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寧和謝定安帶著元寶走在最前,而嶼哥兒也不知怎麽從顧紹嘉的眼皮子底下逃脫了出來,正跟在謝景行身邊,兩人聽著雙胞胎嘰嘰喳喳的話語聲,臉上都帶著一抹笑意。


    男俊哥兒精致,還都是一副安靜傾聽的模樣,就算還未成婚,看著卻像是已經有了夫夫相。


    一直到了長公主府門口,嶼哥兒都未停步,相當自然地牽著謝若繼續往謝宅走去。


    而此時乘著馬車從皇宮追趕上來的顧紹嘉幾人也到了長公主府門口,顧紹嘉三人步下馬車,就看見嶼哥兒高高興興地還在往前走。


    安庭軒將泰安帝送迴了乾清宮,看著他歇下後就出了宮,而顧紹嘉和安淮聞一直在宮外等著他,嶼哥兒本是與他們一起的,可一不留神,嶼哥兒就不見了人影。


    現在看見嶼哥兒居然連家門都不進,像是早已經成了謝家人,三人心中都生出無奈來。


    安庭軒幾步上前抓住了嶼哥兒的後頸。


    嶼哥兒猛地被一股大力往後扯去,連忙鬆開謝若的手,驚慌迴頭,正對上安庭軒黑沉的臉色。


    再往後看去,顧紹嘉和安淮聞也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他這才反應過來,這裏不是通州府,而是京城,他的家就在幾步遠處。


    他連忙討好笑道:“二哥,爹,娘,你們也迴來了,我……我……我就是想先送雙胞胎迴去,再迴府。”


    他在安庭軒的大手下掙紮不得,不過還是用力點了點頭,用盡全力表明自己說的就是實話。


    三人會信他才怪。


    他求救地看著謝景行,悄悄探出腳地想往謝景行那邊挪過去,可後頸還被安庭軒轄製住,再怎麽偷偷摸摸的,他一動安庭軒便發現了。


    周寧和謝定安站在一旁,沒有多說話,還拉住了雙胞胎,沒讓他們過去。


    謝景行心中歎息一聲,又給自己鼓了鼓勁,走到安庭軒身前,揚起一抹笑,“伯父,伯母。”最後對上了安庭軒銳利的雙眼,“二哥。”


    安庭軒眉尖一跳,“這就喊上二哥了?”


    謝景行道:“陛下已賜婚,早晚的事,我先喊著熟悉熟悉。”


    安庭軒真是沒見過這般厚臉皮的讀書人,還是天外居士呢!他來迴掃視謝景行,奇怪他到底是怎麽修煉出這副看著溫潤如玉卻又不要臉的模樣的。


    顧紹嘉應了一聲,走了過來,先將安庭軒的手從嶼哥兒身上拿開,自己卻又伸出手牽住了嶼哥兒的手腕,無奈道:“嶼哥兒,你現在到底是誰家的小哥兒?”


    嶼哥兒笑得怯生生的,“當然是阿娘家的小哥兒了,這一輩子都是阿娘的小哥兒,難道阿娘是不想要我了嗎?”


    顧紹嘉看他裝模作樣的,麵上麵無表情,心中卻很是欣慰,她家小哥兒是越來越活潑了,一根手指戳了戳嶼哥兒的額頭,“你就裝吧。”


    嶼哥兒抬手捂住額頭,“娘。”躲閃間對上謝景行溫柔看著他的雙眼,嶼哥兒的眼睛亮晶晶的,眼裏滿是笑意。


    顧紹嘉也看向謝景行,眼神複雜,他們捧在掌心中養了十年的小哥兒,直到無奈離開他們身邊時,都還是一副怯生生、小心翼翼的模樣,而現在能這般活潑,洋溢著生機和活力,都是由麵前這個與他家本來毫無關係的漢子養出來的,她心中心緒激蕩。


    一直到嶼哥兒都有些奇怪顧紹嘉為何一直不出聲地看著謝景行時,顧紹嘉才牽著他轉身,扔下了一句話,“看個好的日子,早些來提親。”


