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校場,直接從離校場最近的那道橋過,再穿過幾條巷子就能到達文昌街隔壁的正街。


    被抱著走了一會兒後,謝若睜著萌噠噠的眼睛,撒嬌說:“哥哥你累了,就別抱我們了,讓我們自己走吧。”


    謝景行若是沒看到他時不時捂著鼻子的動作,也就信了他是在心疼自己,這顯而易見是在嫌棄他身上的汗臭味呢。


    他偏不放,反而抱得更緊了些。


    謝若皺起鼻子屏住氣,將腦袋使勁往後昂,謝景君遲鈍些,並不覺得有什麽難聞,一臉疑惑看著謝若。


    不過他總是喜歡跟著謝若做的,謝若往後昂,他也跟著往後昂,不過他的動作沒有謝若那般大。


    兩個六歲大的孩子動作可不小,謝景行右手揮了近一個時辰的馬球棍,手臂酸軟,被謝若往後一使勁,差點將失手將謝若摔下去。


    察覺到身體搖搖晃晃的,謝若嚇得將手抓住謝景行的前襟,使力一拉,又將自己拉了迴去,


    謝景行被他的動作嚇住,不再逗他,將雙胞胎放到了地上,讓他們自己走。


    謝若如了意,卻還裝模作樣地抬頭道:“哥哥真的太累了,好辛苦,都抱不住我們了,迴去等哥哥洗完澡後,我一定幫哥哥按按手臂。”


    謝景行勾起唇角,這個鬼機靈,居然還特意強調讓他洗完澡後才會幫他按。


    怕謝景行太過感動,一時過來又將他抱起,謝若連忙挪著腳步到了嶼哥兒身邊,抓住嶼哥兒的手往前拖著走,他覺得現在的哥哥臭,嶼哥哥跟他同是小哥兒,肯定也會和他有同樣的感覺的。


    嶼哥兒的鼻子本就靈,當然也聞到了謝景行身上的汗味,雖然也覺得汗味有些重,畢竟謝景行可是劇烈運動了一個時辰,不過還能忍受,一直跟在謝景行身邊。


    現在被謝若往前麵拉,他還迴頭往謝景行看了看,謝景行揮揮手,讓他帶著謝若走在前麵就是。


    還是小篩子乖,一直等在他旁邊,謝景行牽著謝景君的手,跟上了前麵二人。


    嶼哥兒牽著蹦蹦跳跳的謝若往前走,天漸漸已經入夜,光線明顯暗了下來,腳下的這些小巷子都是府城居民家戶的後巷,有些甚至是死胡同,幾乎沒有人,隻有幾之居民散養的狸奴趴在院牆上,雙眼冒著綠幽幽的光。


    若是沒有謝景行陪同,他是不敢走的,嶼哥兒緊緊牽著謝若,不敢放鬆。


    路過一處小巷子時,他隱隱約約聽見了巷子深處傳來了低語聲,好似是一位婦人和一個漢子的聲音。


    嶼哥兒初聽到時,還懸起了心,等發現是人聲時,才放鬆下來,並沒放在心上,許是有人同他們一樣,抄近路迴家。


    他現在隻想趕快到正街上,身處人群他才好放心。


    跟在他旁邊的謝若卻猛地停下腳步,凝神細聽,忽然他抬頭看向嶼哥兒,道:“好像是張嬸子。”


    小孩子都喜歡學人,裏麵的聲音小,他也跟著放低了聲音,隻有嶼哥兒能聽見,嶼哥兒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都這個時候了,張嬸子為何會在此處?還是與一漢子在一起。


    謝景行這時也走進了,正欲詢問,裏麵的聲音卻忽然變大了,謝景行臉色古怪,他也聽出來其中婦人的聲音就是張嬸子,也就是張曉雲的。


    “徐大郎已經死了快十年了,你還要為他守到什麽時候?”漢子焦急又無奈。


    張嬸子的聲音也大了些,“我不是要為他守著。”


