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沒有熱鬧可看了,圍著的人也陸陸續續離開,最後隻剩謝景行、他身後那個小孩和啃著甘蔗的漢子。


    啃著甘蔗的漢子拿著甘蔗也準備離開,可他才轉過身,腳步還沒邁開呢,眼角餘光就看見謝景行身後讓孩子身體晃了晃,緊接著就軟了下去。


    “唉……”他想也沒想就伸手去接,可他們還離著有兩步距離呢,哪裏來得及?


    謝景行發現他神色不對,立即轉身,正好接住了孩子。


    那孩子早已緊閉雙眼昏了過去,謝景行一抓住孩子,立即覺出不對勁,他蹙眉,手立馬搭在孩子的額頭上,灼熱的溫度傳來,這孩子發熱了。


    若是他拋下這個孩子不管,這孩子說不定連今日都活不過去,謝景行看著就離他不遠的大門,到底是一條人命,謝景行沒有多想,就將讓孩子把橫抱了起來。


    等將他抱起來才發現他確實輕得過分,手上都能摸到那薄薄一層皮下細細的骨頭。


    他抬起頭問還沒離開的漢子,“你知道這附近最近的醫館在哪裏嗎?”


    漢子連甘蔗也顧不得啃了,連連點頭,“知道,我這就帶你去。”他三步並做兩步在前麵半跑著領路,謝景行大步跟在後麵。


    藥堂裏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大夫,他看著孩子烏黑的臉和髒亂的身體,也沒有推脫,為他把了脈,又扒開眼皮看了看,說道:“氣血兩虛、脾胃虛弱,再加上表衛不固,現在已快入冬,晚間天氣寒涼他受不住才發了熱。”


    謝景行已不是初入大炎朝的時候了,入鄉隨俗,早已能聽懂這大夫所說的話,這就是在說這孩子營養不良,脾胃虛,身體太差了,導致遇到寒冷就受了風寒。


    救人救到底,謝景行道:“勞煩大夫為他開藥。”


    老大夫掀起眼皮看了看他,點頭拿起筆開了個方子交給了身旁的藥童,隻看這孩子就知道是城裏的乞丐,老大夫心頭有些疑惑,長威府已許久沒見過乞丐了,還是這般小的孩子。現在哪家孩子不是大人的心頭寶,怎麽會這小小年紀的就成了乞丐了?


    他這輩子治了不知多少病人,看得出謝景行與這孩子並無關係,便說道:“待會兒這孩子醒了,可以將他送到長威府城東的慈善堂,日子雖不如一般人家好過,但總比流浪著強。”


    慈善堂裏現在幾乎都是一些沒有子女奉養的孤寡老人,送個孩子去陪著他們,也能讓他們高興一些。


    謝謝行點頭,可要他等著孩子醒過來再送去慈善堂怕是不行,他從懷裏掏出銀子付了診費,“大夫,我現在有急事,這些銀子應該能將他治好,待他痊愈不知可否勞煩大夫找人送他去慈善堂?”


    老大夫猶豫了一下,不過他到底性善,還是點頭同意了。


    走了這麽久,身旁的漢子也沒有將甘蔗扔掉,現在又有精神開始啃了,他咀嚼著甘蔗,嘴裏沒個空閑,卻還能問話:“兄弟,看來你還是個好心人呢,我剛才看你是要去“長威集市管理處”,那裏我熟啊,你有什麽事?我看能不能幫上忙。”


    遇到謝景行時他正從裏麵出來,不然怎麽能看上這場熱鬧。麵前這讀書人合他胃口,若是不麻煩,他搭把手也不礙事。


    有熟悉的人幫忙真是再好不過了,謝景行當即道:“我想尋一個近日要去京城的商隊,想隨他們一同去京城,不知仁兄有沒有相關的消息?”