    嶼哥兒都還未迴過神來,謝景行帶笑的聲音就響起,“是,伯母。”


    第211章


    泰安帝並沒有找早早入睡,他已是許久沒能睡個好覺了,今日就算嶼哥兒與安庭軒迴來,又發生了種種讓他心情舒暢的大事,可謂是他這十幾年來最為高興的一日,可等安庭軒離去之後,泰安帝還是從龍床上起了身。


    魏總管聽見動靜,連忙從外間進來,服侍他披了衣衫。


    月亮如水,月光清幽,在乾清宮殿中灑下滿是銀輝。


    魏總管將殿中燭火全部點燃,又去為泰安帝倒了一杯熱茶過來,泰安帝背著他站在窗前,看著外間高掛的圓月,唇角噙著一抹笑意。


    魏總管看著他單薄的身影,心中歎息了一聲,將茶放在禦案上,他也走去了窗邊,輕聲道:“陛下先去喝杯熱茶暖暖身體吧。”


    泰安帝扶著他的手臂,“今日月色真好啊,許久沒看見這麽美的月色了,隻是可惜,有人怕是無心賞月的。”


    魏總管附和道:“此次能削去聖顧紹弘的王爵,屬實是一大喜事,看來孔首輔還是對得起先帝臨終囑托。”


    泰安帝麵上笑意卻淡了些,結接過魏總管遞到他手邊的茶盞,捧在掌心,並沒喝,而是垂下了眼道:“隻是削去王爵,還未斬草除根,沒到可以放得下心的時候。”


    他眼神悠悠,忽而道:“那人可還得寵?”


    他這話聽上去有些莫名其妙,可魏總管卻很快反應過來,答道:“是,自秦姑娘進了顧紹弘後院,一向最得顧紹弘寵愛,就算之後顧紹弘後院有新人入了身顧紹弘的眼,可也沒人能越過秦姑娘去。”


    泰安帝掀開茶蓋輕輕撥了撥茶湯,呷了一口清甜的茶水,“讓她按照計劃行事吧。”


    魏總管一怔,可他並沒多問,而是立即應是。


    不過未等他下去安排,泰安帝就已將茶盞放下,手指輕輕敲在禦案上,淡淡地道:“也將於太醫那處保存著的有關朕身體情況的脈案選個時間透露給慈寧宮的人。”


    魏總管心一緊,他張了張唇,眼含悲戚,泰安帝卻神色不變,仔細看去,他眼中還浮起了微不可查的期待與笑意。


    魏總管年紀不小,已經六十有餘,不過往日跟在泰安帝身邊時,看著仍是精神矍鑠,可此時他的脊背卻彎了下去,良久,他才嘶啞著聲音道:“是。”


    總是睡不著的,往日總是枯守在黑夜之中,翻來覆去等待第二日的到來,可今日泰安帝卻有心情賞月,而魏總管為他泡的茶是桂花木樨茶,茶盞中飄出來的桂花的清甜香味從他的鼻尖掠過,一路侵入了他的心間。


    圓月還孤單單地懸掛在宮牆之上,牆上本是空無一人,可隨著那抹熟悉的桂花香越來越濃烈,忽然在這般寧靜清涼的夜色中,悄無聲息出現了一抹身影,那是一個明豔如烈火般的女子,她唇角勾著燦爛的笑容,垂眼看著殿中早已不再是十幾歲的小少年的泰安帝,“你便是顧紹嘉的那個寶貝弟弟,當朝皇帝顧紹飛?長得還挺俊。”


    她總是神采飛揚,相熟後每每談起太後與何懷仁都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很是不屑他們的手段。若是知道現在自己也搗鼓這些見不得人的陰謀詭計,應是會失望吧,可誰讓自己就是這樣一個沒用的皇帝呢,她早就知道的。


    在泰安帝逐漸變得飄忽的神情中,魏總管拿了一件披風過來,給他搭在了身上。


    暖意襲來,泰安帝迴過神,忽而道:“不行,朕得為嶼哥兒選個最近的好日子,總要看著他成婚才好。”


