏初嵐微笑,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對了,一直忘了問您,今日兄長要您考慮什麽事?」


    「娘身體不好,他希望我們能迴家過年。你想去嗎?」顧行簡詢問夏初嵐的意思。


    「既然阿兄說了,我們就迴去過年吧,多些人也熱鬧點。隻是衍兒能跟我們一起去嗎?」夏初嵐迴問道。將夏衍一個人留在府中,顯然是不妥。


    「當然可以。」顧行簡道,「明日四姐也會從莊子上迴來。」


    夏初嵐心想他到底是顧念親情的,還是決定將顧素蘭從莊子上接迴來。她也希望一家人能和和氣氣的,少生些事端。也許見到顧素蘭,老夫人的病就會好些了。


    顧行簡將她抱起來,走進房中,隻覺得她最近又輕了許多。沐浴之後兩人躺在床上,顧行簡閉著眼睛,其實沒有睡著。夏初嵐靜靜看了他一會兒,也閉上眼睛睡覺了。


    總覺得他有些心事,睡覺的時候眉頭都沒有舒展開。可他這個人,不想說的事,一個字都問不出來的。


    等到身旁的人唿吸平穩了,顧行簡才睜開眼睛,伸手過去幫她蓋好被子。顧素蘭究竟在算計什麽,很快就會知道了。


    都城郊外的田莊與都城裏麵的熱鬧截然不同。雖然明日是除夕,但方圓幾裏都是田地,沒有人家,冬日連蟬鳴鳥叫聲都沒有。莊上的下人沒有迴家過年的,都是拿了豐厚的年錢,隻顧著埋頭做事,早早就熄燈睡了。


    一個人影從空曠的前庭掠過,走到側門,閃了出去。那裏站著一個人,背對著月光,隻有模糊的輪廓。


    「我用你給的藥下在他們的飯菜裏,此刻都睡沉了。顧行簡果然讓我明日迴顧家了。」顧素蘭低聲道,「接下來該怎麽做?我如何才能留在家中,再不來這鬼地方?」


    「你什麽都不要做。顧行簡已經去過清風院,知道你與主人見麵的事情了。」那人說道,「眼下你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皮底下,主人叫你不可輕舉妄動。」


    顧素蘭怔住,聲音急切了幾分:「什麽叫不能輕舉妄動?難道我好不容易迴去,又要再迴這個鬼地方來?」


    那人瞥了她一眼:「是你自己行事太過張揚,非要踩到顧行簡的底線,這才被發配到莊子上來。主人已經盡力為你謀劃,你還想如何?查了這麽多年,你也查不出他資產的下落,他行事慣是點水不漏,憑你的本事也找不出什麽破綻。」


    顧素蘭咬了咬牙,心頭有幾分不甘。她落得如今的下場都是顧行簡害得。若當初他沒有見死不救,她何至於孤苦伶仃一個人,到了這個歲數,連個知寒問暖的人都沒有?看著秦蘿一個個地生孩子,她卻從來沒有嚐過當母親的喜悅。


    縱使後來又有數不清的人想要給她說媒,勸她改嫁,她那顆已經死掉的心,又怎麽可能再活過來?是顧行簡不念親情在先,那麽也怪不得她了。


    那人看到顧素蘭迴去,疾走幾步到了遠處,對著停在馬車裏的人說:「主子,已經跟顧素蘭說了。但那女人看著主意很大,恐怕早晚會把您說出去的。我們為何不把她殺了?」


    馬車裏的人沉默了片刻才說道:「殺了她,反而多事。老夫與顧行簡本來就是不可共存的關係。他年輕時,老夫便看出他的本事,不能將他收歸己用,便存了幾分除去的心思。隻不過到底是小看他,一不小心讓他做大至此。如今魏瞻的賬本落在他的手上,他若是順著往下查,必定會查出老夫收買王律和禦馬房管事等人的證據。到時候,他也不會放過老夫的。顧素蘭已經沒什麽用了,往後不必再在她身上花心思。」


    那人恭敬地應是。


    馬車駛入夜色裏,轉向都城的方向。


    第二日一早,顧行簡和夏初嵐起身,準備迴顧家。夏初嵐拿了新作的衣裳來給顧行簡換上,顧行簡問道:「你幾時做的衣裳?」


    「這幾日您不在家,我用的空閑時間跟趙嬤嬤一起趕出來的,剛好趕上新年。布料是我裁的,針腳是趙嬤嬤縫的。之前那件中衣,不能再穿了,不成樣子。」


    衣裳是雪青色的暗紋精布,十分合體。衣裳被熏過,有股淡淡的香氣。從小到大他都是穿師兄剩下的衣服,後來為官,為了省事,買成衣穿。上次的中衣是他一生當中第一次收到別人親手做的衣裳,自然珍而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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