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口氣,謝景行望著窗外日光,揚起一抹笑容。


    =


    院試一早,謝景行就被周寧、謝定安,還有早早趕來謝家的嶼哥兒一同送到了考場門口,雙胞胎睡眼惺忪地趴在謝定安身上,對他露出軟綿綿的笑。


    謝景行憐惜地摸了摸雙胞胎,這兩個孩子硬要跟著一起過來,淩晨還在夢中,聽到他們的動靜,眼還閉著,就摸索著出了房間,趴在了廊下欄杆上,一聲聲地喊“哥哥”。


    心裏滿是柔軟,謝若將小臉蛋挨在謝景行的臉上,道:“哥哥加油。”


    謝景君也緊隨其後,“哥哥最厲害。”


    嶼哥兒從謝景君邊上伸出腦袋,捧場道:“對的,整個考場裏麵,就謝哥哥最厲害。”


    謝景行看了他一眼,他都沒有這個底氣,怎麽他身邊的人一個兩個都覺得他是最厲害的,甚至孟冠白早幾日就已經在府城最大的酒樓訂了包間,揚言到時定要慶祝一番,說不定他們幾人中就能出一個小三元呢。


    連祝世維都說他火候到了,院試榜首有望。


    謝景行無語凝噎,他能怎麽辦呢?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幾人說好一起進入考場,他居然是到的最早的,過了快一刻鍾,丘逸晨、呂高軒和寇準規才攜手前來。


    隻不過,寇準規身後卻多了一人,謝景行等幾人走近之後,才發現那人居然是許久未見的林涵。


    嶼哥兒此時已經往那邊揮手,踮起腳喊道:“林涵哥。”


    林涵未改模樣,聽到嶼哥兒的聲音,對著這邊笑了笑,加快腳步走了過來。


    先同謝家人見了禮,然後就和嶼哥兒走到一旁說悄悄話。


    好一陣,林涵才站迴寇準規身邊,臉含緊張地將寇準規手上提著的考籃檢查了又檢查。


    嶼哥兒也走迴了謝景行身邊,“涵哥兒什麽時候來的?”


    嶼哥兒道:“前幾日就來了,商行送竹扇過來時,他跟著一同過來的,現在住在迎來送往客棧的那個院子裏。”


    謝景行看著寇準規和林涵旁若無人的模樣,“就是專程來為寇兄送考的?”


    嶼哥兒點頭道:“是啊。”


    丘逸晨滿臉無語,和呂高軒離開了寇準規兩人周邊,到了謝景行跟前。


    不過看著嶼哥兒也在一旁陪同謝景行,丘逸晨忍不住避著人翻了翻白眼,一個兩個都有佳人相伴,他身邊就一個同他一樣的漢子。


    年前,他迴去同家裏人說了要找一個好看的女子或哥兒定親,可阿爹和阿娘都笑話他,好看的女子和哥兒早早就被人定下了,一時半會兒哪兒找得到?


    最後,他還是隻能孤單一人迴了府城,成雙成對的,這是在往他心口上紮刀子呢。


    嶼哥兒這時忽然湊到謝景行耳邊,“你知道林涵哥這次過來,除了送考還為何事嗎?”


    謝景行看他神神秘秘的樣子,配合問:“還能作甚?”


    嶼哥兒又湊近了些,悄聲道:“還要為寇大哥量身裁衣,林涵哥說他們家裏已經看好日子了,隻需要等院試放榜,就立即迴去成親。”


    謝景行這會兒著實驚訝了,他從未聽寇準規提起過,忍不住迴頭看了看丘逸晨和呂高軒,他們同住一間齋舍,“你們有聽寇兄提過要成親嗎?”


    丘逸晨和呂高軒都是茫然搖頭,比他還驚訝,謝景行望向那邊如膠似漆的寇準規和林涵,失笑道:“這瞞的可真緊。”


    嶼哥兒也跟著看了過去,眼含羨慕,不過沒讓謝景行發現,繼續道:“是林涵哥不讓寇大哥說的,寇大哥很早就說一定要中了秀才後再娶林涵哥過門,他一月前曾去信言到他對此次院試極有把握,林家和寇家得了信,急著就挑好了日子。”


    兩家是娃娃親,以大炎朝算年齡的習慣,寇準規已經十八,早該成親了。


    “可是林涵哥卻擔心事有意外,便不讓寇大哥先提,免得到時寇大哥臉上過不去,寇大哥是聽了林涵哥的話才忍著沒說。”不然,以寇準規對林涵的看重,早就昭告天下了。


    丘逸晨不解,“這有何擔心?以寇兄的實力,是絕不可能落榜的。”