    ……


    謝景行一家人迴去之後都顯得很是興奮,或許再過不久,他家就能再多一口人了,雖然嶼哥兒與謝家人一直都是當作一家人般相處,可在名分上到底還不是真正的謝家人。


    迴去後謝景行與周寧和謝定安一起商量了不少有關三書六禮的事情,謝景行手中有商行分的售賣玻璃的銀子,銀錢上自然是不愁的。


    一旁雙胞胎也時不時插兩句話,直到月上中天,雙胞胎困地眼都睜不開了,大家才各自迴房間歇息。


    第二日一早,謝宅就迎來了聖旨,而且還不止一道,而是兩道。


    謝景行並不是頭一次迎接聖旨了,不過除他之外的其他謝家人卻都是頭一次,一時之間都有些驚慌,好在謝宅有長公主府派來的管家和侍從,一家人迎接聖旨的禮節才能做到沒有分毫差錯。


    這次傳旨的還是魏總管,魏總管笑得慈祥,看著滿麵紅光的,隻是眼底有一團烏黑,因為太過高興,沒有人太過關注。


    一道聖旨自然便是正式的賜婚聖旨了,出乎謝景行意料的是,昨日賜婚時隻說擇日成婚,並未提起確切的成婚時間,可今日的聖旨上卻明確提出泰安帝昨日連夜讓欽天監挑了一個最好的日子,就在今年的五月二十一。


    今日已是三月二十二,隻有不到兩月的時間,謝景行是真沒想到日子居然選得這般近,雖然這正中他下懷,可心中也不由升起了一絲疑慮。


    看泰安帝的表現分明是無比看重嶼哥兒的,論理不該這般倉促才對,可看魏總管笑容滿麵,以及周寧和謝定安驚喜的表情,他也壓下了心中疑惑,隻剩下滿滿的開心。


    有了賜婚聖旨珠玉在前,第二道聖旨就顯得不再那麽重要了,不過謝家人也還高興了一陣,畢竟第二道聖旨也與謝景行密切相關,更是他辛苦讀書,考得狀元的迴報。


    謝景行作為一甲狀元郎,被正式地授予了翰林院修撰一職。


    這是定例,一甲三人,狀元授從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和探花皆被授予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一職,皆是史官。


    翰林院修撰品職高半階,主掌修史、實,且還算得上是皇帝近臣,需要與其他人一同記錄皇帝言行實錄,同皇帝講經論史等等。而編修則是主要負責誥敕起草、史書纂修、經筵侍講。(注)


    別看官職低,可進士之中也唯有一甲三人殿試過後能被直接授官,其他的二、三甲進士、同近士還得先經過朝考,朝考合格者才能成為翰林院庶吉士。


    翰林院庶吉士更是無品級,隻是在翰林院進行為期三年學習時的一種職位罷了,可就算是無品級的庶吉士,也隻取三十名。


    剩下的人之中,又取一百人分到各部去觀政學習,剩下的就隻能等著吏部看地方上有無空餘的微末官職,到時一一分配了。


    若是無空缺,不知得等到猴年馬月才能得到一官半職。


    而三十名庶吉士也不是就能高枕無憂,在翰林院三年期滿後還要經考核,若是考核優秀才能留任翰林院,成為翰林院編修或檢討,萬一考核成績差,則是被外放到地方去做地方官員。


    京官和地方官,不用想便知京官的前途更加遠大,更別說在大炎朝可有“非翰林不入內閣”一說,這便更是讓進士、同進士出身之士用盡全力也想要留在翰林院中。


    不過最終能留下之人卻是寥寥,還都是要排在二甲前十才有較大機會。


    不過其他人也並不是就在翰林院混日子,畢竟三年後外放為地方官,那也有富饒平順之地和貧瘠之地之分,這可和他們在翰林院三年的表現息息相關。


    不過這些都與謝景行無關,他已被賜官了,隻是謝景行卻並不需要立即就去翰林院上職。


    新科進士們除卻京城人士,幾乎都是千裏迢迢從其他省份趕來京城的,現已風光上榜,自然要衣錦還鄉。朝考後,朝廷會給新科進士們一個月的時間,讓他們能迴家鄉告知父老鄉親上榜的喜訊並好好慶賀一番。