    漢子眼一挑,擺了擺空著的手,“喊什麽仁兄?我姓孫,孫乘風,熟悉的人都叫我孫瘋子,你也別客氣,跟著他們叫便是。”


    謝景行頓了頓,最後還是喊了一聲,“孫兄”。


    孫乘風看著他,不耐煩與他為一個稱唿爭執,便隨便他喊了,繼續道:“不用找了,我所在的商隊明日一早就出發去京城,算你運氣好,待會兒我迴去後同商隊老大說一聲,到時捎帶上你就是。”


    謝景行驚喜地眼發亮,俊逸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沒想到事情居然這般順利,自然是連連道謝。


    看這邊沒有事情了,孫乘風也很是心大,直接道:“明日卯時中你去城門處等著,我們就在那個時候出發,過時不候啊。”說完他便溜溜噠噠地走了。


    謝景行一直目送他離開,才轉迴身,心中也不覺感到輕鬆許多,天邊日頭已偏西,“大夫也聽到了,明日我就得離開,這個孩子還麻煩大夫多加照看。”


    看著床上孩子瘦骨嶙峋的模樣和破舊不堪衣衫,他還是沒忍心,又掏出了一兩銀子遞給大夫,“等他醒了,勞煩大夫將這點銀子給他傍身。”


    老大夫也沒推卻,接了過去,又擺擺手,“無事,你自去吧,我會看著他的。”


    謝景行又再次道謝後才出了藥堂門,準備迴客棧。


    誰也沒注意到,在他們說到“京城”二字時,那躺在床板上的少年眼皮子下的眼珠猛地顫動了兩下,手也緊緊抓住了身下的被單,良久才鬆懈了下來。


    第二日,不過寅時三刻,謝景行便已起了床,將行李收拾好,又去大堂吃了一碗麵,結完賬便趕早去了城門。


    他同天下商行交道打得多,對天下商行商隊的作風也有所了解,要趕路時都是盡量早的,他怕自己踩著時間去,錯過了,到時又得耽擱一天。


    他到城門口時,城門口還清清冷冷的,隻有六個城衛分站兩邊守著城門,他上前詢問了一位城衛,那城衛是個和善性子,被他沒頭沒腦地找上門問話也沒惱,還給了他答複,“今日沒見著商隊出城。”


    他便放下了心,道謝後在城門邊的一家商戶屋簷下等著。


    他等了半個時辰,城門已經陸陸續續進出人了,他才看到一個商隊從大街另一頭慢慢地走過來,走在前的是一位續著絡腮胡的壯漢,他身後跟著的便是昨日的孫乘風。


    孫乘風見著他,打馬就跑過來了,“你來得這麽早,等很久了?我不說了是卯時中嗎?”


    謝景行將包袱背在身後,說道:“反正也無事。”


    孫乘風點點頭,知道他的想法但也沒拆穿,一勒馬韁,帶著他到了那絡腮壯漢身旁,“大哥,這便是我昨日與你提的那個讀書人。”


    壯漢上下看了謝景行幾眼,眼神犀利,謝景行拱手對他一揖,“麻煩這位大哥了。”


    那壯漢便往後一偏頭,“去後麵的車上吧。先說好,我們是要趕路,若是受不住辛苦,我們可不會管你。”


    謝景行自然明白,又是一揖,便隨著孫乘風到了後麵裝貨的一輛車上坐好。


    馬車並沒有車棚,貨物被直接被綁縛在馬身後拖著的兩輪平板車上,車夫坐在前麵的車轅上,空出了另一半,謝景行在孫乘風的指引下坐了上去。


    商隊便慢慢出了城門,沿著城外的官道向著梁原省行去。


    今日天氣不錯,太陽很快升至半空,藍天白雲,官道上層層疊疊的樹木一顆一顆往後退去,謝景行不需要負責駕車,就能空出心神與旁邊的孫乘風說話。


    孫乘風出城門後本是在最前方的,可沒過多久便繞著整個商隊跑了兩圈,最後停在了謝景行坐的這輛馬車旁,一邊走一邊同他搭話。


    他從哪裏來?去京城幹什麽?謝景行也沒什麽好隱瞞的,除了嶼哥兒,都一一說了。


    在大炎朝,孤身一人的旅客搭商隊的順風車是極為常見的事情,畢竟雖然大炎朝民風也算和順,可那都是在城裏麵和人員聚集處,可要是途經某些少有人路過的地段,藏在群山之中的山賊,或者說前朝遺留下來的山民也是存在的,若是遇上他們,被打劫,能留下命來就不錯了。