    他們相處日久,如何能不知道幾人的學力,他和呂高軒分明才是上次府試的二三名,寇準規和蕭南尋才是四、五名,到了現在,他們估摸著,說不定此次寇準規和蕭南尋排名會在他們二人之上。


    不過,丘逸晨眼裏升起鬥誌,結果未定,誰也不能輕言勝負。


    那邊兩人總算又將考籃清理了一遍,就快到時間入場時間了。


    蕭南尋這時才姍姍來遲,他是被一輛華貴的馬車送過來的,他下馬車時,車裏探出一位二十餘歲的漢子,漢子臉上帶著憨憨傻傻的笑容,道:“弟弟,等你考完,我們再來這裏接你,你別亂跑哦。”


    謝景行幾人一愣,都覺得這個漢子說話有些奇怪,感覺像是十來歲的孩子,不像是成年人的口吻。


    裏頭又探出一位眼生的女子,女子眼含秋水,眉如剪羽,很是漂亮動人。


    她先將身旁那位探出半個身體的漢子往裏頭拉了拉,柔聲道:“小心,別跌下去了。”


    漢子轉頭笑道:“好的,娘子。”


    女子眼裏柔情更深,摸了摸漢子的頭,才又轉頭看向蕭南尋,“二弟,考籃裏的東西,我們已經全部整理好,你隻管去考試,考完後我們還在此處等你,你別找錯地方。”又從馬車裏提了一個籃子出來,遞給了蕭南尋。


    蕭南尋接過女子遞過來的考籃,臉上麵無表情,可他看向女子的眼神卻飛快閃過一抹暗色,垂眼道:“謝謝大哥大嫂。”


    原來是那漢子是蕭南尋的大哥。


    謝景行幾人沉默站在一旁,女子注意到他們,對他們頷首示意,便牽著蕭大哥迴了馬車。


    蕭大哥顯然很聽他娘子的話,乖乖進了馬車,不過很快又從車窗探出頭,衝著這邊喊道:“弟弟一定要乖乖在這等著我們哦,不然我們找不到你,你就迴不了家了,我會擔心。”


    蕭南尋臉上顯出一抹柔和,唇角掛起笑容,抬手對蕭大哥揮了揮,“好,我一定記著,大哥快迴去吧。”


    蕭大哥又笑了兩聲,才把頭收了迴去。


    謝景行幾人麵麵相覷,看來不隻是他,其他人也發現了不對勁。


    蕭南尋抬步走了過來,看著他們的表情,臉上笑意未改,憑他素日表現,能有這樣的笑容,他應該與蕭大哥關係很好。


    謝景行幾人閉口不言,他卻主動談起,溫聲道:“方才那是我大哥和大嫂。”


    謝景行猶豫著道:“是我們失禮,該去向大哥大嫂問聲好的。”


    他未直接言明他大哥的奇異之處,這話蕭南尋願接便說,不願說混過去也可,謝景行並不準備追問。


    說起來,他們同窗近一年,還是頭一次見到蕭南尋的家人,就是丘逸晨和呂高軒的族叔,他們也有過數麵之緣。


    蕭南尋他並不覺得有什麽好隱瞞,隻是往日恰巧大哥沒同謝景行幾人見到麵罷了,他語氣溫和,“大哥少時分化成天乾時,發了急熱,大夫束手無策,燒了整整兩日,已是快要夭折,卻沒想到老天有眼,讓大哥醒了過來。”


    說到此處,謝景行幾人已猜到後事,卻並未打斷,隻聽蕭南尋繼續道:“未想大哥自此後,便行如幼兒,大夫言道是高熱將腦子燒壞了,日後都隻能如此了。”


    他笑了笑,解釋道:“平日家裏父母擔心大哥,一直讓他在家裏待著,少有出門,這次我來參加院考,大哥幾日前就說想送我考試,纏了父母幾日,大嫂也疼他,幫著勸,父母才同意他和大嫂一起來,因此,你們往日才未曾見過他。”


    心裏疑惑頓解,難怪那漢子剛剛會那樣表現,他沒有出言安慰,隻是伸出手拍了拍蕭南尋的肩,“他如此看重於你,希望院試你能奪得好的名次,到時讓蕭家大哥開心開心。”


    見幾位友人都沒有對大哥露出絲毫鄙薄,蕭南尋舒朗一笑,道:“那是當然。”