    一個月的假期也不是朝廷胡亂定下的,自然是估算過,就是算離京城最遠的新科進士也能走個來迴,而且若是故鄉實在離得太遠,因故耽擱,隻要能在兩個月的時間內迴京,朝廷也不會怪罪。


    歡天喜地地將魏總管送出門後,謝景行才與周寧和謝定安坐在一處,三人都有些煩惱,他們一家人都來了京城,隻給周廣德送了個口信迴去,也不知他們在周家村會如何擔心?


    本來想著能抽空迴去一趟,他們已經離開周家村五年了,都很是想念周家村,更不知現在的周家村是什麽境況。


    不過就算謝景行此次稱春闈成績不佳,有鄉試解元這一重身份撐腰,周家村村民也能在十裏八鄉橫著走了。


    周家村人都不是飛揚跋扈之人,自然不會仗著謝景行出自周家村去欺辱他人,怕都會更加謹言慎行,生怕給謝景行找麻煩,加上又有竹扇這樁買賣,日子自然過得不會差。就算謝景行現在不迴鄉,他也不用擔憂周家村村民。


    隻是他要成親,外祖一家若是不能出席,定是遺憾。


    可現在成婚在即,要將三書六禮走完都很是倉促,再迴去一趟,無論如何也趕不及,如此就必須得有所取舍。


    謝景行皺著眉,周寧也麵帶愁緒,他們都不曾擔憂過周廣德一家人會不會趕來京城,若是他們因擔心旅途勞累擅自做主不讓周廣德一家前來,周廣德才是會大發雷霆。


    現在隻看是他們去接,還是讓周廣德一家自己上京。


    謝定安沒有多做猶豫,“你們留在京城,我獨自迴去一趟,將嶽丈他們接來京城。”


    周寧和雙胞胎現在看著身體還算硬實,那都是平日裏他們細致注意著,現在若要迴去周家村,來迴折騰一個來月,莫說是謝定安,就是謝景行也不放心。


    第212章


    可謝景行作為成親的當事人,自然不能當個甩手掌櫃,他不能離京的情況下,由謝定安迴去接人也算是個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法。


    “那便辛苦阿父了,我待會兒便去天下商行問問最近有無迴安平省的商隊。”謝景行很幹脆,三言兩語就將事情定下。


    周寧有些擔心可也並未阻攔,不過他卻是跟著謝景行站起了身,“我出去尋媒婆,安哥先等等,等去嶼哥兒家中提親後你再出發。”


    “行。”


    ……


    幾人都是動作快的人,周寧與謝定安帶著雙胞胎和元寶一起出了乾安街去尋京城最有名的媒婆。


    而謝景行則是獨自去了天下商行,問了問袁掌櫃,他們運氣挺好,正好再過幾日就有商行商隊要迴通州府,具體時間不確定,但十日內一定會出發。


    謝定安剛好可以隨同商隊一起迴去,路上也有個照應,謝景行很是感激。


    袁掌櫃眼神灼灼地看著他,“能幫天外居士忙是小老兒的榮幸,謝公子多次來過商行小老兒卻直到今日才知謝公子便是天外居士,以往真是怠慢了,居士千萬別介意。”


    謝景行連連搖頭,“袁掌櫃客氣了,還是將我當作以前那位普通的讀書人便好,沒必要弄得這般生疏。”


    袁掌櫃哈哈一笑,“那我就聽從居士的吩咐了,能與居士相交,真是再榮幸不過。”


    謝繼景行無奈,他就知道在暴露了天外居士身份之後會招到這些待遇,顧紹弘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也就算了,還牽連了他。


    客氣後,謝景行準備離開天下商行,沒想到剛出商行大門,就撞上正趕路迴來的商行車隊。


    袁掌櫃連忙出去招唿,而商行商隊的護衛則是大大方方地道:“此次從域外、海外運了不少東西迴來,都是少能在京城見到的,絕對能大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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