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柏青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一個小小官員的女兒,怎麽能讓皇後出麵?很快他就想到了那個人。皇後哪裏是給他夏柏青這個臉麵,是給那個人呢。


    顧居敬拿了定帖高高興興地迴家。一進門,就聽說顧老夫人生病好多日。他連忙前去探望,秦蘿在床邊伺候湯藥,苦勸道:「娘,您把藥喝了吧,別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顧老夫人不理她,看到顧居敬進來,一把執了他的手,捶胸頓足道:「兒啊,你阿弟的心真狠那!素蘭怎麽說也是他的親姐姐,他直接送去莊子了,半點兒情麵也沒留啊!」


    顧居敬皺著眉頭說道:「好端端的,阿弟怎麽把四娘送到莊子上去了?」


    顧老夫人不做聲,隻跟顧居敬哭訴顧行簡是如何地狠心,她又是如何地不要活了。


    顧居敬安撫好親娘,將秦蘿拉到外麵:「我不在家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何事?」


    秦蘿歎了口氣,小聲道:「娘讓四姑打聽夏妹妹的事情,還跑到夏妹妹的三叔家裏鬧了。我給五叔報了個信,五叔大概是真的生氣了,就上門抓人,直接把四姑送到莊子裏頭去了。事後,我派人去相府,南伯說五叔閉門謝客,大概心裏也不好受吧。」


    顧居敬自然生氣顧素蘭行事太過,他警告過好幾迴,別去動夏初嵐,她就是當耳旁風,不斷去踩顧行簡的底線。她就是記恨當年書生的事情,覺得顧行簡虧欠了她,所以越發地有恃無恐。殊不知這樣做到底有多危險。


    那人在朝野上便是說一不二的性子,怎麽能容忍顧素蘭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最後索性直接動手了。


    更令顧居敬沒有想到的是,短短時日,夏初嵐在顧行簡的心目中,竟然已經如此重要了。


    「你照看著娘,晚點我過去相府一趟。」顧居敬最後說道。


    ……


    夜晚相府裏黑漆漆的,院子裏連石燈都沒有點。南伯提著燈籠,駕輕就熟地走在前麵帶路,對身後的顧居敬說道:「相爺身上的傷是好得差不多了,吃得也比以前多。現在早晚都勤練拳,就是不怎麽愛說話了。四娘子的事情,他嘴上不說,心裏也是難受的。」


    走過竹林小徑,他們總算看到了一點星火。寒潭旁邊,顧行簡在有模有樣地練拳,崇明站在旁邊,靜靜地陪著。


    崇明知道相爺這幾日心情不太好,以前偶爾還會跟他開個玩笑,問問最近看了什麽書,這幾天卻什麽都沒有了。


    他很擔心他,卻沒辦法像個小女孩一樣上去撒嬌,隻能陪伴著他。


    對於崇明來說,顧行簡亦父亦師,是這個天底下最親近和敬愛的人。那日去夏柏青家裏的時候,他本想勸盛怒的相爺手下留情,因為這樣做,勢必跟家裏的關係鬧得更僵。而且沒有人比崇明更明白,相爺有多渴望家的溫暖。


    元日,上元燈節,中秋節這些舉家團圓的日子,相府裏的下人都迴去與家人團聚了,隻有他跟南伯陪著孤單的相爺。相爺時常登高樓,望著萬家燈火,一個人默默地出神。


    南伯對顧行簡喊道:「相爺,二爺來了。」


    顧行簡練出了一身汗,從崇明手上接過帕子擦了擦臉,問顧居敬:「事情都辦妥了?」


    顧居敬將夏家交出的定帖給他看,上麵光嫁妝就羅列了密密麻麻的幾行。互換定帖便是算定親了,接下來選個大婚的黃道吉日通知女方家就可以了。顧行簡將定帖拿在手上,道了聲謝,徑直往屋子走去,沒給顧居敬說話的機會。