    “那又是為了什麽?我不信你對我無意。這幾年我出去做工,次次都是你幫我收拾,迴來家裏也是窗明幾淨,飯食也早早準備好,連我的衣衫都是你縫製的,如此種種,就是我那去世的老娘待我也就如此了,可你為何偏偏就是不願改嫁於我?”聲音越來越激動,話語聲也越來越大,讓外麵站著的幾人聽得一清二楚。


    謝景行和嶼哥兒兩人都有些尷尬,他們這是不小心聽到了張嬸子的隱私了。


    雙胞胎卻不懂發生了什麽事,隻知道對他們好的張嬸子就在此處,兩人招唿都不打一聲,直接就抬腳準備往裏麵跑,想去找張嬸子和他們一同迴去,他們是住在同一個巷子裏的,隻不過一個巷頭,一個巷尾,剛好順路。


    謝景行敏銳地察覺了他們的動作,一把抓住他們,不等他們出聲詢問,便一把捂住兩人的嘴。


    嶼哥兒也連忙過來幫忙抓住謝若,低聲說:“別去,我們先迴家。”


    謝若眼裏冒出疑惑,可嘴被捂著,根本說不出話來。


    他們動作的時間,裏麵的對話還在繼續。


    張曉雲已經被漢子的話逼得無路可退了,哀哀道:“我走了小豆怎麽辦?他是我和徐大哥的兒子,我不能丟下他一人。”


    漢子疑惑道:“可你婆婆分明待徐小豆極好。”


    張嬸子欲言又止,最後隻道:“你不懂,你什麽都不知道。”


    “我是不懂,可你就不能同我說嗎?我之前也說了我不介意你帶著小豆一同嫁過來,我會將他視若親子。”


    張曉雲卻道:“可是婆婆是不會讓我帶走小豆的,徐大哥走後,婆婆傷心欲絕,小豆現在就是她的眼中寶,就連二弟也比不上。”


    兩人說著,話又轉迴到了原點,既然毛嬸子看重徐小豆,張曉雲又為何會如此放心不下小豆呢?


    不止那漢子心中不解,謝景行聽著也是疑惑頓生,他原就想過張曉雲不改嫁的原因,最後也隻能想到徐小豆。


    可徐小豆分明被毛嬸子看得極重,就算張小雲改嫁,徐小豆在徐家呆著也不會受苦,有何放心不下的?他最後又隻能將這個猜測推翻。


    張曉雲一直不願說明原因,漢子心中失望,語氣低落道:“既然如此,你日後就別再過來了,我們這般牽牽扯扯的,若是讓外人見到,有損你名聲。”


    他同張曉雲認識已是四年有餘,他分明覺得張曉雲對他有意,兩人心中已有默契,早早就讓張曉雲同徐家說明,他也會置辦聘禮,讓她高高興興改嫁於他。


    反正張曉雲家娘家沒人,大炎朝支持寡婦改嫁,毛嬸子就算想阻攔也攔不住,他又送了聘禮過去,讓毛嬸子找茬都不能。


    可沒想到,兩人本還郎有情妾有意,結果過沒幾月,張曉雲卻反悔了,絕口不提改嫁之事,可對他的態度卻又極好,漢子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張曉雲看著漢子失望的神情,心中升起一絲預感,如果今日她不說明原因,那她和漢子日後就絕無可能了。


    咬緊下唇,眼見著漢子眼神越來越失望,握著她肩的手臂也緩緩垂了下去,就要轉身離開。


    她猛地一手抓住漢子的衣袖,含著泣音道:“非是我不想,而是不能。”


    攔住了漢子,她在心中下了決心,才緩緩道:“我同馮大哥相識那年,無意間發現了一件事。”


    就是想起,張曉雲臉色都已經發白,不過她還是繼續道:“馮大哥也知我婆家二弟是在船上跑水運的,那年有日他是深夜迴來,婆婆讓我去為他做了宵夜。”


    “做好飯後婆婆就打發了我迴去,兩人在飯廳裏說話,又喝了些酒,以為我睡著了,兩人沒控製聲音,說的話被我全聽見了。”


    “二弟從他跑水運的船上偷偷藏了幾十斤的鐵礦,等船路過他熟悉的河道,趁人不注意將鐵礦用麻袋套住扔到了河底,運完貨,迴來潛水下去將鐵礦又撈上來。”


    她說到“鐵礦”兩字時明顯害怕,聲音放低了,不過四下無人,一絲雜音也沒,謝景行和嶼哥兒仍然聽見了。


    兩人麵上駭然。


    大炎朝連鐵鍋、鋤頭這些鐵製品都需要去特定的店鋪購買,還需登記,足以見鐵製品被管製之嚴。


    私販鐵器更是重罪,輕則判處監刑和罰款還會沒收貨物,重則抄家流放。


    徐二郎如何能有這般大膽子的?不隻是他們疑惑,裏麵的漢子也疑惑,“他怎麽敢?”