    他少有如此開懷的時候。


    已到時間,辭別送考家人,五人各自提著考籃,穿過了衙役組成的人牆。


    做保的廩生是謝景行幾人都熟悉的兩位府學學子,經廩生確認之後,謝景行一行人進去了考場裏麵。


    由衙役檢查考籃和身帶之物,院試考試題目不比之府試要簡單,可是檢查卻比之前的縣試、府試更加嚴格。


    考籃裏隻能帶兩管筆,其他一應物事全都不能攜帶進入,檢查需要將身體衣物全部脫光,赤條條的被府衙翻看,檢查衣物時,更是一絲一毫布料都沒放過。


    謝景行一臉泰然,就當是在醫院做全身檢查了。


    檢查完後,衙役才將衣物還了迴來,幾人衣物混在一起,大家一一翻撿出自己的衣服,穿戴齊整出了檢查的棚子。


    被一位兵士引著進了大堂,大堂裏有著上次見過一麵的王學政,當然高知府也在此處。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幾位大人,謝景行猜應該都是通州府下轄縣城的縣令和學官,院試需要他們來辨認參考院試的學子,防止有冒名頂替之人。


    高知府隻將視線落在謝景行身上兩瞬,便收了迴去,院試之中,兩人盡管相識也不能表露,未免受人話柄。


    雖然流程複雜,但是行進得很快。


    府衙的考棚是前朝所建,大炎朝立朝之後,又幾經修補,看著倒也不太破舊。


    考棚很大,分為東南西北四大間,謝景行同旁邊的寇準規幾人分離,被引路的兵士帶往了東邊考場。


    幾人並沒有分在一處,丘逸晨和寇準規在南邊考棚,蕭南尋在北邊,而呂高軒在西邊。


    中間設有一處高台,學政等人坐在高處,能將考棚盡收眼底。


    進了考棚,謝景行當即將所有雜念一一拋開,安心準備考試。


    院試分為歲試和科試,科試逢寅、審、巳、亥年考,今年乃是癸巳年,恰逢科試。


    科試又分為兩輪,第一輪前兩日已經考完,乃是生員參考,須經去年歲考成績優良者才能參考科試,科室會將生員分成六等,其中一等、二等和三等前三才有資格參加由學政主考的鄉試。


    第一輪與謝景行幾人無關,他們參與的是第二輪,又分兩場,考生全是童生,考後擇其中百分之十為秀才。


    試卷很快發到了謝景行手裏,考題仍由人舉著在考棚裏展示。


    今日首場考試有兩道題,一道四書,一道五經。


    四書題為“象日以殺舜為事。”(注)


    謝景行先將題目抄好,他蹙著眉,此題過於簡單了些。


    原文出自《孟子萬章章句上》,原句為:“萬章問曰:‘象日以殺舜為事。立為天子,則放之,何也’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注)


    這一段話本是論述象之惡,又以舜之舉作對比,以惡突出善,不過題目是小題,所以隻截取了第一句話。


    謝景行凝神思考,手裏研墨的動作未停,題並不難,若是以常規之道破題,那他這被許多人寄予厚望的案首之席,說不定就會與他失之交臂。


    若要想要抓住閱卷官的眼,必須要另辟蹊徑。


    以謝景行的第一直覺,要解本題,應虛寫象之惡,著重實寫舜之善,不過,他能想到,其他人必然也會如此解題。


    墨汁逐漸散開,謝景行將手中的硯石放下,心下有了主意。


    既然大家有誌一同,他便反其道而行之,文眼落在“象”身上。


    以“舜之不幸,觀其弟所有事者而已。”破題,將象與舜交換,以舜反襯托象,象一生兢兢業業,事業卻皆是與殺舜有關。


    以“夫殺非仁人所忍言也,而日以為事,況施之於兄乎舜亦不幸而此弟矣。”承題,承題同時,將題眼融於其中,重心落於“象”之身,承接上文。


    “且從古必無之人,必有一時有之;人生必無之事,必有一人為之,此固造物之戾氣,生人之奇遭也。”起講接入象與舜。


    入題句接著論述象之事業之離奇,殺兄奪位,更是讓人無法接受,“所謂必無之人者何也欲殺其兄之弟是也,其人未之前聞也……”


    ……


    最後,以“夫象不足道也,舜邑堪一日有此弟哉!”大結。


    一揮而就,全文突出象的視角,理所當然地對弟弟起了殺心,殺不成就是死也不瞑目之執著,計劃殺弟的緊張,動手前的迫切,成功後的喜悅,將象不友兄弟的形象刻畫地淋漓盡致。


    落了筆,謝景行滿意地勾勾唇。


    寫完四書題,謝景行抬頭看了看日頭,已快到午時,院試每日下午申時初之前必須交卷,他需要加快進度了,曾經可是有人寫出了魁首文章,卻因為交卷慢了些,便被貶為第二,這不是得虧死。


    中午的飯食仍由府衙提供,一碗熱湯,幾塊素餅,素餅早已涼透,幸虧七月氣溫高,吃涼食也無礙。


    謝景行幾口吃完,隨意應付了一頓,接著開始寫五經義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越攻的種田科舉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十一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十一行並收藏穿越攻的種田科舉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