    有的山賊勢大,窮兇極惡,就是人多的商隊也敢打劫,稍微人少點的商隊更是得時刻提防著。


    有人與商隊一起趕路,大多數商隊都是樂意的,畢竟人多些也可威嚇山賊,那些人少些的山賊就不敢輕舉妄動,若是一般的山民看到人多勢眾的商隊更是不敢打主意,路上也能順利許多。


    不過謝景行迴想剛才見到的商隊中人,發現這個商隊規模可不小,都比得上天下商行的商隊了,邊上騎馬的護衛也有不少,都身配長刀,應該是不用多拉人湊人頭的。


    孫乘風還在他一旁喋喋不休,謝景行等他好不容易話音落下,便問道:“孫兄我看商隊中似乎隻有我一人是順路被你們帶上的。”他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神色。


    孫乘風哈哈一笑,豪爽地說:“自然隻有你一個,我們商隊這麽多人,可不需要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拖後腿。”


    看謝景行臉上疑惑未解,他直言道:“我是看你順眼,昨日讓孩子跟你無親無故的,你也願擋下那漢子,而且我看你身手還不錯,那漢子一看就是個習慣橫行霸道的,你卻一下就攔住他,品行不錯,又不是那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帶著也沒關係。”


    他方才喊那領頭的漢子大哥,那可是實實在在的一母同胞的大哥,他想要帶一個人自然便帶了,隻管自己樂意,大哥果然也沒攔著。


    他看著謝景行調笑道:“我聽你說話挺有趣的,我大哥總說我說話不著調,我可得讓他多聽聽你說話,到時再聽我說話便順耳了,去京城還有十幾天呢,你可千萬記得到時在我大哥麵前多說說。”他臉上滿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神情。


    當然,他隻是這麽一說,會帶上謝景行歸根結底還是他看人順眼。


    懂了,又是一個樂子人,而且還是孟冠白的加強版。


    他們兩正說著話,後麵有另一個漢子打著馬過來了,孫乘風在他路過身邊時叫住了他,“三無,你這是要去幹嘛?你不是在商隊最後麵守著嗎?”


    三無勒停了馬,答道:“商隊後麵跟著一個孩子,從出城便跟著了,現在還在後麵。”


    謝景行和孫乘風聽完都是一驚,同時抬頭看了看高掛的太陽,現在可都已經近午時了,也就是說讓孩子硬生生憑著兩條腿跟在了他們身後兩個半小時。


    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都是震驚。


    孩子,謝景行心頭更是一跳,莫不是昨日那個孩子?他昨日還發著熱,大夫不是該將要送去慈善堂嗎?


    應該是他想多了。


    可等他和孫乘風一起到了後麵時,看著麵前渾身黑漆漆,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們,滿眼警惕的孩子,兩人一時之間都說不出話來。


    那孩子誰都不讓近身,隻有謝景行向他走過去時,他勉強沒有往後退,而是僵直著身體站在那裏。


    在離他還有一步遠時,謝景行停住了腳步,“你怎麽跟著出城了?身體好些了嗎?”


    孩子之前一路跟著,生怕跟不上,連口水都沒喝,嘴皮幹裂,張了張口一時沒說出話來。


    謝景行解下身上掛著的水囊遞給了他。


    他定定地看了謝景行幾眼,緩慢伸出手將水囊接了過去,咕嘟咕嘟往嘴裏灌。


    謝景行這時才靠近他,拍著他的背說:“慢點。”


    水順著孩子的嘴邊往下流,很快濕了他前麵的衣衫,等終於止了渴,他才將水囊放下,抱著水囊看著謝景行不說話。


    眼神雖軟了些,可仿佛已經刻在骨髓中的警惕仍未消散多少。


    謝景行在他的盯視下緩緩將手附在了他的額頭上,剛才他拍著孩子的背時就覺得他體溫正常,現在更是確定熱已經退下來了,看來他是喝了藥悄悄從醫館裏跑出來的,不知怎地跟上了他們。


    孫乘風也走近了些,“你這孩子現在跟到這裏來,這個地方上不著村下不著店的,這下可怎麽辦?”