    張曉雲道:“二弟說那船運的鐵礦本也是私運,就算丟了一些也不會聲張,而且上船時是壓在其他貨物裏麵的,不是他這種常跑水運還要搬貨物的人根本察覺不出異樣,他東挪西湊,每次的量都不多,運鐵礦的人根本察覺不了,就算察覺了,也不敢大張旗鼓找尋。”


    “那之後,二弟每次跑水運時都會私藏鐵礦帶迴家,再由婆婆藏好,等二弟又出去,待船行過幾日,這時碼頭上沒有那艘貨船上的人之後,婆婆就會去碼頭找來往的番民將鐵礦賣掉。”


    大炎朝並不抑商,商業發展自然不錯,周邊小國的番民時常會往來大炎朝買賣貨物,而鐵本就是每個國家都需要的,有人來賣,番民當然樂意買,給的價還不低。


    說完後,她麵色慘白,一雙眼緊緊看著漢子,“到時若是事發,二叔和婆婆定是逃不脫的,小豆也是徐家人,小豆怎麽辦?”


    她隻是一個平民婦人,隻聽人說過私賣鐵器是重罪,嚴重的會抄家流放,小豆才是十幾歲的孩子,流放去邊疆,怎麽可能還有命在?她若是改嫁於馮大哥,到時牽連了他,她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她受了徐大哥的恩,小豆是她為徐大哥生下的唯一的後代,又是從她身上掉下去的肉,無論如何她都放心不下徐小豆,也不願牽連馮大哥。


    可現在馮大哥要同她斷絕關係,她也是心如刀割,她該如何是好?


    嶼哥兒神情凝重,看著蹙著眉的謝景行,此事事關重大,現在他們該怎麽辦?


    明明隻是非常普通的一日,他們居然就這麽恰巧撞見了這事?兩人太過震驚,手上力道鬆了,謝若早已被捂住口鼻喘不過氣來,一把拉下臉上的手,唿唿喘氣,大聲道:“哥哥,我要憋死了。”


    巷子裏徹底靜下來,謝景行無奈,好了,這下是誰也逃不掉了。


    第125章


    等張曉雲和那位陌生漢子匆匆從巷子裏麵跑出來時,驚慌失措的眼就對上了謝景行幾人。


    謝若和謝景君還高興地衝她打招唿,不知怎地,張曉雲鬆了口氣,她勉強算是了解謝家幾人,讓謝景行幾人聽見,總比被不知是誰的陌生人聽見更好。


    等她被帶到了嶼哥兒府上,又看到了祝世維和通州府所有百姓都已經麵熟且敬重有加的高知府時,才發現自己放心太早了。


    祝世維和高知府坐在上麵,無奈地看著坐在下手戰戰兢兢緊靠在一起的一男一女,二人俱是一言不發,緊閉著嘴,連眼神都不敢與他們對上。


    自從他們得到消息趕過來,已有快半個時辰,私運鐵礦可不是一般兩般的事情。


    距離通州府不遠的華安山上確實有一處大的鐵礦,開采距今已有十幾年。


    祝世維一心放在期刊上,對鐵礦一事不太了解,可高知府作為一府之首,該是要對鐵礦一事多加關注的。


    四年前他剛到任時,下頭負責鐵礦的人報上來,道是鐵礦已經快要開采完畢,他也曾去看過,每日出的鐵確實越來越少,且質量也越來越差。


    眼看著鐵礦就采不了幾年了,他也將之如實寫在奏折裏,秉明了聖上。


    可沒想到,就在他眼皮底子底下,居然有人私運鐵礦已有數年,簡直是膽大包天!