    顧居敬不死心,還是跟了過去。


    崇明和南伯在屋內點蠟燭,屋裏屋外這才徹底亮堂起來,像個住人的地方。顧行簡先去淨房沐浴,顧居敬便坐在屋中等著。他看著燈台上跳躍的火苗,一直沒有說話。


    等顧行簡沐浴出來,以為顧居敬早已經走了,沒想到他還坐在那裏。


    顧居敬開口問道:「你打算何時將婚事告訴娘?她生病了,你可知道?」


    顧行簡淡淡地迴道:「等聖旨下來的時候,她自然就知道了。生病是假,氣我是真。」


    「怎麽,你還請了聖旨?」顧居敬眉頭皺了起來。


    「我請聖旨不是為了壓製她,而是陸彥遠快迴來了。」顧行簡卷了卷袖子,袖子邊上都磨損了,他還繼續穿著。這些年忙於朝政,為國家殫精竭慮,他在衣食住行上著實不怎麽講究。難怪平日走在路上,除非是認識的人,否則決計不會想到這麽樸素的人會是當朝的宰相。


    顧居敬很意外:「陸彥遠竟然沒有死?」


    「非但沒死,還立了大功。若我沒猜錯,他會向皇上求人。」顧行簡沒問過夏初嵐以往的事,不等於他不知道。實際上他知道得很清楚,比顧素蘭的手段厲害多了。包括陸彥遠的不死心。


    顧居敬覺得心裏好受了一些,但又不得不說:「四娘的事,沒有轉圜的餘地了?這些年我忙裏忙外,你基本不迴家,都是她陪著娘。她固然有錯,給個教訓就是了,否則娘那邊……」


    「阿兄不必說了。」顧行簡的口氣冷了幾分,拿起墨錠磨墨,「若沒別的事,你就迴去吧。」


    這便是下逐客令了。


    顧居敬猛地站起來,又看了顧行簡一眼,話到嘴邊,還是強行咽了迴去。他這樣冷漠決然的性子,何嚐不是他們這些人一手造成的。到如今,說什麽都沒有用了。


    顧居敬負手走出去,腳步沉重,南伯連忙追出去送。


    顧行簡將墨錠一擲,整個人靠在椅背上,抬手揉著額頭。原本想著跟顧家井水不犯河水,已經是最好的關係了。現在恐怕便如參商,漸行漸遠。


    崇明看著他落寞的身影,長長地歎了口氣。


    ……


    夏初嵐定親的事情,震動了整個紹興。一來是沒想到她這麽早要嫁人,夏家今年麻煩事不斷,夏柏青去當官了,夏柏茂又撐不起來。二來是沒想到她會嫁給當朝的宰相。


    這件事很快成為了紹興人茶餘飯後的談資,連酒樓茶肆裏,都有說書的將此事渲染成了一段美妙動人的愛情故事。


    夏初嵐跟杜氏說要去臨安看看夏衍。夏衍進太學轉眼也快一個月了,也不知如何了。另外就是夏柏青來信說夏靜月和吳均的婚事定下來了,由皇後出麵保得媒,現在就等吳家那邊定下日子。


    不過夏靜月年紀還小,吳均又要參加科舉,最快也是明年後半年的事了。


    最重要的是……夏初嵐坐在馬車裏,又拿出崇明寫的信,仔細看了一遍。崇明的字跟顧行簡比相去甚遠,大概是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她沒有想到顧行簡為了她的事,竟然跟家裏的關係鬧得這麽僵,連二爺都不上門了。


    眼看就到他的生辰,她不想讓他一個人過。這麽孤單的人,偏偏生在了一個舉家團圓的日子。明明身居高位,強大到無堅不摧,卻又時常覺得他可憐,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她不在乎顧素蘭如何,隻是那天跟他迴家,她隱隱覺得,他內心深處對家人,並不像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麽冷漠。


    進了城中,夏初嵐讓六平直接去相府。思安還嘲笑她:「姑娘就這麽等不及要見相爺?按理說成親之前是不能再見麵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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