    那孩子將腳往後挪了挪。


    孫乘風抓了抓頭,他對這種悶葫蘆最沒有辦法了,將眼神投向了謝景行。


    謝景行有帶雙胞胎的經驗,他很有耐心,半蹲下身一手摁著孩子的肩膀,溫聲問道:“你跟著我們,是想要去哪裏嗎?”


    那雙仿佛狼崽子一樣的眼神晃了晃,警惕不變,可看向謝景行的眼神中卻帶上了一點微不可查的哀求。


    最後,他嘶啞著聲音說:“我聽到了。”


    謝景行和孫乘風同時一怔。


    孫乘風連忙問道:“聽到了什麽?”好家夥,終於開口了。


    孩子隻看了他一眼,緊接著又將視線落迴謝景行臉上,“我昨日聽到你們說要去京城。”


    謝景行隻驚訝了一瞬,臉上表情仍然柔和,“你也是要去京城嗎?”


    孩子點點頭,“我不認識路,你們可以不用管我,我隻要能順著你們的方向找到去京城的路就可以了。”


    他滿臉倔強,說完後嘴角緊抿,一眨不眨地盯著謝景行,生怕被拒絕的模樣。


    謝景行被他這副心有目標而且無論如何也不放棄的模樣觸動了,恍然想到了前世他也是如此,心知就算拒絕,這個孩子也會堅持的,他直起身默歎了一口氣,看向孫乘風,“孫兄,不若這樣?我此去京城趕考,身邊也缺一個人幫忙,你看能不能再多帶一個人?到時他跟著去京城的錢我一並付了,如何?”


    孫乘風伸出手,用手指摩挲著下巴,看著謝景行和那孩子,一時沒出聲。


    謝景行能感覺到孩子渾身緊繃,眼也不眨地看著孫乘風,到底還是個孩子,孫乘風要是想拒絕,怎麽會這麽久不說話,明顯是逗他呢。


    良久,孫乘風視線移到了那孩子身上,疑惑道:“我說,昨日雖然是他幫了你,可送你去醫館的也算我一個吧,怎麽你就隻同他親近?難道是因為我長得太兇惡了不成?”


    謝景行還以為他要說些什麽,聽見這話無奈笑笑,將手放在那孩子背上,往前推了一下,“你去同這位大哥哥說說,他就同意讓你一起了。”


    孩子臉上帶著些忐忑,走到了孫乘風麵前,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句話,“大哥,能讓我跟著嗎?”


    孫乘風勾起嘴角,兩手一拍,笑道:“當然,反正又不是我付錢。”


    那孩子聽了還木愣愣地呆站在原地,謝景行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還不快道謝。”


    “多謝。”他臉上這才浮出真切的喜意來,謝景行遇見他後,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笑容。


    孫乘風將他安置在了謝景行方才坐的那輛車上,反正車轅再多坐他一個也做得下,可謝景行卻再也不想坐上去了,他又一次體會到了坐著馬車趕路時身體都快被搖散架的感覺。


    他發現孫乘風這個人很是爽快,便直接道:“孫兄,不知商隊中可還有空置的馬,若有,我可否租下一匹?”


    孫乘風詫異地看他,“你居然還會騎馬?”


    謝景行沉默了一下,才說道:“讀書人也不是一心隻讀聖賢書的,禮樂射禦書術都有涉獵,我自然會騎馬。”


    孫乘風在走馬販夫中混著長大,剛十歲出頭就隨著大哥天南地北跑商了,沒接觸過幾個讀書人,哪裏又知道讀書人還會學些什麽,當真以為他們腦袋裏裝的全是那些之乎者也,除此之外其他都不管。


    原來讀書人也是需要學騎馬的啊,這他還是第一次知道,他道:“你等著。”緊接著就驅著馬跑到了隊伍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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