    弄得不好他這幾年在通城府的經營全都得毀於一旦,說不定還有牢獄之災,他如何能不著急?


    之所以將他們二人聚集到了嶼哥兒府上,而不是在府衙直接審問的原因就在於此,高知府是長公主安插在通州府的人,絕不能因為這莫名其妙的事就丟了官職,到時誰知道派過來的人會是誰,又是不是長公主的人,不談其他,嶼哥兒還在通州府呢。


    黃娘子這時也進來了,不過她來也無用,她在商場浸淫日久,自帶一股威勢,自然不是張曉雲這等平民女子能及得上的,她仍然害怕地縮著身體,雙手緊緊纏繞在一起


    如此情況,高知府又不願對一個弱女子動手,且這婦人明顯和嶼哥兒和謝景行有舊,正是一籌莫展之際,周寧過來了。


    他今日晚間估摸著時間做好了飯,可在家裏等了許久卻未見人迴來,直到嶼哥兒派人過去報了信,說他們有事來了嶼哥兒府上。


    又等了快半個時辰,卻還不見人迴來,他憂心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就鎖了門和謝定安一同找了過來。


    他滿臉焦急,直到看到謝景行和雙胞胎安然無恙才放下心來。


    這時他才有心思觀察四周,祝世維和黃娘子他自然認識,高知府他也有過一麵之緣,讓他奇怪的是,居然在這裏看到了張曉雲和一個陌生漢子。


    被房間裏肅穆的氣氛感染,雙胞胎也不敢咋咋唿唿的,就安安靜靜縮在謝景行身邊,直到周寧出現,雙胞胎就衝了過去,黏黏糊糊地說:“阿爹,肚肚餓了。”


    周寧心疼地摸了摸雙胞胎的小臉,欲帶他們出去吃飯,不過他沒注意到,黃娘子和高知府幾人卻發現,自從他進來,張曉芸臉上緊繃的神情鬆動了不少。


    手上冷透的茶終於有精神喝了,高知府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祝世維則是起身去到了謝景行身旁,同謝景行耳語道:“看來這位婦人在麵對周寧時好似能卸下心中防備,不知可否讓周寧配合一番,讓這婦人細說一下情況到底是怎樣的?”


    嶼哥兒剛才出了門,他發現雙胞胎餓了,可雙胞胎卻不願離開謝景行,他隻能出去吩咐人送東西過來。


    這時他先托著一盤剛出鍋的點心進來了,雙胞胎眼前一亮,立馬衝過去,嶼哥兒接住他們,先小心地拿著點心吹了吹,才往雙胞胎嘴裏送。


    有了吃的雙胞胎便高興了,也有心思同周寧和謝定安說悄悄話,勾著周寧和謝定安的手,雙胞胎讓他們蹲下身。


    謝若湊到他們中間,悄聲說:“今天我們迴來時遇到了張嬸子,可是哥哥卻將張嬸子帶到了嶼哥哥家裏來。”


    他鬼靈精怪地看了眼對麵的祝世維和高知府,聲音更小地說:“祝爺爺和那個臉長得讓人怕怕的人就一直看著張嬸子,不說話也不動,好嚇人。”


    說是悄悄話,可這裏誰都能聽見,嶼哥兒抿嘴笑笑,也抬眼看了一眼高知府,覺得謝若說得對,他確實長著一張嚴肅臉,沉著臉是讓人有些害怕。


    高知府臉頰一抽,撇開了臉。


    周寧哭笑不得地摸了摸謝若的頭頂,問道:“那是那個爺爺嚇人?還是你阿父板著臉更嚇人?”


    謝若一呆,拿著的點心的手頓在嘴邊,愣愣地看了看自家阿父近在眼前的冷厲臉,又轉頭看了看高知府,最後還是誠實道:“還是阿父長得更嚇人,可是我不怕阿父啊,阿父可好了,我喜歡阿父,那個爺爺我又不認識,就還是怕怕的。”


    謝定安忍不住勾起唇角,伸過手去將謝若唇角的點心屑拂開,又摸了摸他的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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